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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外人》
作者:上山
文案
“喂?”
磁性的好听男音从手机的另一端传过来,邵安阳眉心一跳!
“石岸?”
有点意外这个陌生的声音知道自己的名字,但石岸还是回了对方,
“我是,请问你是?”
“插足别人婚姻之前,都不查查对方另一半的名字吗?”
石岸手一抖,差点儿就握不住手机了。
“哦,不好意思,我说的是普通人,你嘛~怕是还真不知道,毕竟是专业的三儿,一次两次三次的,谁管那正宫是谁呢?你说对不对?”
石岸面色惨白,双唇紧闭,压的死死的。
“所以我自我介绍下,我叫邵安阳,江流的丈夫。”
“另外可能你不知道,那女人估计也不记得了,我表哥叫秦旭一。”
一句话简介:男小三儿多年后上位的故事
老地方:S不一样ing(围脖)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女强 成长
主角:江流/石岸 ┃ 配角:齐娜/肖净文/唐齐歌/夏倾/陆明/夏老夫人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男小三儿多年后上位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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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江流出生在一个偏远的山村,家里除了她之外还有个极受宠爱的哥哥。
原本她是不会被生下来的,如果不是当初在母亲怀孕的时候被个赤脚大夫胡言乱语的说成了男孩儿,这会儿她怕是早成了一滩烂肉,然后就没了。
毕竟在老一辈人的眼里,女孩儿都是赔钱货,没得半点儿用处。
虽说这些年国家在不断的提倡所谓男女平等,但是那些风风火火的标语,即便是城市里也都用了那样许多年才能够勉强的成为现实,更何况这犄角旮旯里的穷村子!
所以江流的出生,一直是家里头的一个包袱,原本奶奶是想着让父母将这刚出生的女娃儿丢河里溺死算了的,毕竟这种事情在当年的乡下也算不得什么惊悚,可到底骨肉还是连着心,当娘的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哪里又真舍得?
于是在经历了一场斗争之后,母亲终于是苦苦留下了她。
001
洁白的月光自天空洒下,那栋矗立的大厦在夜色里像是一只笔直的标枪,此刻融在黑夜里,唯有顶端聚华集团四个银白色的字体闪着格外耀眼的光。
这是C市最大的一座建筑物,早已成为了这座城市的标志性建筑之一。
而此刻,不知道是因为月光太亮,或者是那楼顶上的文字耀眼,即便是没有光,却也依旧将一团交叠晃动的影子,照得摇摇荡荡。
片刻,分离,一团纤长的影子慢慢从另一团上离开,一个侧身站到了窗边上。
离得近了,这才终于是分辨出了,一个女人的色彩。
赤果的身体,利落的短发,不知道是不是月光的缘故,投射得有些耀目的肌肤上透着光彩。
“从我们离开好像有十几年了吧?”
“…嗯…”
背对着诺大的落地窗,同样赤果的身体有着显著的男性特征,微沉的好听男声带着些许含糊的鼻音,轻轻的应了一声,面上却有些尴尬,甚至是,少许的难过。
石岸的视线落在那个光洁的,因为光线的缘故甚至还撒上了些许银色光华的漂亮背部,有些猜测不到那个背对了自己,赤果着身体,坦荡荡对着窗外的女人的心思。
她叫江流,自己认识...20多年了。
记得小时候她并不叫这个名字,这名字是她离家的时候自己改的,她说源自八阵图,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不过她又说她想叫这个名字,却是跟这完全没有关系的,她只是觉得,江流两个字,很好听罢了。
可是其实如果,让石岸来说的话,江流更应该改个名字叫路人甲。
这个女人,和自己认识了20多年,在一起也快10年了,可是从来,就都像个路人甲一般,自己不理她,她就当他死了,可如果自己叫她,她也有时间的话,便可以随传随到,自己与别人交往,她知道也当不知道,自己为了她生气,她也…永远一副你无理取闹的模样!
说老实话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会和她在一起,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对于她来说就是个活动的、拥有体温的充气娃娃,她想要的时候摆弄两下,不想要了,就丢在冰冷的地面上——
一如此刻。
自己的身体,还隐约留恋着她的温度,她却已经背着自己站在了天涯的另一端,虽然,其实只有一步之遥。
石岸有点头疼,
每一次和她在一起之后他都会头疼,
因为她总会离开。
果不其然,他还在头疼着,那女人却已经开始寻着地上散落的衣裳,自顾自的穿了起来。
“喂,你——”
开口,石岸刚准备说些什么,却忽然看到那个正将那件套头t恤穿了一半的女子顿了顿,继而——
“过来帮我一下,衣服卡住了。”
下意识的,石岸走了过去,并顺手的将那人的衣裳扯了下来,然后一愣,有些头疼的想到自己这顺从她的习惯。
自己和她是同村人,当年年纪还小,很多事情都不知道,自己家和江流家中不同,江流家很穷,却在生了个儿子之后贪心的还想要更多,结果生下了她,而他们家在村子里却是富户,自己有个姐姐,是以在他出世的时候家中是极为欢喜的,打小便是宠爱非常,他也就养成了个飞扬跋扈的性子,年纪见长,更是不得了。
有一日外出遇到江流,两人因着些许他已经不记得了的小事闹了起来,他任性,非让人给自己磕头认错,而这位却也不晓得是怎么生的,明明是个家中极其不受宠的姑娘,居然脾气又臭又硬,死也不服软。
他气极,也不知道那时候是从哪里听来的,说是童养媳就是穷人家把姑娘给一户富裕人家做仆人,打骂皆由人,居然闹着让家里人把她要过来。更不曾想家里人宠他惯了,居然也就真这样做了。
他还记得那一日江流从她家过来,那一幅怨气冲天的模样,只是当时年纪小,还因为气着了人而欢欣雀跃,根本不晓得自己对别人造成了什么样的梦魇。
而那之后,她就变了,再不像小时候那样脾气,任何事情似乎都不会再让她生出多少起伏,至于自己,一开始的数年里还常常以欺负人为乐,可年岁渐长,他开始懂事,便对这人生出了愧疚之情,于是抱着这样的心态,渐渐习惯了任她予取予求。
直到她十二岁,自己十三岁那年,她离家出走,然后杳无音信。
再次遇到是四年之后,他离家去外地读书,在校园里邂逅了那个多年来一直在自己梦中折磨他的女孩,然后开始纠缠。
他说不清楚自己对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情,不知道是愧疚多些,或者爱情,甚至...佩服,只知道在自己不断的挣扎、愧疚和注视当中,这个女孩夺走了自己所有的目光,占据了他感情世界的全部。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是恨她的——因为她没有心。
