第61章
他收到幻境里自己给的消息后, 几乎是立刻给孤钧消息,便让慕锦月就地开寻时镜,回到过去, 直奔蜀中。
本是怕她出意外赶回来, 可一到蜀中, 他便感觉到江照雪的灵力肆无忌惮在这个小世界震荡开去, 越来越近。
见她无虞,他放下心来, 随即见她之心便迫切起来。
他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也不明白她到底为什么不回来。
他已经同裴子辰说得很清楚,裴子辰他不杀, 神器他帮她拿,她到底在躲什么?
而且他已经去了八日……
一想到这一点, 沈玉清心上就有些慌乱。
真仙境的时间流速与这里不同,一日一年,也就意味着, 他已经离开了八年。
八年时光,在修真者一生中太短, 他以前闭关, 动辄数十年, 那时候他也并未有过什么担忧, 可这一次他却总觉心慌。
冥冥中有种预感……这八年和过去不同。
他必须早一点见到江照雪,早一点把她留下来。
之前她和裴子辰几次合作, 连着两次从他手下逃走, 此番他特意带上了针对命师克制的法宝。
命师惯来距离战场极远,威力又太大,孤钧老祖便专门炼制了一个法器, 名曰感命牌,感命牌会感应命师施法,但凡命师施法,就会瞬间被感命牌所召,挪移到使用感命牌之人提前准备的法阵之中。
沈玉清察觉江照雪快速赶来,知道她必有要事,他也不多言,立刻带上感命牌赶到郊区,开始设阵。
江照雪对此一无所知,她只急着开阵赶路。
半个时辰,她不仅要赶到蜀中,还必须让钱思思见到问剑山庄的弟子。
她连开三阵,终于到了益州金宝阁,刚一落地,她就一个踉跄,裴子辰一把扶住她,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给她输送着灵力,担忧出声:“夫……女君,稍稍歇息吧。”
江照雪听见他开头差点出来的音,忍不住又想在心里骂人。
面上还要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只不着痕迹收了被他扶住的手,站起身抬头。
仰头一看,是一块黑底白字的金色牌匾,端正写着:“生死庄。”
“我们是不是来错了?”
钱思思忧虑开口,她没有太多时间了。
裴子辰闻言,立刻走到旁侧路过之人面前,抬手点到对方额头,迅速读完了对方识海中的信息后,便走了回来,确定道:“现下是崇明二十七年,这个地方在十年前的确是叫金宝阁,为剑阁所有。但蜀中大劫之后,剑阁覆灭,此地无人管理,后来便被卖掉,改成了生死庄。”
“生死庄是做什么的?”
江照雪用识海俯瞰着这个院子,在门外看不出来,但是从高处往下看,便发现这门内另有乾坤。
这个庄院极大,看上去近百亩大小,最左侧倒是住宅模样,右侧大片空地,却是由无数单间相连,横列在庄院之中,仿佛一个巨大的监狱。
单间里关着人,他们有人在被殴打,有人在哀嚎,明显在出声,周边却听不到一点声音,江照雪不由得测探了一下这庄园下方,发现下方不仅是一个中空的空间,还层层叠叠设置了许多法阵,明显不是普通山庄。
“生死庄的主业是赌博,他们每晚都会设置赌局,将买来的人放进笼中厮杀,让所有人下注。”
裴子辰耐心道:“因为赌人的过程中他们会购买许多奴隶,于是他们干脆也就做起了贩人的生意,这十年积累下来,生死庄已经是整个西南区最大的人市,这里面关着的都是他们从各地拐卖过来准备贩卖的人,地下则是他们的赌场。”
“那我师父将同门的魂魄到底放在了哪里?”
钱思思无心听这些,她已经感觉自己记忆越来越恍惚,她不断重复着自己原本的记忆,催促道:“我怎么才能见到他们?”
