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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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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说话, 只死死盯着沈玉清。
    剑锋试图往下,裴子辰灵力结界死死扛住,沈玉清见他不应, 冰冷出声:“说话。”
    “您想要什么答案?”
    这话问住沈玉清, 他一时难言。
    什么答案?
    问出来, 裴子辰说不是江照雪, 他能不能信?
    若裴子辰说是江照雪,他要怎么办?
    他不会和江照雪分开。
    那她与裴子辰, 结过姻缘契或者没结过, 重要吗?
    痛楚如闪电尖锐而过,他死死盯着剑下之人。
    不重要。
    他反复告诉自己, 逼着自己去承认,这八年发生过什么不重要, 都抹去就好了,把裴子辰杀了,把这段记忆清了, 江照雪永远是江照雪。
    杀了他。
    杀了他!
    沈玉清一瞬杀意暴涨,剑光急下, 直接破开裴子辰结界, 朝着他的额顶刺去!
    灵虚扇一跃而出划向沈玉清控制他脖颈的手臂, 沈玉清收手刹那, 裴子辰双手一绞剑身,翻身而起。
    沈玉清身形一侧让开, 抬手凝结灵力“轰”一下压住灵虚扇后, 飞速刺向裴子辰。
    裴子辰兵刃早在方才就被沈玉清震碎,此刻手中无物,只能徒手一把抓住沈玉清剑身, 剑刃划破手掌,将裴子辰逼撞到身后石山,裴子辰退无可退,终于出声:“师父!”
    沈玉清抬起眼眸,裴子辰察觉他根本不加遮掩的杀意,轻轻喘息道:“您杀我可以,但不能在此处。”
    “怎么,”沈玉清闻言冷笑,“想拿命侍契约威胁我?还是不要破坏江照雪的计划?那你怎么不凭本事赢我?搬出她来你以为我就会放过你吗?”
    裴子辰闻言一僵,脑海中瞬间出现另一个属于他的声音。
    这个声音格外冷静,只有一句:“动手。”
    这声音一出,他身体中九幽境的功法瞬间翻涌起来,他清晰察觉,但始终压着自己。
    沈玉清的剑一寸一寸往前,血从裴子辰手心落下,沈玉清犹自继续:“废物就是废物,弱者就当接受什么都保不住的结果,你只是个贼。”
    “不好!”
    水镜之外,阿南看着水镜中的人,急急出声:“鸢罗和灵虚都开始给裴子辰护法了。”
    江照雪闻言一抬眼,就见鸢罗和灵虚两个器灵都从裴子辰身体中出来。
    水镜听不清里面具体的言语,只能看见画面。
    器灵是只有主人可以看见的存在,一般情况下器灵不会单独出现,可现下他们从裴子辰身体中出来,开始结阵,必然是裴子辰出了什么问题。
    江照雪稍稍一看,便见灵虚和鸢罗是开了一个让裴子辰保持清醒的法阵。
    如果裴子辰是单纯想要使用九幽境的功法,灵虚和鸢罗不会这么阻止,会这么做……
    “九幽境功法以天地万物为力量来源,尤其是人的各种意念,虽然强大,但杂念太多,本来就是最容易扭曲心智,心神失守成魔的一种功法,所以真仙境一直不允许修习,我还以为裴子辰能例外,没想到他是憋着!”
    阿南看着水镜里的情况,急道:“主人,还有多久?要不你先进去吧,裴子辰要是真的入魔,他的力量被弥真幻境吸收,我们不一定能打开弥真幻境。”
    “很快。”
    江照雪冷静开口,一面盯着水镜,疯狂找着解开阵法的符箓走向,另一面手上开始绘阵,等着随时入阵,安抚道:“马上就好。”
    她说话间,水镜之中,沈玉清的剑一点点往前。
    剑身一路抹过裴子辰手心,沾满了裴子辰的血,裴子辰疼得手上肌肉都在颤抖,死死盯着面前还是青年面容的尊长,听着对方训斥:“一个满口谎言一无所有的贼,你拿什么和我抢?你以为她送了你玉佩,就代表什么了?”