可是他又觉得自己是活该——因为是他让她对所有人失望的,至少,石岸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如果不是当年他的任性导致了她被自己家人当做货物一样送出,或许这个生性固执到近乎偏执的女人,不会像现在一样,将所有人事物当做一场大的戏剧——
戏剧,就是这两个字,石岸记得这是一次他与江流二人温存之后,他问她自己对于她来说是个什么的时候,她没有回答,然后告诉他的,告诉他,她这一辈子,只想当个局外人,看看戏就好了,没兴趣参与。
从那之后,他记得大概是两年前,他开始与别的女人接触,试图寻找一个能够让他平复在她的冰凉里面受到的伤害的女子,可是——
苦笑的看着已经穿戴好了一切,然后站起身,
“我先走了,如果,”
侧对着石岸的身体转过来,用一种他从未见到过的认真的态度看着他,
“我是说,如果,如果你身边有适合的对象…就和我断了吧,之后和人家好好生活,从前的那许多,不是你的错,至少,大多数不是。”
“再说,这么多年过去,即便是你有错,也早就还清了。”
笔直站立的女子有一副若松柏一般的脊梁,难得对他认真的眼睛让石岸有些心神不定。
江流是聚华集团总裁夏老夫人的助理,前不久让老夫人给指派给了她刚回国的孙女儿,那位空降的大小姐是个叫做夏倾的女人,回国是为了结婚——双方家庭的利益联姻,只不过这个利益的背后,却并不是完全的商业原因。
因为老夫人的指派,江流对于夏倾相关的事情多少有些了解,而那个和她联姻的叫做唐齐歌的男人也一样,这两个人原本是青梅竹马,只可惜男方在之后有过一次意外的出轨,于是女方便头也不回的走入另一片天空——照理说这种事情其实也没什么,男人的乱七八糟在江流这么些年的经历里实在是见过太多,更何况是这种上流社会的男人,可是,对于这位唐先生,江流有着不一样的感觉。
那是一个十分自律的男人,外表温文尔雅,甚至也能说是一往情深,在她的了解中,这人除了那唯一的一次出轨之外,再不曾与任何其他女人产生过交集,甚至那一次,也只能算是被人算计,说的不好听点,如果换做是女人被那样对待,十之八九能够告人□□。
而那位唐先生,在夏倾离去后,一如苦行僧一般的过了许多年,哪怕知道自己爱的女人早已经移情别恋,实在是不得不说上一声痴情。
只可惜这种痴情似乎并不总是有用的。
她下午从医院出来,唐先生因为重病入院,但他那位妻子,却怎么样都联系不到,老夫人让她找人,她辗转找了好些地方,却居然是从那位小姐的情人那里,得到的消息…
难道一个错误,真的需要用一辈子来偿?
如果从前问起,她一定会回答是,可是从医院出来,第一次的,江流觉得或许这个答案是不确定的。
于是她想起石岸,这个男人不过是还未成长的时候,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因为任性而伤害过自己,这么多年的补偿,其实真有什么也早就还清了,自己与他之间的一切,到底算是什么呢?
爱情?
江流在心中嗤笑一声,这东西实在是有钱人才能玩得起的奢侈品,高档得她觉得哪怕是瞻仰,她都瞻仰不起,所以不可能。
亲情?
毫不犹豫的在脑海中划掉,她是个没有亲情的女人。
友情?
更不可能。
那么到底,这个男人和自己,算什么呢?为什么还要如此的纠缠不清?
于是拿出电话,她打给他,原本只是打算做个决断,却未料居然还是到了滚床单的那一步——如此说来他们俩之间的,该是欲望吧!
可是人与动物不一样,并不是只有欲望,也不是不能够克制欲望,所以——
“结束吧!”
说完,没有看他的表情,也不在意一个赤果的男人呆愣在自己面前,江流拿起一旁放置的小包,轻易的转身而去。
她是一个局外人,即便是偶有羁绊,却总还是挥得断的。
说完话的女人,头也不回的走,就像是在路边欣赏过一场大戏,半点不曾留恋。
石岸呆滞的望着那个笔直得几乎不带什么女子娇柔的背影,忽然生出一股荒谬——自己二十年的时光,得来的,就是那轻飘飘的三个字?
他忽然觉得愤怒!
凭什么?!凭什么你说结束就结束?!
忘记了自己赤果着身体,石岸大步往前,像头发怒的豹子,不过一瞬的时间便从这敞开的高层办公室内追了出去,在电梯门堪堪合上的一瞬间伸出了手。
“你刚刚说什么?!”
一把抓住江流的肩膀,石岸没有意识到自己掌心的力量。
江流却感觉到那股大力捏在自己肩膀带来的疼痛,她方才离开的时候,隐约有种解脱的感觉,虽然不明白到底为什么,可这种解脱感却让她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结,腹内的酸软让她有点饿,于是低着脑袋,靠在电梯里,思考着待会儿下了楼,是不是去买点吃的。
却忽然听得电梯一阵晃动,然后一股大力捏在自己肩膀,抬头,便看到了一双赤红的眼睛!
“我…你没穿衣服就跑出来了?”
听到那近乎于吼的问句,江流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忽然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个——裸男!
哪怕是方才自己还抚摸过这具漂亮的男性身体,但忽然就这么的出现在电梯里。
“我——”
石岸要说的话戛然而止。
白皙的皮肤本就因为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那啥而微微泛着红,这一瞬更是窘得通红。
捏在江流肩膀的手松开,有些下意识的退了一步,退到电梯外面,想要遮掩自己,虽然其实他也知道没必要——因为对面这人,早就不知道见过多少次了。
“你,你不准走,听到没有?!我告诉你江流,你甭想甩了我,什么狗屎的结束,谁准你说了!谁准的!你说结束就结束,说不要就不要了,你当老子是什么?你买回家的充气娃娃?”
“就算是充气娃娃,那至少还能给带回去,我算什么?这么久了,除了我家和酒店甚至这破公司,老子他妈的连你家住哪儿都不知道,你要结束?!”
“没门儿,我告诉你!没门儿!”
“十年!整整十年!不算上之前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咱们也在一起十年了,你要结束?!你他妈——老子,老子杀了你!”
颤抖的声音从忐忑的踌躇,到疯狂的歇斯底里,其实统共没用上几秒钟的时间,原本往后退了一步的男人,忽然失控的冲到电梯里,一双养尊处优的手死死掐在了她的脖子上!
作者有话要说: 几年前就有的开头,最近忽然有了动笔的欲望,就是不知道写出来的能是个什么了~感觉有点像删号重来~
☆、第 2 章
002
“你…呃…你疯…”
被掐的说不出话的女人,瞪大了眼睛。
江流喘不过气来,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前面这人是认真的,他想杀了她!
她知道他生气了,因为石岸这人非常讲究,几乎从不会说脏话,‘老子’之类的所谓男性称呼,他一向觉得是那些粗鄙的男人才会说的,更何况骂上一句‘他妈的’,可方才他却一连说了好些。
可是——至于么?
呼吸的声音越来越急促,可吸入的氧气,却越来越少,江流的神智开始有些不清楚,脑袋里却还在想着这样的问题,她不过是放了他离开,结束,为什么不可以?