“你师父有一个安置魂魄的育魂珠,生死庄地理位置特殊,这颗育魂珠在生死庄下方,只要解开你师父设置保护育魂珠的阵法,就能打开育魂珠。”裴子辰解释。
江照雪一听,便分辨出来那些层层叠叠的阵法是些什么了。
“此处有修士看管,除了你师父留下的法阵,还有修士用来保护生死庄和控制这些被贩卖之人的法阵。” 江照雪思考着,“一旦阵法被触及,这里就会立刻轰塌,这些凡人很难逃脱。我们必须等他们都离开才能开阵,否则必有死伤。”
“那怎么办?”钱思思听着,着急道,“我只剩一刻钟了。”
“东南西北四角有四个一旦启动就会立刻将生死庄彻底炸毁的法阵,”江照雪用神识扫视着裴子辰,冷静道,“子辰吸引看守注意,思思你去把这四个法阵解除,我去救人。”
说着,江照雪朝裴子辰伸手:“留一道剑意在剑里,我拿你的剑砍锁。”
听到这话,裴子辰眼里不由得有了笑意,将剑拔出交到江照雪手中,叮嘱道:“小心些。”
“那你用什么?”
钱思思好奇,裴子辰笑笑:”我自有其他法器。”
“他法器多得很你别操心。”
江照雪一说心里就嫉妒,但想想这些法器都会归她,终于平衡些,催促道:“赶紧,从正门打进去!”
裴子辰得话点头,二话不说直接走向门口,抬手一引,一把折扇出现在他手中,走到大门前方,守卫见他上来,迎上前道:“喂,做什么……”
话音未落,裴子辰抬手一扇,连人带门掀飞踏入,朗声道:“敢问贵庄庄主何在?在下有事相询问,还请一谈。”
说着,周边人冲上来,他一路以扇为剑打杀进去,引着人就朝左边居住之处冲去。
江照雪见门口人都被带走,立刻道:“走。”
钱思思和她对视一眼,两人兵分两路。
江照雪抱着剑狂奔向关押人的“牢房”,钱思思去拆法阵。
牢房里的看守被裴子辰吸引过去不少,江照雪赶到时,只留了两三个人在原地,她几乎是在冲进去瞬间,抬手三张定身符飞去,所有人一瞬倒地,江照雪疾冲而入,随后接着裴子辰剑意一剑劈开围墙!
围墙劈开瞬间,监狱中所有人都看了过来,江照雪持剑上前,一剑又一剑砍向牢笼铁索,大喝出声:“跑!墙已经塌了,半刻后此处夷为平地,不必道谢,快跑!”
听着她的话,所有人毫不犹豫往外狂奔,但还是有人忍不住回头,大声道:“多谢姑娘!”
“谢谢!”
一声又一声谢谢萦绕在江照雪身后,江照雪根本顾不及他们,只大声催促:“跑”
她动作极快,不过片刻,整个牢狱便已经被她砍下大半铁索,周边都是疯狂出逃的人,江照雪行在黑暗中,一道又一道打开大门,浑然不觉黑暗中有一道目光,炙热又充满希望看着她。
她隐约听到有人在“啊啊”叫唤,但江照雪来不及多想,只在劈开一间牢门,准备转身刹那,一个少年猛地扑上前来,隔着木栏一把抓住她的手!
江照雪回头欲斩,却又在触及对方刹那愣住。
那是个看上去只有十岁出头的少年,整个人瘦的可怕,头发凌乱,面上都是污泥,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样,只有一双含着泪的眼睛,炙热又疯狂盯着她,仿佛是认识她一般,激动说着什么。
但他明显被割了舌头,完全发不出声音,只能“啊啊”叫嚷,明显是想要表达什么。
“你什么意思?”
江照雪看不明白,但一看这孩子年纪,猜想他是受惊过度,将自己当成了依靠,立刻道:“我不养孩子,你去寻你父母吧,我还要救人。”
说着,她转身欲走,这孩子一把抓住她,眼里全是惊惧绝望,疯狂叫喊。
江照雪见他情绪太过激动,只能回头:“你想跟着我?”
少年一愣,随后赶紧点头,眼里全是期盼。
江照雪皱起眉头,从袖中拿出一袋灵石放在他手中,快速解释:“我在此地不会久留,不能带人,你拿着灵石出去,自寻活路吧。”
一听这话,少年面露惊恐,仿佛是回忆起什么,一把抓住她,疯狂摇头。
江照雪掰扯他,有些不耐,厉喝:“放开,不然我动手了!”
