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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来的是刘全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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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娘。”刘全寿面色为难,“皇上有要事处理,一时半会儿忙不完,今日不会来的,娘娘不如放宽心,该解释的时候,皇上自然就来了。”

    “刘公公,程家真的出事了吗?”程芳浓愣愣问。

    看到刘全寿的脸色变化,她便已猜到,周身血脉渐渐被风吹冷,冰冻。

    “程家被围是真的,具体罪名,得等皇上亲自定夺,老奴不敢妄言。”刘全寿仍旧滴水不漏,但对她的态度还算恭敬。

    程芳浓很佩服他,到了这时候,刘全寿也没有落井下石,还拿她当皇后敬着。

    不过,这对她有利。

    忽而,她拔下发间凤簪,将最尖利的一端抵在颈侧:“我必须见到皇上,有劳刘公公通传。”

    “娘娘,使不得!”刘全寿慌了神,这小姑奶奶可别真把自己伤着了!

    “老奴这就去通传!”他片刻没敢耽搁。

    偌大的庭院内,草木萧瑟,程芳浓单薄的身影僵立着,发簪一直抵在颈侧肌肤,神情呆怔。

    很快,宫门外传来脚步声。

    迅疾,矫健,陌生。

    程芳浓抬眸望去,撞见一张熟悉的脸,却令她感到陌生的人。

    入宫三月,她见惯了病怏怏的皇帝,从未见过他以这般威仪赫赫的姿态行走。

    不再是有气无力,精神不济的模样,而是挺拔俊逸,英气逼人。

    他身上的衮龙袍,比她从前见过的都合身,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身形。

    肩阔腰窄,长腿矫健,瘦而不弱。

    男人头戴金丝冠,腰悬白玉佩,衣袂携卷罡风,龙纹靴踏琼碎玉走近。

    同样的一张脸,却莫名让人胆寒,不发一言,已足够震慑。

    溪云脸色惨白,意识到什么,也为即将落下的闸刀而发抖。

    向来伶俐的望春,惊惶不安到连请安都忘了。

    皇帝薄唇抿直,瞥一眼门里决绝的倩影,眸光一凛:“放下。”

    他声线未变,却是中气十足,威严,不容抗拒。

    程芳浓若再看不出,便真是傻透了。

    “你在装病?一直以来,你都是装病!”语气从迟疑变得笃定。

    这意味着什么?程芳浓身形不自觉发颤。

    他根本没病,更不可能只有三个月寿数,那些皆是他为程家设的陷阱!

    为了扳倒程家,他真是用心良苦。

    这个人的城府、隐忍,何其可怕,他才是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的那个!

    发簪离她肌肤极近,仿佛随时失手,便会划破她如瓷器般脆弱的颈脉。

    皇帝大步流星而来,顷刻移至她身侧。

    程芳浓太过震惊,直到手腕吃痛,她才反应过来,发簪被他夺了去,叮地一声弃置甬道青砖上。

    皇帝的力气,比她以为的,要大得多。

    他握住她手腕,不容推拒地拖着她往殿内去。

    砰,门扇在她身后重重合上。

    程芳浓莫名想逃,那人却像背后长了眼睛,忽而转身,眸中寒意将她定在当场。

    他神情淡漠,侧身而立,目光并未在她身上停留,而是随意落向被雪光映亮的绮窗:“不是寻死觅活要见朕么?朕给你半盏茶的时间。”

    “敢问皇上凭什么对程家发难?”程芳浓的心窍被莫名发沉的情绪堵住,不知该从何问起。可她直觉,眼前的皇帝说一不二,他真的不会在她这里耽搁太久。

    她知道,大抵逃不过谋反的罪名,可父亲定然还没来得及动手,应当罪不至死?