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眼睛却越来越沉,江流在完全失去知觉的刹那隐约感觉那双死死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似乎被外力拉扯开,耳朵里一种近乎熊一样的咆哮声,越来越远…
江流醒过来的时候,还是在电梯里。
是电梯的晃动让她清醒的,入目的打斗让她看得有些呆。
那个——那个赤身裸体跟两个保安打做一团,满面的暴戾,甚至整张脸都充血到爆表的男人,是谁?!
那一拳一拳又一拳,就像是泰森附体,鼻青脸肿却又勇猛异常的家伙,是谁?!
江流从没见过这样的石岸,从来没有!
到底是——
“等,呃,咳咳,等一下!”
“别打了!我说,咳,别打了!”
张口,想要阻止眼前发生的一切,江流却忽然感觉自己喉咙一阵刺痛,连连咳嗽着,吼了起来,可面前那打作一团的三个男人,基本没人理她。
说得更准确些,是中间那个发疯的家伙,根本没给人停止的机会。
江流有点慌,她是聚华分公司的经理,这是在她的办公室外面,虽说是下班的点,但是这忽然从她办公室跑出个裸男然后追着她发疯的事儿,如果传了出去——
“石岸,石岸!”
虽然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只是结束的话会让他变成这样,她一直以为他是希望从自己和他的这种关系里走出来的,毕竟——在这段关系里面,他一直扮演着赎罪者的角色,勉强的做着对她百依百顺的事情,而她,也是抱着报复的心态接受着,所以她从不让他走进自己的世界,这样的关系——
结束不好吗?!
可是此刻,这些都不重要。
江流扶着电梯里的扶手,站了起来,跌跌撞撞扑向那打成一团的三人,一把死死抱住那个还在发狂的男人——她从未见过他打架,也从未见过他狰狞起的面孔,哪怕是小时候那个任性的男孩儿,也不过是言语的兑挤和各种心思的欺负,江流有点意外,也有点恐慌。
她忽然发现可能有些事情,被她忽视了。
“石岸!石岸!”
她努力叫着他的名字,可在自己双臂下的男人,却始终不见回应,反倒是挥舞的手臂时不时会撞到她的身上,撞出好几块青紫。
“江总,江总你别拉着,这人疯了!”
“江总,你快让开!”
被压在石岸身下的保安,和自己旁边那个与她一样试图拉开石岸的保安两个,对江流叫着。
但她怎么可能让开,如果今天这事儿闹大了,她在公司就真的没办法做人了。
而且......
视线落到自己环抱着的手臂上。
和大多数男人不一样,石岸肤色很白,甚至比大多数女人的肤色都要白皙匀称,又加上长得也秀气,如果不是一身温和的书卷味,其实挺像个小白脸的。不过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
此刻那白皙的手臂,几乎呈现出一种充血一般的颜色,那种微微鼓起,要爆炸一般的血管,让这个自再次出现在自己生命中就一直是温和,甚至是温顺的男人,忽然就变成了野兽。
受伤的野兽。
和人对殴,还是两个,对于石岸来说,恐怕都是成年之后就不曾再经历过的,此刻的他不过是凭着一时的疯狂占据上风,可公司聘请的安保人员可不是吃素的,哪怕是被他暂时压制,却也没让他占得多少好去。
一时之间,这家伙便也是鼻青脸肿,血糊了满面了。
一咬牙,江流松开抱着石岸的手臂,下一刻用力抱住他的脖子,耳边还充斥着两个安保人员的叫喊声,脑海里一片混乱,她的唇,却死死贴上了怀中人。
......
“哪里来的疯子,你敢打老子,看老子不打...哎?”
被石岸压住痛殴的保安一面挣扎,一面咒骂着,却忽然感觉身上一轻,面上的疼痛感也没了,睁眼一看,
“这...顺子,这......”
三两下爬起来,保安伸手在自己嘴角抹了下,叫了自己同伴一声,
“安哥,我看,我看咱们别管了,这疯子,估计是江总...”
没说完的话被顺子吞了下去,眼角的余光看着之前还像个疯子似的男人这会儿像个孩子似的扑在江总怀里,微微耸动的双肩处传来阵阵抽泣的声音...
“妈的!这什么事儿!”
“呸!”
按了按自个儿嘴角,从嘴里吐出一口带着血的唾沫,说话的人面色有些愤愤的。
“算了算了,这事儿咱们管不起,这位可是...”
扶起被自己称作安哥的男人,顺子低了低眼,右手食指往上指了指,偷偷瞟了眼江流。
江流自己或许不太清楚,但是对于聚华集团的员工来说,她这么个曾经的老夫人助理,却是非常有名的,并且有着不小威信。
因为聚华集团的那位老夫人,才是聚华的创始人,哪怕是退居幕后多年,但每次公司的大动作,总会有那位老者的影子,而代替老者出面的江流,虽然只是刚刚成为一个分部的总经理,但在聚华的员工眼里,却并不真的只是一个刚升上来的经理而已。
“真特么倒霉!”
顺着人搀扶,安哥也站了起来,面色不愉却也没在说什么,两人转身背对着江流二人,走开了。
让这二人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他们就收到通知说是二十八楼的江总找他们有事。
两人对视一眼,从保安室出来。
“安哥你说这...找我们什么事儿啊?”
“这什么这,明摆着咱们见着了不该见的,那臭娘们估计是准备让我们走人!”
愤愤不平的声音从男人青肿的嘴角吐出,双眼的愤怒,几乎冲出血来。
“啊!这,这可怎么办?!我,我老婆刚怀孕了,因为想着我在聚华干,工资够我们俩了,为了孩子,她就回家待产了...”
叫做顺子的男人一瞬便哭丧了张脸,一副末日的表情。
江流坐在自己二十八楼的办公室里背对着桌子,伸手在自己鼻梁上轻轻捏着,她有点轻微的头痛,这是自己过了二十五岁之后再熬夜,便时常会有的症状。
但此刻的头痛,却不仅仅源于此。
她是聚华一个分公司的总经理,照例说办公室应该在二十五楼,而不是顶层的二十八,但因为她虽然被老夫人放了出来单独负责一个公司,但身上还有着辅佐夏家嫡孙的职责,再说她老夫人特助的身份也没有被取消,所以她的办公室便特例的设在了二十八楼。
占地近百平,除了会客厅,还有个小套间在里面。
此刻,让她头疼的便是还躺在里间的人。
☆、第 3 章
003
石岸呆滞的睁着眼,望着上方的简欧风格的白色吊灯,感受着自己身体浑身上下的疼痛。
脑海中闪过的画面让他有点迟钝,他似乎...
打架了?!
扶着脑袋坐起身,他就看到自己双手十个骨节处红肿发亮,破皮流血的样子,甚至平日里被修剪得平平整整的指甲也有些凹凸不平,
“怎么,嘶!”