少年一顿,随后激动起来,只用含泪的眼睛,拼命拍着自己胸口,仿佛一位故人。
江照雪直觉不对,又实在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一个孩子,左右一看,知道自己时间不多,忙道:“我现在有事,没办法照看你,这里一道传音符一道平安符,你出去等我。”
江照雪说着,将两张符纸递给少年,认真道:“我回头找你。”
少年明显不信,死死抓住着她不放。
江照雪皱起眉头,想了一圈益城在幻境中的地形,吩咐道:“你到城东城门口等我。”
说着,她反握住他的手,少年一愣,看着江照雪认真道:“我一定会来。”
少年不敢说话,他感觉到江照雪握着她,他看着这个在绝境里走来的人,终于逼着自己,颤抖着放了手,用简单的手语表达着:“我等你。”
“跑。”
江照雪见他放开,立刻回头,提醒道:“这里很快就会很危险,赶紧跑。”
少年看着她背对着他离开,去拯救其他人,去一剑又一剑斩开其他监狱的铁索。
他凝视着她的背影,想了许久,才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跟着人群跑出去。
只是跑到半路,他还是控制不住,回头看向江照雪,大声叫嚷起来,用手势乱七八糟比划着“我等你”。
江照雪闻声回头,看见少年动作,侧眸一笑,安抚道:“我一定来,去吧!”
听到这话,少年顿了顿,终于不再停留,他跟在浪潮一般的人群中,被人群裹挟着,单薄年幼的身躯,被命运的洪流一路裹挟往前。
江照雪顾不得这个孩子,只一路砍过铁索,没有片刻,江照雪砍到最后一个房间,就听高处传来一声厉喝:“何方宵小,敢来生死庄闹事?!”
江照雪提剑回头,就见高处一个黄袍老者手持拂尘站在高处,盯着江照雪道:“吾乃天机院客卿葛扇,道友今日速速离去,吾可不计较今日之过。”
听到这话,牢房中的人露出惊恐之色,慌忙道:“仙师,救我,救救我仙师!”
“速速离开!”
葛扇厉喝,江照雪却是笑起来。
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抬起剑,果断朝一旁铁锁一劈!
如此挑衅姿态,葛扇当即惊怒出声:“找死!”
说罢,葛扇拂尘一扬,就朝着江照雪迎头击来。
江照雪站立不动,抬手将剑往葛扇迎面一甩。
葛扇冷笑侧身,剑从他身侧轻松避过。
“雕虫……”
两字出声刹那,长剑从他身后猛地贯穿!
葛扇一瞬僵在江照雪上方,不可置信看着面前开始含笑抬手绘制阵法的女子。
她甚至连退步都没有,只笑意盈盈看着他:“谁告诉你,我扔剑是为了砸你的?”
说罢,葛扇身后裴子辰用剑将他一挑甩开,迅速落护到江照雪身前,看了一眼牢房中的人,催促道:“走吧。”
牢房中的人听到这话,赶紧道谢跑出牢笼,裴子辰抬手一剑,剑气轰然而起,斩成一道灵力墙壁,一路跟随护送着那些普通人跑出去。
江照雪瞟了那灵墙一眼,忍不住将目光落到青年侧脸上,又匆匆滑过,仿佛什么事都未曾发生一般,开始迅速画阵。
一旁葛扇被裴子辰重重撞到地上,赶来的弟子慌忙上前扶住他,急道:“师父!”
葛扇捂着伤口撑着自己起身,看着挡在江照雪面前的裴子辰,终于反应过来,方才江照雪扔剑,是扔给面前这个青年。
他知道来者不善,轻喘着道:“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何要如此找我麻烦?”
“我倒也不是找你麻烦。”
江照雪笑了笑,手指画的飞快,神色带冷:“不过是要取点东西,顺道将人放了。修仙之人做这种事,不下作吗?”
“好好好。”
葛扇闻言笑起来,咬牙道:“既然你们要毁了我的根基,那我就和你们拼了!”
说完,葛扇大喝一声:“众弟子给我上!”
那些弟子听话,有些胆怯看着裴子辰,想了片刻,他们还是一咬牙,朝着裴子辰和江照雪一涌而上!大喊出声:“杀!”
上百弟子朝着两人冲来,裴子辰将剑挂在腰间,手握剑鞘,护在江照雪身前。
一把剑鞘便将江照雪护得严严实实,江照雪却有些心焦。
时间不多了,可是法阵却异常艰难,明显是有什么在阻止她,她只能加大灵力压制,强行将阵法绘制下去。
灵气从四面八方灌涌而来,周边地面震动。
葛扇看着这场景,见江照雪开阵,心知不敌,眼看着弟子将根本无法近身半分,他咬了咬牙,干脆手中捻诀,大喝一声,抬手就向地面砸去!