    思及此,她心口怦怦直跳,慌乱急了。

    皇帝既然敢下令围捕,便是已掌握了确凿证据,恐怕回天乏力。

    “能不能让我见见爹娘,道个别?”程芳浓明白,程家功败垂成,而她自己,身为程家女,还是个秽乱宫闱的皇后,注定难逃一死。

    瞧出她眼中颓败之色,皇帝几不可察地拧了拧眉心。

    “不能。”他斩钉截铁,毫不容情。

    程家之恶,罄竹难书,皇帝狠下心,大步越过她,打开门扇。

    天光照在她伶仃脊背,这些微热度抵不过北风酷寒,程芳浓环抱住自己,失魂落魄。

    不,一定还有办法,她不能坐以待毙!

    事情都安排下去,已近子时,皇帝望望更漏,料想她应当已睡熟。

    他吩咐过,会有人盯着她,不让她有寻短见的机会。

    可想到她白日里的颓败黯然的眼神,皇帝终究心神不安。

    轻轻撩开软帐,黑暗里,她双眼蒙着红绸,安安静静躺着,可听她呼吸的节律变化,皇帝便知,她醒着。

    是以,他伸出手,轻轻贴在她腰腹,最后一次做这个让她不设防的侍卫。

    程家倾颓,已呈摧枯拉朽之势,往后,她将失去全部庇护,这最后一宿的安定依靠,是他唯一能给的恩赐。

    “你来了。”程芳浓捉住他的手,顺势坐起身,环住他腰身,语气轻柔,惶惶无措,“程家倒了,你还要我吗?”

    男人仍旧那样,不肯说话,可这是程家唯一能翻盘的救命稻草,程芳浓只能抓紧他。

    她将脸颊贴在他心口,吸吸鼻子,温言软语:“过去我待你算不得多好,我性子娇纵惯了,只怕有惹你不快的时候。”

    “我知道,似我这般劣迹斑斑的皇后,他是不会放过的,我和程家会是一样的下场,我情不自禁,爱上一个侍卫,死不足惜。可是,姜远,我们的孩儿何辜?我日日盼着,想象着他的模样,他可能都快会动了,叫我怎舍得带他一起走?”

    落到此刻绝境,她仍未放弃寻找出路,杀他的心也异常坚定,不愧是能令他动心的女子。

    皇帝配合着她,为她成全她最后一夕美梦,可他心里第千百次惋惜。

    为何她偏偏是乱臣贼子之女?

    感受到他指腹摩挲着她小腹,且他气息微乱,显然正陷入挣扎,程芳浓摸索着,捧住他的脸,唇瓣颤抖着贴了贴他的。

    “我也,舍不得你。”程芳浓呜咽着,泣不成声。

    男人搂着她,紧紧搂在怀中,试图给她温暖有力的支撑。

    “我铸下大错,罪该万死,可你呢?你只是奉命而来,最终,为了不泄露这桩丑事,他定然也会除掉你。你别心存侥幸,你瞧,他突然要对付程家,这么大的事将你瞒的好好的,根本没派你去,是不是?姜远,我为你可惜,为你不值,也不甘心。我们相爱一场,难道只能去地下长相厮守么?”

    男人垂首,额头抵在她肩头。

    终于,程芳浓侧首,脸颊与他相贴,循循善诱:“你替我去杀了他,好不好?如此,你能活,程家得救,我们一家三口永不分离。”

    多美好,多诱人的筹码?皇帝默默听着,情不自禁想,若他真是侍卫,恐怕很难不动容。

    他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以一种交付终身的姿态,微微颔首。

    是对她的坚韧与心计的赞赏。

    程芳浓狂喜,她按捺着即将扭转局面的激动,附在他耳畔,与他细说她设想过无数次的计划。

    她的计划甚为周密,定然万无一失。

    这一宿,谁也没有那心思,他只默默抱着她,给她安慰与依靠。

    她亲了他,温柔诉说她的感激与担忧,之后,踏踏实实在他怀中睡熟。

    她要早些醒来,亲眼看着程家起复,也送狗皇帝最后一程!

    哪知,醒来已是天明,按计划,本该行刺成功后先逃走的侍卫,仍未走。

    他穿着合身的银鱼服,曲起一条长腿,潇然坐在她身侧。

    还顶着皇帝萧晟那张俊逸英朗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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