刚想发出声音,却忽然感觉到自己面颊因为说话带来的撕扯感,轻轻伸手碰了碰脸,便觉到颧骨处鼓起的不自然。
从床上爬起来,石岸习惯性走进位于这间小卧室左侧的盥洗室。一进门,便看到那面大镜子里双眼红肿,颧骨鼓起青紫,面色难看到像是死了人的男人。
只一瞬,他便想起了到底发生过什么,毕竟又不是宿醉,他只是——
一想到昨晚发生的,他忽然觉得其实宿醉后头痛都是那么美好。
简直没脸见人了!
他昨天到底是怎么...
结束。
她说他们之间可以结束了。
可是,和战争一样,挑起的一方可以随时挑起,但结束,是单方面就可以的吗?
她竟然说的那么轻松!
就算是嫖/娼,那家伙也还没付钱呢!
腹内生出的气闷让他瞪着镜子里那个面目全非的男人,看着那双红肿的眼睛,更是想到了昨夜自己的愚蠢和软弱,以及丢人现眼!
“江总!”
“江总。”
石岸正懊恼着,忽然听到外间传来声音。
“来了,先坐。”
江流的声音没多大起伏,一如寻常。
而满心忐忑的顺子和腹内愤懑的安哥两人如她所言坐下之后,却并没有听到他们之前在楼下猜测的那个可能。
“二位先不要多心,我请你们上来是为了感谢二位昨夜的帮助,我朋友昨天有点醉了,他不大会喝酒,醉后又容易闹事,不过幸好你们出来的及时,没有出现什么更大的问题。”
只一眼,江流便知道自己对面两人对她一大早的邀约有些不太舒服的想法,便先开了口。
“不用,不用,这本来就是我们的责任,公司的安保问题...”
顺子没想到会听到这个,慌忙便客气的回答,却忽然被身边人用胳膊肘拐了一下,停止了声音。
“江总有话就直说吧,顺子说的没错,如果只是为了这个,江总的感谢我们收到了,如果没别的事的话,我们就先下去了。”
江流看着一脸防备的男人,轻笑了下,
“也好,那我就直说了,我看了下公司安保部门的花名册,你们俩应该都还只是普通的安保人员,但是通过昨天的事情,我倒是觉得你们目前的职位有些屈才了,两位有没有兴趣去分公司担任下安保总监?当然了,有正有副。”
江流的话让对面两人一愣,顺子下一刻便跳了起来。
“江总您说真的?!”
安哥,全名安冬,闻言也是一愣,他昨天晚上白挨了一顿揍之后便一直气不顺,实际上他能进入聚华总公司担任安保,和顺子不一样,并不是靠着什么关系后门,他曾经当过兵,但昨天晚上居然让个小白脸给揍了,实在是...
“自然是真的,我看过两位的简历,安冬是军人出身,王顺你也读过一年警校,你们二人在聚华也有好几年了,按理早就该升一升。”
江流微笑,声音平和。
“安哥...”
听到江流的话,王顺的惊喜溢于言表,但却还是看了安冬一眼,小声的叫了他。就像江流说的,他二人在公司里待了好几年,早算得上是老员工了,但一直以来就没有升过职,两人也一直是兢兢业业,可比他们后进来的,都有几个小子升了职,他们也是无可奈何。
谁让他们一个完全没背景,一个却又只是公司后勤部一个小部长的亲戚。
“江总如果说的是真的话,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从今天起,我们便跟着江总混了。”
安冬看着自己面前这女人,点了点头,两人又说了些感谢的话,便自觉起身离去。
走到门口,却忽然听到江流的声音,
“对了,我朋友比较要面子,昨晚的事...”
安冬握住门把手的手顿了下,回头,
“江总放心,昨晚什么事儿也没有。如果没什么事儿的话...”
“恩,去忙吧。”
对话简介明了,江流笑了下,和聪明人打交道,倒是轻松。
昨天晚上一切发生的都太突然,但聚华是各处都有监控的,她虽然有权调动安保的监控,但如果自己处理,很容易留下问题,反倒是最基层的小保安们,如果不小心弄丢了点什么,却是无事。
小隔间里的男人被外面的对话夺取了注意力。
自己到底知道这个和自己纠缠了这么多年的女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石岸在外间声音停止的时候忽然想。
他的记忆里,最开始的小女孩矮小黝黑,瘦骨嶙峋,甚至在行动时有些弯腰驼背,可那一双眼睛,却像是撑起了全身的骨头,固执倔强和下意识里流露出的敌意,让幼年备受宠爱的他觉得受到了轻视,从而挑起了战争。
之后呢?又发生了什么?
石岸的脑海里,浮现出的,是一双沉寂的眼睛,失去了许多的光彩,曾经的倔强和固执乃至敌视,都变成了隐藏在那双黑眸之后的,仿佛不存在的东西。
只怪当年年纪小,他并没有看出那个因为自己而被亲人出卖的小孩子,心口撕裂的伤口。
居然单纯的觉得自己获得了胜利,以战胜者的姿态……在她面前过了好些年。
直到他离开村里的小学,开始去到正规的学校,经历了歧视与……一些挫折,爬起并站直了,才恍然意识到,曾经的自己,到底对一个小女孩做了什么。
可那个时候的他在外住校,偶尔回家见到的也只是寄人篱下并沉默寡言的少女,而那个几乎消失了存在感的女孩,就连他的靠近和愧疚,都像是不用存在了。
那个时候的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内心充满着补偿的渴望,却连走进一步都显得那么遥不可及,他不知道要怎么办,才能让那个少女和同龄人一样,而不是死气沉沉,他甚至不知道怎么能让她露出一丁点儿的微笑。
他以为少女就那样了,如果自己不拯救她,她便会像个木偶一般,在他的家里,沉默的干着各种活,不敢多说一句,不敢多看一眼,不敢多吃一口…
他总在回家的时候想要对她好点,开始给家里父母长辈做工作,甚至提出能让她跟自己一起去上学,毕竟如果真的是童养媳,那就是他的妻子,总不能以后连话也说不上一句。
可希望是饱满的,现实却骨瘦如材。
他的父母还能因为家中也有女儿而对自己儿子的任性造成的后果产生愧疚,可祖辈的老人们却觉得自家养活她就已经很对得起她了,让她做牛做马,也是理所应当,甚至曾经约定的童养媳的事情也不被理会,老人们觉得自己孙子有出息,以后什么样的女孩儿找不到,这丫头虽然养了,当个下人也是可以的。
于是他沉默,只能偷偷怀抱愧疚,偶尔送些吃的喝的给她,却并不被怎么理会。
他的性子一直嚣张,哪怕在住校开始受尽排挤和鄙视,可他家虽然是在一个小山村里,却并不是像太多的故事里那样的贫穷与落后,如果真要深究,他应该能算得上是个地主老财家的独子——虽然这个时代不兴这么个说法,但在他们家那片,却一直是事实。
而她,属于佃农家多余的孩子。
他在住校后感受到的东西,让他清楚意识到自己对她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生出愧疚和补偿之心,却并没有对自己本身的性格和行为准则产生多大的影响。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从一个嚣张跋扈的大少爷,变成那个女人随传随到的充气娃娃?