    剑尖抵在脖颈,裴子辰轻轻喘息,随后就见沈玉清平静开口:“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主动把玉佩还我。”
    听到这话,裴子辰瞳孔微缩,他身体有什么几乎炸开,有人在脑海中疯狂嘶吼。
    凭什么?
    凭什么他生来什么都有,凭什么他永远高高在上?
    凭什么他冤枉了他,害得他亲友尽丧、筋脉尽毁、金丹碎裂一无所有还可以如此审判他的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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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凭什么他得到江照雪的一切,冷落她、羞辱她、折磨她两百年之后,还能得到江照雪那句“你绝不可伤你师父”。
    因为他足够强?
    “你也可以的。”
    有人的声音响起来:“你有神器,有九幽境功法,只要你愿意,这天下间邪念皆为你所有。弱肉强食,强者为尊,杀了他——”
    裴子辰喘息着,听着对方蛊惑:“杀了他,你为顾景澜他们报仇,你可以为自己雪恨,再也不会有人伤害江照雪,而江照雪便只有你了。”
    “杀了他。”
    这个声音和江照雪“你绝不可伤你师父”的声音交错响起,裴子辰身体痛得痉挛。
    旁侧鸢罗和灵虚依稀再说什么,他却已经听不清楚。
    只有沈玉清冷冷注视着他,沈玉清也完全关注不到其他,他只看着裴子辰痛苦的模样,感觉他腰间玉佩带着刺眼的痛。
    “这块玉我寻了好久,沈泽渊,生辰快乐。”
    “还给我。”
    他哑声命令,玉佩受他灵力所引从裴子辰腰间升起,裴子辰一把抓住,闭眼颤声:“师父,别逼我。”
    “还给我!”
    沈玉清一瞬暴怒,灵力碾碎他的五指,剧痛传来刹那,玉佩飞身而出,裴子辰惊痛睁眼,一瞬什么都来不及多想,追着玉佩飞扑往前。
    然而光剑却是一瞬扎入他四肢,将他重重钉在墙上,他看着玉佩落入远处湍急河水之中,暴喝出声:“不要!!”
    刹那之间,魔气铺天盖地从他身体中爆发而出,灵虚扇率先而出,沈玉清只觉神魂一痛,瞬间失去视野,被罡风冲飞在地,数十把光剑紧随而至,他翻身急滚,单手撑着自己起身刹那,魔气幻化的藤蔓破土而出,狠狠勒住他的五指。
    他神魂被伤,根本感知不到这是什么力量,只觉整只手被藤蔓压住动弹不得,随后有人在高处引弓拉弦。
    “师父,若天道就是弱肉强食,”裴子辰在高处垂眸看着地上还是青年模样的尊长,引弓拉满,衣衫无风自动,平静道别,“那您一路走好。”
    说罢,裴子辰手指微松,一箭飞射而出,在空中化作千万光箭,一起落向沈玉清。
    也就这一刻,弥真幻境突然震动,江照雪手挽华光,骤然出现在两人之间,一手阵法大开“轰”一声拦住裴子辰千万光箭,一手挽过沈玉清往前一送,夺了他的剑抛入河中。
    她来的那一刻,沈玉清便感觉到她的气息,他一瞬仿佛回到当年在沧溟海那一刻,她逆着千军万马,她义无反顾,她纵身跃入那苍茫大海,死死抓住他。
    一直被撕扯痛楚到极致的心脏在这一刹突然松开,他仿佛是终于又活过来。
    她还在。
    失而复得,死而复生,那刹幸福和惊痛的对比如此强烈,强烈到她送他离开刹那,他一把抓住她的手,不够体面大喝:“别放开!”
    “出去。”
    江照雪被他拽着,半身悬在河边,冷静道:“出去救人。”
    “不要……不要放开我。”沈玉清完全失了理智,他看不到周遭,他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只是凭借着本能,死死抓着江照雪。
    仅剩的一道红痕贴到江照雪的红痕之上,立刻泛起灼热,察觉只剩一道红痕,沈玉清越发激动起来,疯了一般乞求:“阿雪,拉着我,别放开我,我求……”
    话没说完,江照雪果断碎了他的五指。
    剧痛一瞬传来,五指碎尽刹那,他整个人坠落而下,惊恐和痛楚同时传来,化作绝望之声:“我求你……江照雪。”
    他的声音淹没在河水之声中,江照雪根本无暇顾及,她感觉身后裴子辰即将击破她的结界,回身就将沈玉清长剑甩去,同时拉开乾坤签急喝出声:“天道无常赌运于天上上大吉,锁龙阵,开!”