法光砸下刹那,周边阵法瞬间升腾起来,无数光箭从四面八方朝着江照雪疾驰而去,每一道光箭射出的地面,都迅速坍塌下去。
钱思思脚下一塌,一跃而起,就见光箭急射向江照雪,她瞳孔急缩,狂奔而去,惊呼出声:“江照雪!”
光箭如海啸一般扑涌向江照雪和裴子辰,所过之处,弟子被那些光箭射杀一地。
江照雪平稳声音从人群中传来:“天道无常,赌运于天,上上大吉——”
光箭一瞬止住,密密麻麻围成一个球形,片刻,就听江照雪道:“育魂珠,出!”
刹那间,光亮从箭潮中猛地炸开,所有人瞬间被灵力震飞开去。
狂风之中,露出裴子辰和江照雪。
裴子辰一身蓝衣白边,发带飞扬,手掌心悬浮一把折扇,冷眼盯着前方葛扇。
他身后是白衣云纹,手悬乾坤签的江照雪。
上上签文落下,一瞬震碎在江照雪面前。
裴子辰剑意同时爆发,十几把光剑直冲葛扇,冷声道:“欲伤女君者,杀无赦。”
葛扇惊慌逃窜,光箭一路急追。
这生死杀戮间,钱思思僵住动作。
她感觉地面轰隆作响,一块一块碎落而下,除了有人站着的位置,都化作黑暗。
这黑暗之中,有什么召唤着她。
记忆如流水逝去,最后半个时辰,已近终点,她心跳巨快,一面遗忘,一面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她身后。
“思思,回头!”
江照雪急急大喝,钱思思僵着身子回头。
起初是有急道荧光从黑暗的地下漂浮而上,宛若夏夜萤火,暗夜星光。
随后地面开始震动,光亮如水中丝绸纠缠而上,这光亮中,是一张张面容,他们身体仿佛是泡在水中,缓慢向天空而去。
裴子辰见育魂珠出现,立刻抬手将灵虚扇一展,按着灵虚扇的指引,诵念咒文,随后抬手一扇,天空便出现一道彩虹一般的光桥,魂魄被清风引领,顺着光桥而去。
有些记不住了。
钱思思仰望着那些人,她发现这些人的面容,这些人的名字,她隐约开始有些忘记了。
她疯狂试图唤着他们的名字:“庄文……孙信……师父……”
她每唤一个名字,就有一个人睁开眼睛。
“思思。”
“师姐。”
“师妹。”
“老钱!”
……
“我们走啦。”
一个个声音和钱思思告别:“未来再见!”
钱思思听着,忍不住又哭又笑。
明明已经开始忘记了,却还是流下眼泪。
记忆跟着这些人的离开慢慢远去,她神色也慢慢变得平静茫然。
江照雪远远看着。
这些人都是她幻境中见过、说过话、相识过之人。
纵使她已经努力不和他们接触,可这些人的名字,却都还是印在她的脑海里。
她尚且如此,裴子辰……
江照雪忍不住回头看他,就见裴子辰正仰着头,看着那些飘向天空的魂魄,他一双眼清明里带着淡淡的伤怀,或许是因为送别太多次,都成了习惯。
可是伤痛不会因为习惯就消失,江照雪静静注视着他清俊面容,突然生出几分安慰他的冲动。
裴子辰似乎是察觉她的目光,转眸看来,在迎上江照雪眼神刹那,他心上一跳,心中突然升腾起几分不可能期盼:“女君……”
“啊……”
江照雪意识到自己失态,立刻压住方才那许柔软,故作淡定道:“我去看看钱思思,她现下肯定什么都忘了。”
裴子辰说不出话,愣愣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有些不对。
她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着他?
她是不是记得……
裴子辰心中惊疑不定,江照雪知道他是怀疑,心上也提了起来,正思考着等会儿怎么应对,她突觉一股巨力袭来,猛地将她往下一拽!
裴子辰瞬间反应,急掠而上,伸手一抓:“女君!!!”