石岸有些疑惑的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曾经飞扬跋扈的眼睛和杀马特的发型似乎没有存在过,剩下的这双眼睛,为什么变得这么温和?
镜子里照出的男人,有一双大小适宜的眼,深深的双眼皮就像是许多人想要靠整容做出来的那样,瞳眸是浅浅的茶色,如果闪亮起来,曾经也是被人称作勾魂的——虽然有点自夸的嫌疑,但在读高中的时候,他的确听到过一些小女生背着他对自己的评价的。
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改变呢?
哦,对了,是在他十七岁的那一年。
十七岁那年,他和她重逢。
在她从他家消失了四年之后。
意外的,惊讶的,出乎意料的,甚至是——惊诧莫名的——再次相遇!
不要对他的这些词汇产生疑惑,并不是他不知道上述形容词都差不多,他只是,如果不使用这么多的形容词来表达惊讶,就真的没法说上话了。
因为,一个乡下丫头,连村子里的小学也不曾读过,十二岁之前几乎就是个文盲,怎么可能忽然之间就那么标杆一般,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还是重点高中排名前三,甚至有机会成为留美交换生名额强有力争夺者的竞争对手?!
高二的再次相遇,就像是命中注定的。
石岸的回忆,从这个时候真正开始。
而他自己在现在……不,应该说是,在昨天夜里忽然生出的觉悟,让他只能苦笑……
原来,
我爱你。
那么久了……
从再次相遇的那一天,
自己就被你,
轻易的颠覆了命运!
可你将我捏在手心,握紧,松开,
甚至,
那么简单的,
抛掉。
镜子里的男人思绪前所未有的清晰,青肿的面孔勾起一抹苦笑,如此滑稽。
石岸打开水龙头,将水池放满,然后一头栽下。
清水灌满了他的眼睛,所以没有眼泪。
抬头,在接近窒息的时候,石岸伸出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用一旁的毛巾擦干,走出浴室。
江流听到门把手声音传来的时候还有些轻微的忐忑,昨夜有了领悟的,并不只有一个。
小卧室的门,开了。
“……”
四目相对,首先陷入沉默。
石岸有点受不了,
“那个,我今天下午还有课,先走了。”
低下头,快步走向门口,
“昨天……”
见人即将拉开门走出去,忽然听到声音,
“昨天的事情我很抱歉,”
石岸握着门把手,转过身来,青肿的面孔有点滑稽,
“我,我昨天晚上喝多了不是吗?”
说着,石岸自嘲的笑了笑,江流没见过的那种笑法。
“人有点乱,你身体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话,去看看,账单可以寄我,如果你记得我家的地址的话。”
“不过,你昨天说的话,我早上记起来了,放心,我不会再做什么了,再……”
见。
最后的见字,说不出口,他想可能不会再见了,也就没什么可说的。
对着江流点了点头,石岸转身就走。
办公室的门合上的时候江流愣了下,她没想到一早上的轻微忐忑居然如此结束,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 4 章
004
发生了什么,石岸自己也说不清楚,可事已至此,他觉得自己身为一个男人,实在是没办法再做出昨夜那种像是断片了的一哭二闹三上吊来——至少,在见到她那么明显的尴尬和纠结时。
虽然爱情没了,尊严...尊严也没剩下多少,
可起码,不能再丢人了。
走出聚华的大厦,石岸忽然转身抬头看了眼自己下来的地方,也不知道是想要看到什么,但是他看到的,只是这栋高耸入云的建筑制造出的强大光污染,刺目的玻璃反光。
抬手招了辆车,坐进去,给司机师傅一个地址,他闭上眼,忽然就觉得脑袋里空白一片。
人长大了,就再也无法随心所欲,并不是你想要什么,就能够得到的。
不是你的东西,苦恼也不会改变什么。
回到家里,打了个电话给学校,请了两周的假,石岸开始了宅在家里的日子。期间按时给父母打电话,也安安静静地听着电话里他们对他的催婚,他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结婚了。
不是说忘记一段感情的最好方式,就是开始另一段感情吗?
再说了,人其实,真的不是非要有爱情,才能活的。
不然从前那么多的盲婚哑嫁,又是什么呢?
虽然是男人,但是自己也到了年纪了,该找个温暖的女子,生几个活泼可爱的孩子,相互扶持着,共度余生吧~
一个月之后,石岸坐在聚华大厦附近步行街转角标志性的旋转餐厅里,目光笔直投向身边的窗子,有些放空,细瘦修长的手指无意识的玩弄着手边的餐刀。
他在等人,前两天就约好了的一个钢琴教师,他的相亲对象。
听他妈说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长得漂亮,气质很好,也挺年轻,才24岁,他看过照片,女孩有一头栗色的长发,波浪一样,一只手按在头上的大草帽上,眼神温柔,笑容灿烂又明亮。
如果没有过度美化的话,那真就是个大美人了,和她,不一样。
“您好,请问是石岸先生吗?”
石岸放空的眼从餐厅透明的大玻璃窗边收回,见到的,就是一如相片里那样笑容温暖的女孩子,年纪看上去更轻,温柔又客气的样子。
“您好,我是,您是许芮小姐吧,请坐。”
站起身,石岸走到对面拉开椅子,请人坐下。
“谢谢。”
女孩客气的回答,甚至因为他的体贴,面上隐隐泛出些粉红。
石岸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看着女孩的脸,忽然就又有些出神,他忽然就想起来,自己似乎没有见过那人脸红的样子,当然,除了幼年生气,和之后两人‘运动’之后……
“石先生?石先生?”
许芮是被自己老妈逼着来的,其实并不怎么开心,她只听了一耳朵,就知道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大学讲师。
反正挺不开心,男人么,三十多岁说是正当年,可大多数也就都是从这个年纪开始,进入秃头大肚子的中年油腻男的阶段,更何况还是个讲师,她自己就是个老师,身边那些个中年男老师,哪怕颜值还在线,可多数都有了职业病……唠叨又麻烦。
可没料到——
许芮一踏入餐厅,就看到了石岸。
这个男人太明显了,肌肤白皙,五官立体又柔和,放空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勾人——就是太瘦了些,玩弄餐刀的手指,瘦瘦的。
她大着胆子上前询问,居然真是自己的相亲对象,这样的男人,还需要出来相亲?!
可不管怎么着,他的确是自己的相亲对象。
走过去,确认,然后男人那放空的眼睛忽然就转过来看着你,为你拉开座椅,许芮觉得自己掉进了汪洋大海里,那双偏茶色的眼眸像是能让人沉进去。
她忽然就觉得自己心动了。
有点紧张,面色泛红。
对面的人,似乎应该对自己也是满意的,因为他看着自己的脸,忽然就不动了。
许芮以为他在看她害羞,直到半晌儿没人开口。
“啊,不好意思,我有些走神。”
“是没有休息好吗?当大学讲师这么累吗?”