    签文碎开刹那,长剑化作数条光龙游荡而去,裴子辰同时击开她的结界,结界如冰碎开,露出身后青年身影。
    他玉冠早已碎开,长发散披,玄衣广袖,神色冷如悬月白雪,在听到剑声之时,抬眸看来。
    抬眸瞬间,游龙犹如锁链一瞬捆上他的四肢,瞬间扎根地面,阵法在他脚下冲天而起,将江照雪和他彻底隔开。
    他仿若被关入一盏宫灯之中,只留身影透光落在灯罩之上,似一张美人图,透影而过。
    一切进行顺利,他没有反抗,江照雪松了口一气,站起身来,便开始催动清心法阵。
    方才她阵法只差最后一笔就可以解开弥真幻境,结果裴子辰还是没扛住入魔,好在现在他还没彻底失心发狂,尚有挽救余地,看现下的情况,靠裴子辰自己是清醒不过来,她只能先困住裴子辰,用清心法阵强行唤醒他试试。
    只是清心法阵一出,她便听见里面传来轻笑之声:“师娘这是想做什么?”
    “我的天,”阿南一听这个声音,倒吸一口凉气,“这反派味儿太浓了,清心法阵真的有用吗?”
    修士入魔,非寻常办法所能逆转。
    真仙境修士尚且难办,裴子辰修习的是九幽境功法,更易乱人心智,外加现在还在弥真幻境之中,便是雪上加霜,难上加难。
    可江照雪也没办法,只能闭眼诵念经文。
    这些经文传到法阵之中,蓝色光亮从地面亮起,裴子辰环顾周遭,慢慢出声:“师娘是想渡我吗?师娘以为,我想杀师父,是因为我受心魔作祟,难以自控,您以为,用清心阵,就可以唤我心神,再当回您和沈玉清座下那个孝顺弟子吗?”
    江照雪静默不言,将灵力压下去,把清心阵法再次强加。
    清心阵受裴子辰心念影响,他入魔程度越大,清心阵就越难维系。
    然而清心阵加强过后,裴子辰却不受半点影响,他抬手触碰到锁龙阵结界之上,漫步云游,每一步,江照雪都明显感觉到清心阵在被破坏。
    她灵力灌涌进去,和裴子辰强行对峙,裴子辰看着白色结界之外那个身影,平静道:“心魔乃欲成,心欲不消,如何得道?师娘,我弑师乃早晚之事。您知道的。”
    “你坐下。”江照雪冷声命令,“随我诵念经文,你还有大好前程,万不可折于此处。”
    “随您诵念经文?”
    裴子辰闻言,嘲讽笑出声来:“诵经就有用吗?我诵经,你就会和他分开?我诵经,你我就毫无关系?我诵经,你就会多看我一眼,多在意我一分吗?!”
    这话一出,江照雪瞬乱,裴子辰感觉她心神失守,激动起来:“你知道的,你什么都知道!我梦境里与你夫妻四载你知道,我夜夜入梦你知道!我想同你在一起,我想你过得好,我想你与他分开你都知道!你装聋作哑,还要当我的长辈,还要给我诵经讲道?”
    清心阵激烈震动起来,裴子辰瞳仁越来越红:“诵什么经,讲什么道?我这样犯上作乱无节无义人人得而诛之的下作之徒,还有何经可诵何道可入?!倒不如杀了,都杀了——”
    说话间,数十把光剑从裴子辰身体中一跃而出,纷纷指向他。
    “不好!”阿南见状大惊,“他居然给自己设了灭元咒!”
    灭元咒是修士设置在特殊情况之下将自己诛杀的法咒,这种法咒一般用于死士,但没想到裴子辰居然给自己设了这种东西!