然而他只来得及触碰到她一截衣袖,江照雪便觉周边天旋地转,一片黑暗。
等她反应过来时,道道绳索刹那捆绑到她身上,将她猛地一拉,困在一个法阵中,动弹不得!
感命牌!
江照雪当即反应过来,凶冷抬头,就见沈玉清手持拂尘,站在阵法之外,眸色沉沉看她。
感命牌悬在他面前,慕锦月站在他身后不远处,见江照雪惊怒看来,她有些紧张道:“师娘……”
“终于再见了。
”沈玉清克制着情绪,一双眼全都落在江照雪身上,犹豫片刻,才压着声音中那点颤意,冷静轻唤:“阿雪。”
听到这话,江照雪反应过来。
沈玉清居然带着感命牌来抓她!
这玩意儿在灵剑仙阁是供奉着的至宝,鲜少请出天命殿,居然用来抓她?!
意识到这一点,江照雪忍不住大骂出声:“成亲两百年不情不愿,现在紧追不舍,你有病啊?”
沈玉清睫毛微颤,冷静道:“你是我夫人,你擅自离家,我自然要带你回去。”
“夫人?”江照雪一听这话,不由得气笑,手上立刻开始画阵,同他辩驳道,“离开时候我说得很清楚了,现在我有我的事情,大家别做得太难看。”
说话间,裴子辰的寻灵阵一瞬扩散过来,江照雪眼睛瞬亮。
沈玉清见她眼神,神色瞬间冷了几分,拂尘一甩,结上结界,寻灵阵便从他们周边平铺而过,似是什么都没发现。
江照雪瞬怒抬头:“你?!”
“我有许多事想同你说,”沈玉清见她生气,面色不动,冷声道,“我们好好谈谈。”
“我与你没什么好谈!”
“江照雪!”沈玉清见她顽固,眼看她法阵将成,他警告出声,“在我面前你开不了阵。”
江照雪没有理会,用仅能使用的手指画好阵法,手指一抬,乾坤签便出现在半空,摇晃起来:“天道无常赌运于天上上……”
话没说完,沈玉清神色瞬凛,破阵而入,一把抢向她的乾坤签!
见他冲来,江照雪在有限范围疾退向后,大喝出声:“裴子辰!”
音落刹那,有人仿佛等待已久,空间裂动,风卷松香。
青年瞬间出现在江照雪身前,一剑朝着沈玉清狠狠劈下!
剑意夹冰带雪,沈玉清瞳孔急缩,猛地反应过来。
命侍!
若没有这道契约,哪怕是他——她的道侣,她口头结约的命侍,也不可能做到这样瞬息出现在她面前。
她竟然和裴子辰结命侍契约。
裴子辰竟然敢和她结命侍契约!
拂尘“叮”一声撞上裴子辰剑锋,沈玉清不可置信看着他们,江照雪当即大喝:“上上大吉雷霆万钧!”
雷霆轰然而下,裴子辰回身一剑斩开江照雪身上绳索,划破空间,拉着她便一跃往前。
两人手拉手朝着前方狂奔刹那,江照雪突听身后怒声袭来:“江照雪!”
与此同时,慕锦月惊叫声也响起:“师父!”
江照雪还未反应,便觉心上一痛,她猛地一个踉跄,一把抓住裴子辰,逼着裴子辰停下。
裴子辰惊讶回头,见到江照雪脸色,慌忙出声:“女君?”
江照雪不说话,她扶着裴子辰,喘息着冷眼回眸。
月光落在草野,深草没过膝头。
沈玉清站在不远处,他的剑刺穿胸口,抵在身前,血从他胸口流出,滴落在草叶之上。
江照雪死死盯着他,清晰感知到自己心脏正随着每一次心跳,感受到一种被剑刃刺过的冷疼。
同心契会分担所有致命重伤,直指心脏这种伤势,她必然要分担感应。
她盯着沈玉清,沈玉清也喘息着,冷眼看着她,仿佛是不死不休的仇敌,朝她抬起染血的手,喘息命令:“回来。”
江照雪没有说话,盯着沈玉清。
裴子辰见她犹豫,心上骤慌。
他知道江照雪从来没想过离开沈玉清。
她跟着他跳下山崖是为了弥补沈玉清作为师父的过失。
她没有在沈玉清决定不杀他后回去是因为他的谎言。
只要他们见面一核对,他撒过的谎立刻便会化作无形。
他没有留下江照雪的把握,只能握紧江照雪的手腕,低声劝阻:“女君若是回去……”
“回来!”