“唔,有一些吧,”
其实并不,石岸只是,最近这一个月,几乎都没有睡好,他知道自己说了要放下,也挺努力的放下。
在白天他也觉得挺好,他不会去想她,不会去想曾经,也不会去想他们在国外做交换生的那年,更不会去想……以后……
可是,一过了十二点,他就像失了水晶鞋的灰姑娘,瞬间被打回原形,破衣烂衫,灰头土脸。
他记得在国外那年那人偶尔会窝在他怀里,他的脖子很敏感,那人总在,那什么,的时候,舔他,他就……
有时候一整个夜里,他满脑子的过往就跟走马灯一样,不停的回放过去,然后他就……毫无尊严的想着她,自己……
只有如此,似乎才能在倦极的时候,沉沉的睡去。
次日醒来,狼狈的感受自己。
有一天夜里实在睡不着,约了几个朋友,直奔市内最大的酒吧欢夜,他甚至想过,自己这么放不下,如此之娘娘腔,就像个十几岁的少女那般看中爱情,是不是仅只是因为——他只有过她一个女人?
他长得好,酒吧里来来去去搭讪的美人自然不少,一开始他尝试来者不拒,每一个过来搭讪的女人他都会和人调笑、暧昧…朋友们羡慕他的艳遇,不住的说他艳福不浅。
他却像个渐渐腐败的仙人掌,一点点干枯下去。
他做不下去,虚伪的笑容,假象的暧昧,不是那个人,他连面部肌肉的控制都快要出问题,他的胃更是开始提醒他,不行。
在那个最艳丽也是最热情的女人忽然凑近想要吻上他嘴角的时候,胃里一阵翻滚,他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一把推开她,吐了出来。
在洗手间的时候,他把脸埋在水里,一遍遍,擦洗差点儿被亲吻到的位置。
有些绝望的想着,我他么又不是个女人,为什么会这样?
难不成就是因为跟她做过了,就定型成了只接受她的情况?
可那怎么办,她不要他了啊!
“哥们儿,你到底怎么回事?”
男厕所的水池边,路明站在那里,不放心的看着把脸埋在水池里的男人。
“从来不来酒吧的人先是突然说要来酒吧,活的跟个和尚似的家伙居然想在这里搞艳遇,你不是吊死在你那颗涩果子上了吗?怎么回事?吵架了?”
“没,分手了,”
石岸抬起头,甩了甩湿漉漉的水,眼角有些发红,声音轻轻的,平淡无奇。
路明忽然就说不出话了。
这状况,肯定不是这家伙甩的人,肯定,是那女的甩了他。
这个世界上,如果说有个人最清楚石岸的感情,那这个人不会是他自己,更不会是她,反而,应该是路明。
因为旁观者的视线,最清晰。
路明认识石岸的时候,两人都是十来岁,石岸因为之前一直是在他们村子里上学,刚转学到他们学校的时候,各种不习惯,穿着打扮也都土里土气的——居然诡异的穿着长袍和马褂——感觉就像是从什么老旧的电视剧里跑出来的人物,可哪怕如此,年少时的男孩子,也已经出落得足够让人嫉妒了,更何况,一个土包子,居然除了长相,成绩也还不错。
女生们有的讨厌他的土气进而排斥他,有的却因为男孩漂亮的长相想要接近,却因为他们所以为的平穷而踌躇不前。
男生们则简单多了,就是不喜欢,觉得那就是个土包子,连篮球都不会打,长得漂亮成绩好有个屁用!
路明之所以知道这些,却是因为两人不同班,他和他们班男生打球的时候,偶尔听到的。
石岸转学后的一个月之后,路明在放学后的篮球场边看到了拿着个崭新篮球轻轻拍打的他,已经不再突兀的服装,衬得男孩阳光的很。
“你想学篮球?”
路明走过去,拍了人的肩膀,问。
从那之后,两人就成了朋友,除了学习和生活,渐渐的,路明开始了解石岸的家庭背景,然后发现自己居然交了个土豪朋友。
不过这人对于家庭说的不太多,从他口中提及最多的是他那个童养媳。
多可笑,这年代了,居然还有这种说法!
可那姑娘是真实存在的,有一次跟石岸去他家玩,他还见到过。
那姑娘瘦瘦小小,安静又沉默,整个人就像是笼罩在一片阴影里,没有人能够走进去。
石岸对自己说着一些两人之间的事情,说过小时候那菇凉多么的桀骜不驯,说过他的后悔,还有现在更多的不知所措,他还给他出过主意,让他请家里人让那女孩儿也读点书,可结果当然是没被同意。
于是他也有些怜悯那姑娘了。
可谁知道,几年后,那个沉默寡言的小姑娘,忽然之间就不见了。
他以为是家里逼人太过,那菇凉受不了跑了,在家里大发雷霆,气得他爷爷奶奶差点儿中风。
然后就一直住校,不肯回家。
一面读书,一面用尽了办法寻找
他陪他找了好久,可两个刚读中学的孩子,能找着什么?
于是他们俩都觉得那姑娘凶多吉少了,石岸难过了好久……
然后,然后就在高二那年,班上转来了个女生,身材消瘦高挑,容貌寻常,笑容恰到好处,待人接物里,却有种说不出的距离感,成绩好的一塌糊涂,她说她叫江流,十六岁,跳过级。
石岸一眼就认出了她。
他却挺怀疑,一个十二年里连个大字都不会的女孩子,怎么能忽然之间发生这么大的改变?!
他觉得应该只是长得像罢了,毕竟那个叫江流的女生,对他们完全就像是刚认识的同学一样,可石岸却从未怀疑。
他一直保持着这种怀疑,直到那两人打败学校诸多的竞争者,拿到交换生的名额,去了遥远的美国。
然后有一天,石岸打电话回来告诉他:她承认了。
再然后一年的交换生时间过去,两人回国。
回国之后的一段时间,石岸的情绪一直不对,好容易熬过了高考,他才从这家伙口中挖出来缘由:
他们在那边交往了半年,可回国前,分手了。
说的更准确些,是他的朋友,被甩了。
这是第一次。
路明想着。
☆、第 5 章
005
然后是大学,这边的好的大学只有一家,如果不想走的太远的话,选择便只有一个,于是他们仨全进了同一所大学,他读的法律,石岸因为家学渊源,学的是汉语言文学,她是金融。
开学没多久,就有人传说金融学院有个大一新生简直是学霸,还没开始读多少书呢,就直接打脸了不少大三大四的学长学姐们。
事情也挺简单,就是某些活动上高年级的学生习惯性的指使新生做事儿,却碰了个钉子,其后就想从专业上找回场子,然后被打脸的故事。
后来他们才知道,那人从十五岁起,就在市内最大的聚华集团做实习生了,更甚者去美国做交换生的那一年也再聚华国外的分部实习过,那么多年的实际工作经验,哪里是还没出校园的小鱼小虾能拨得动的?