    他大约早在修习九幽境功法之初就想到了今日。
    对他而言,入魔大约比死更痛苦,他或许是怕自己入魔后伤害他人,所以留下灭元咒,入魔之时,便将自己诛杀。
    看到这种东西,江照雪心上巨震,只是来不及多想,裴子辰便已手凝剑气,朝着锁龙链一剑斩去!
    阵法中束缚在他手上的龙链是现下约束他受清心阵影响的存在,一旦锁链被斩,清心阵再无压制,以他现下的情况,怕是当即便能彻底入魔,那灭元咒便会立刻生效,将他诛杀。
    江照雪见状便知结果,却是想都不想,朝着裴子辰便疾冲而去!
    锁龙链应声而断,裴子辰眼睛瞬间化作血红之色,数十把光剑同时急袭而去,裴子辰捻诀欲挡。
    可灭元咒就是针对修士自己,裴子辰所有法咒都不会对这些光剑产生任何效果,光剑贯穿他手中结界将刺刹那,江照雪却如一头猛虎,猛地撞了过去!
    温热的触感伴随着女子惯用的香味一起传来,裴子辰下意识将江照雪抬手一护,惊愕抬眼。
    江照雪整个人冲入他的眼中,光剑环成弧形,急急停在江照雪身后。
    挡在他身前的女子像一座城墙,将那些光剑抵御在外,随后同他一起重重跌在地上。
    她骑压在他身上,一手按着他的手,一手扶在他胸口,她来得太急,仿佛是拼尽全力,整个人低低喘息着,似乎还带着心有余悸的颤抖。
    裴子辰愣愣看着面前人,心尖发颤。
    江照雪缓了片刻,感觉身后灭元咒停下,心有余悸抬眼看他,便见眼前人眼中血红之色果然退了下去。
    她一时语塞,看着对方满是期望的眼神,只觉既已来了,也没什么好遮掩的,深吸了一口气,艰涩开口:“我不让你杀他,不是你不能杀他。而是我觉得,你的剑,该为道义,而非私情。”
    裴子辰说不出话,他听着这些话,觉得自己胸腔的心脏,一下,又一下跳动。
    他像是被四月春花盈满,又似暖阳高照。
    方才那点邪念欲念纷纷散去,满心满眼看着面前这个人。
    他拼命压制着拥抱着她、亲吻她的冲动,一双眼注视着她,看着她一双眼注视着他,认真道歉:“裴子辰,是我误你,可我还是希望,若有一日你能回头时,你有回头路。”
    回头路?
    听到这话,裴子辰慢慢笑起来。
    他看着面前只字不提情爱的人,眼中慢慢失望起来,面上带苦,沙哑开口:“可我没有了。”
    江照雪顿住,感觉他的手探入她袖中。
    她身体微僵,就觉他熟稔从她袖中拿出一把匕首。
    她的衣食住行都是他一手置办,她身上有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他拿出这把用来给她防身的匕首,拔出利刃,将匕首刀尖指在脖颈,刀柄送向江照雪,平静看着她,认真道:“九年前,在京城之时,师父就说不会杀我,让我转告您。可我不愿您回去与他和好,便瞒报此事。”
    江照雪眼神一颤,不敢应声,裴子辰继续道:“灵虚幻境中,弟子早在成亲当日,错事未成之时便已清醒,可弟子贪欲求欢,故作无知,将错就错,与您成夫妻之实。”
    江照雪压在他身上的手无意识收紧,裴子辰平静看着她,一桩桩一件件,坦白说来:“您见到师父之后,新年当夜,弟子为求证您是否记得,在师父站在门外之时轻薄过您。”
    “七夕当夜,弟子恼您不肯承认你我夫妻之事,故意引诱。”
    “之后每夜,弟子以灵虚扇进入您梦境之中,于寺庙梦境中失控欺辱于您。”
    说起这些,裴子辰眼中并无半点后悔之色,只认真看着他,平静道:“弟子亵渎尊长,欺上瞒下,心存妄念,有悖人伦,弟子没有回头路,师娘——”
    他眼中轻颤,静默许久,才鼓起勇气,微微仰头,将刀尖抵在自己喉结之上,把刀柄送到江照雪身前,语调中压着微微颤意,哑声道:“爱我或者杀我,从来都只有一条路,您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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