听见裴子辰说话,沈玉清瞬间暴怒,当即将剑往前再抵一分。
疼痛一瞬传来,江照雪再也克制不住,一把甩开裴子辰,朝着沈玉清急奔而去。
裴子辰看着空了的手僵在原地,整个人被惶恐吞噬。
江照雪疾步冲到沈玉清面前,抬手将他的剑一把抢过扔到地面,随后攥紧他的衣领往前一扯,狠狠一巴掌扇歪了沈玉清的脸。
这一巴掌扇得沈玉清发冠微斜,发丝微垂,江照雪将沈玉清猛拽上前,死死盯着他,传音询问:“我给你同心契是让你这么欺我的吗?”
沈玉清喘息着抬眸,只道:“我有话同你说。”
两人僵持不言。
慕锦月见两人对峙,迟疑片刻后,走上前来,恭敬道:“师娘,师父此番前来,是为了九幽境,还请师娘给师父一个机会,详谈一二。”
听到这话,江照雪抬眸一扫慕锦月。
她跟着沈玉清寻她四年,现下也是明显成年女性的模样,相比当初端庄稳重许多。
江照雪见到她,将她上下一打量,不由得一笑:“走哪儿带哪儿,到当真是个宝贝。”
这话说的沈玉清慕锦月脸色微变,江照雪知道现下不说清楚走不脱,也顾及九幽境之事,干脆将沈玉清衣领一把放开,转身往外,冷声道:“子辰,走!”
说着,沈玉清立刻提步,裴子辰缓了片刻,才压住情绪,逼着自己跟上前去。
慕锦月担心看他一眼,小心翼翼道:“师兄,你还好吧?”
裴子辰低应一声:“嗯。”
四人分成两排,沈玉清和江照雪并行,裴子辰和慕锦月紧随在后,疾步回到城中,等一入城,江照雪便领着众人先进一家客栈,到了柜台前,沈玉清开口:“三……”
“四间上房。”裴子辰同时开口,将灵石放到桌面。
沈玉清冷眼看去,裴子辰垂眸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脑子里回响着那个“三”字,心跳得厉害。
他知道那个“三”意味着什么,可他又不知当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
方才的话来不及问出口,他甚至都没能问清楚她是否记得,就被打断。
而现下再问,便也就不合适了。
沈玉清带着九幽境的名义来找江照雪谈,他若阻挠太多,反倒会让江照雪生疑。
如果江照雪记得那四年,她自有她的选择。
如果她不记得……他说也无用。
他放下灵石,等客栈老板安排好住所后,一行人跟着老板来到后院。
江照雪率先走进院子,选了房间推门而入,站在房中冷声道:“沈玉清进来。”
裴子辰欲入长廊的脚步微顿,克制住上前冲动抬眸。
一切还未有定论,他不能急。
他要等到江照雪作出决定,也许她不会和沈玉清聊到他撒谎之事,或许她不会留下。
她可能……她可能也记得。
想起方才她站在自己身侧看他的眼神,裴子辰突生几分妄念。
沈玉清扫他一眼,从他侧身走过,大步入内,拂尘一掀,便直接关上大门。
江照雪听着沈玉清进来,抬手结上结界,知道无人能听见,她便再不克制,冷眼转眸,直接开口:“这一路上编好了吗?九幽境怎么了?”
沈玉清不说话,站在门口,静默不言。
他头上发冠还没束好,胸口血迹仍在,面上带着胡茬,明显许久未曾打理。
江照雪见他不出声,低头给自己倒茶,压着火气道:“一段时间不见,沈阁主什么时候哑的?费尽心机将我逼过来,就是为了在这里装死吗?想要问什么赶紧问,我对你没什么耐心。”
“你和裴子辰结命侍契约了?”
沈玉清只平静询问了这一句,江照雪瞬间顿住。
他问得很冷静,可江照雪却是在那一刻,清晰感知到了他的杀意。
“为什么?什么时候?”
沈玉清说着,慢慢抬眼:“你还记不记得,”他竭力克制着情绪,说得异常郑重,“谁才是你互许终生的命侍,谁才是你昭告天地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