而那人之所以能够改头换面,则是因为,聚华的老太太资助了她。十三到十六岁的三年时间里,她接受了各种精英教育,而条件,则是和老太太签订的长达十年的毕业后的劳动合同。
那个曾经瘦巴巴的女孩儿,因为这些年的生活环境与接受的教育,年纪渐长,居然也逐渐逐渐变得漂亮了起来,微凉的瞳孔漆黑如墨,薄薄的短发被削剪出了些许锋利的气息,走路的时候与寻常这个年纪女孩的跳脱不一样,她像松柏,有种英气。
犹若被轻轻打磨过的钻石,透露出光彩,引来了觊觎者。
没过多久,他们就听说那人和个大三的学长交往了,石岸听到消息,沉默了一个星期,然后恢复如常,他以为是他终于放下了,直到一个月之后的某一天,他在图书馆的一个角落里看到自己好友靠在墙壁上,膝盖微屈,闭着眼,以一种格外温顺的方式任由那个一头短发的女孩恣意的亲吻,乖巧又柔弱,根本不像他。
可那女孩没有和学长分手,起码最开始是没有的。
所以,除了被甩之后,自己好友居然还当了人家的三儿。
陆明其实不太明白,石岸是个骄傲的人,一直以来都是,最开始的时候在学校里面对各种各样的目光,他都脊背挺直,半点不肯服软。甚至是因为长相被某个女生喜欢,惹怒她的男朋友被人带人殴打的时候,也不见他说上几句软话——那次他被打的半死,如果不是自己带人赶到,那家伙估计就真会被打死。年少气盛的男孩子们,下手总是没有轻重的。
可对那个女孩儿,他似乎没了脊梁。
可他不肯承认是爱,他说他只是愧疚,因为那女孩儿曾在他家中,甚至是因为他,受到那么多的压迫,陆明每次听到,总有种见了鬼的感觉,然后就想唱“如果这都不算爱”。
不过还好,那种憋屈的感觉,大概只有几个月,那女孩就和人分手了。这两人终于又在一起,可惜没多久就又发生了变化,那女孩儿成了聚华那个老太太的特助,在校的时间越来越少,最后基本没来了。
于是石岸总是逃课,大二那年差点留级。
所幸底子很好,补考成绩低分飞过,在之后也总算的得到了些警醒,成绩回复如常,之后考了研究生,毕业后选择了留校,一年后成了最年轻的讲师。
那两人之间就这么断断续续的交往着,直到两年前,这傻子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些什么,开始不再像个和尚似的拒绝和任何女性的交往。
可每个女人,顶多一餐饭的功夫,客气都没来得及消失,就没了音讯。
那家伙就像找死的飞蛾,扑火。
有一次是自己介绍的人,他们仨一起落座,还没开始吃饭,那女人打了个电话过来,他忽然就面色一红,对他们打了个招呼,转身就走了。虽然最后他和自己带来的那位女士吃过饭之后结账时被告知已经有人买过单了,他却还是非常生气。
可有什么办法?
陆明一直觉得那家伙像是吸了毒一样。
“又分手了?这第几次了?我说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那女人每甩你一次你就巴巴的又凑上去,这次——”
陆明有些焦躁,又有些恨铁不成钢。
“这次没有以后了!”
却被打断了,
“她不会要我了。”
冷静的声音配合着这个漂亮男人消瘦的模样,给人种格外脆弱的感觉,陆明却很想给他一巴掌。
什么叫做她不会要我了?
你妈的是个男的,给这要死要活的干什么?
被甩了就甩了,三番两次的又凑回去,三儿都给人当过了人却还是没把你当回事儿,你他妈就不能硬气点?!
这糟心的世界少了谁不能过?!
可陆明说不出来。
因为对面那人泛红的眼角忽然就渗出豆大一颗泪来。
虽然很快的被人粗暴的抹去,但那瞬间的失控却让人狠不下心来再说些什么。
他怎么会不清楚呢?
他比谁都清楚,他到底把自己陷入了一个什么样的境地。
“她让我,”
石岸说着顿了下,舌尖微微顶了顶唇内口腔里的嫩肉,
“她让我,遇到好的姑娘就定下来算了,然后就走了。我追出去差点儿掐死她。”
“然后被保安抓住打了一架,”
“第二天一早她把那俩保安的前程安排好,处理了我们打架的视频。公事公办的忒漂亮。”
“我躲在门后头,像个傻子。”
“我一直以为自己对她有愧,我在还债,所以我接受她加诸于我身上的任何疼苦,”
“可我根本不了解她,”
嗤笑了一声,石岸摇了摇头,
“她比我活得强多了,她根本不需要我的愧疚,更不会要我的爱情。”
陆明一直默默的听着,听到这句,陡然抬头,似乎是诧异对方怎么会忽然说出这个。
石岸冲他笑笑,
“意外我这么坦白?呵!我也意外啊,我以为自己是想补偿她,那晓得自己是还想找别人要更多!”
“我蠢得连自己爱了人这么多年都不知道不承认,却卑微又不知廉耻的扒着她,”
“活该不是么?”
“以前那么多都忍了,你既然察觉到了自己的真正意图,现在干嘛她说分手就分手?”
陆明之前觉得这人稀里糊涂的就跟在人身边不是个事儿,可这会儿好容易清楚了,怎么反倒是更不清楚了——
“我说了,她不要我了。那天之后,她怕是也知道了我龌蹉的心思,眼里不知道多么尴尬,”
“爱情没了,尊严也没了,难不成我还要死缠烂打的连点最后的体面都不要了?”
“再说我又不是真没人要的,反正年纪也到了,我就真像她说的,找个好女人结婚生孩子得了。”
说话的男人站了起身,用拇指抹去嘴角还残留的水渍,言语间已没了太多的情绪起伏,平静的声音听着就是股漫不经心的调子。
陆明听着,心里却不以为然。
你特么像个贞洁烈女样连被个女人亲——根本就没亲着,就跑这破地儿来吐的肠子都要出来了,还想找人结婚生孩子?
你以为能隔空受孕啊!
吐槽的话陆明含在嘴里,他总觉着自己过不了多久就会不知道在什么鬼地方看到这小子闭着眼睛乖巧得不像话的被那人亲吻的样子。
可似乎,错了?
没过多久,石岸的妈妈给他安排了一场似乎挺不错的相亲活动,那个叫许芮的姑娘渐渐出现在了他的生活圈子里。
那小姑娘和江流截然不同,浑身上下散发着青春的气息,像暖洋洋的太阳,热情又活力。
“这件这件!”
漂亮的女孩子眉眼开朗,说话的声音都带着一股子活泼劲儿,
“啊?这么亮的颜色,我穿合适吗?老觉得好奇怪啊!”
自己的女朋友贺嘉嘉有些犹豫的看着许芮手上那件亮红色的长款连衣裙,没有第一时间接过,于是那推荐的人三两步凑过来,两个女人叽叽咕咕了一会儿,嘉嘉就进了试衣间。
石岸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眼神有些放空的看着旁边桌子上那杯水,感觉有些百无聊赖。
“在想什么?”
陆明凑过去,坐在沙发扶手上
“没,”
“没就好,这女孩儿不错,你自己把握好。”
石岸抬头,看了自己好朋友一眼,笑了笑,细瘦的下巴尖尖的,云淡风轻的样子。
又瘦了。
陆明默想。
“哎,你听说没?”
“什么?”
“不知道吗?安少要结婚了。”
“你说哪个,啊,传媒界老大的那个邵氏集团的少东?”
“对啊!”
“之前不是说安少不想接手公司么?”
“对啊,所以人家找了个好老婆,一娶进门儿,立马就能上手啊!”
“还有这说法?你说谁呢?”
“还有谁,聚华那姓江的特助啊,是个孤儿,没有牵挂,那女人我见过,模样到是其次,能力确实一流...”
...........
☆、第 6 章
006
男人的脸上霎时没了颜色,尖尖的下巴蹦得死紧,抿紧的嘴唇似乎要滴出血来。
陆明不知道他们怎么运气这么好,搞个双人约会,居然还能听到这种消息,难不成这地球就真小到这地步了!
“石岸!石岸!石岸!!!”
连叫了三声,陆明压着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第三声之后,终于是将人给唤回了神。
“你别做傻事!”
“什么?”
回过神的男人似乎还有些懵,
“我说你别做傻事!”
“什么傻,哦,没事儿,都已经分手了,谁要结婚又有什么关系。”
被分开的唇轻轻的吐出字句,惨白惨白的,泛红的眼角有些言不由衷。
“反正你记得不要再做蠢事!恋爱的时候插足和婚后插足别人的婚姻,这他么不是一回事儿!”
陆明的话,让自己对面的人那张脸瞬间血色全无,石岸以为自己当年那事儿除了她和另外一个当事人,没人知道,可——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别管我什么时候知道的,你只要别再做蠢事!许芮是个好姑娘,她喜欢你!”
陆明瞪着自己对面那傻子。
“知道了。”
石岸垂下眼睑,整个人像是放松又像是被抽走了脊梁一样,软在了沙发里。
不知道又怎么样呢?
哪怕是真的在找上门,人也不会要了吧?
那个夜里的一切,都像是每一个今天一样,那么清晰。
他不会再去自取其辱的,真的!
可是不由自主的,石岸开始慢慢的收集起关于那个邵氏集团少东的一切消息。
他开始想那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居然会让那女人动心?
是比他好很多吗?长相?身材?床上功夫?
后来发现,他还是太蠢了。
那个男人长得挺好,身材偏瘦,很会画画,似乎是个挺有名的画家。
他们的婚礼定在了她三十岁生日的前一天。
新婚的第二天,那个迈入了三十的女人没有跟自己的丈夫去度蜜月,反倒是直接接手了原本挂在邵安阳名下的邵氏集团总裁的位置,直奔董事会去了。
隔日的报纸大篇幅的出现那个女人意气风发的样子。
石岸想,他大概知道那人到底喜欢那个男人什么了。
其实他们家也挺有钱的,自从那年自己外出上学,家里也渐渐在C市发展了起来,真要说的话,他们家在这里也能勉强混入一流豪门的队伍,只不过很少有人知道而已。
真正知道的,也就陆明和她。
明明如果她想,自己也能和那个男人一样。
可谁都可以,他们家不行。
作为交换生回国的那年,他就知道。
当初第一次分手,就是因为他想要带她回家。
就这样,过了三个月,许芮和自己分手。
“我很喜欢你,可你喜欢的是别人。”
“我本来想等等你,可你连我想牵你的手都不愿意,虽然没有拒绝,但时刻想要摆脱的姿态太明显。”
“我是女孩子,我想要一个喜欢牵着我的手,喜欢抱我在怀里,看着我会笑,见不到我会想念的人。”
“可能会有人愿意一直等你,可我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有你这样的耐性。”
“我觉得就算是有那么一个人,恐怕她也等不赢你。”
“你太瘦了,像个被抽了灵魂的漂亮玩偶。”
“既然那么喜欢,为什么不去找她?”
女孩和自己分手的时候流着泪,说了好些话,石岸听得不是很清楚,只不过最后一句话却自己强硬的钻了进来,进到他的脑海里,让他头疼。
陆明很生气,觉得自己辜负了一个那么好的女孩子。
可石岸觉得其实也没什么,那样阳光灿烂的女孩子和自己呆了几个月,阳光就缩水了,现在离开,说不定才是最好的。
石岸慢慢走在校园里,C大是所老牌的一流大学,很有历史,听说一些老旧的建筑底下的台阶,甚至都是用曾经的碑石做的,上面还有名字,于是校园里,偶尔会冒出些灵异故事,但到底真相如何,就没人知道了。只是在那许多的台阶附近,校园里种满了桃花,每年的三四月,会有大批的游客来到这里,在桃花树下搔首弄姿。
现在是三月,距离那场轰轰烈烈的分手已经过去了大半年,许芮的消失也都有三个月了,而她,也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三个月,又一个早晨。
石岸觉得自己现在的状况有点像当年江流在他们家的时候。
“你听说没有?邵氏传媒有个新网剧说是要到我们学校拍?”
“真的?主演是谁?是不是西莫?我听说他最近接了一部网剧,”
“说不准哦,”
“哇哇,我要见到我男神了!太棒啦!!”
“啊!石老师好!”
“石老师好!”
石岸拿着教案,对着两个青春活泼的女孩点了点头,态度温和礼貌而有距离感。
然后慢步离开。
“你觉不觉得石老师越来越仙了?”
八卦的小女生看着那个姿容俊美的年轻讲师背影,悄悄说。
“到是越来越瘦了,要是像前年校庆的时候弹个古筝,最好再换身衣服,到是很有些修仙里禁欲系大师兄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就是喽!真漂亮!完全看不出都三十了,说是大一新生都有人信啊!”
“切,你这色女!老师这款,你就甭想了,这是要成仙的~啊~啊~拿开你的魔抓!”
说话的女孩被朋友掐住脖子,
“你个胡说八道的家伙,我什么时候色了!”
“还不色,你没看你刚才看石老师的样子,哈喇子都流出来了,哈哈——”
“放屁!你才是——”
女孩们儿嘻嘻哈哈的声音渐行渐远,没人知道那个要修仙的男人,是真的开始不知今夕是何年了。
石岸最近有些迷糊,他开始觉得有时候不知不觉就消失了一段时间,不长,但他老记不起那段时间里他做了什么,在哪里。
他觉得他需要去医院做个检查。
又过了一个星期,石岸拿着自己的检查结果站在检查室的门口,除了偏瘦,检查结果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