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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父母命 药药,父母的话真的有那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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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暖的一日春, 可张药觉得冷。

    从宫城内出来,他不得立即回家。想自己现下这个样子,张悯看到一定会哭。

    这一边李寒舟遣散了押送他过来的镇抚司缇骑, 自己一个人跟在张药身后。和张药共事这么多年, 他倒是看得出来, 张药心情不是好,且一定不是因为那满身的惩戒伤。

    “陛下……赦了指挥使吗?”

    他押解张药面圣,之后没得到将张药带回镇抚司关押的指令, 便已然知道张药脱困,但未解此刻沉默, 他还是问了一句。

    “嗯。”

    “嗨……”

    得张药回应,李寒舟顿时松开肩膀,长呼一口气。“可算是赦了。指挥使, 要不你略站一站,我去把透骨龙……”

    “李寒舟。”

    张药忽然站住了脚步,二人正在下马碑前, 今日入内阁当值的两位阁臣, 并入宫禀事的御史台总宪吴陇仪, 恰好于碑前下车,陡然撞见一身血污,披头散发的张药,两阁臣是面面相觑,都不好上前招呼,索性当没看见, 联袂入了神武门。吴陇仪原本已至门上递牌,门前犹豫了一阵,又折返回来, 几步走到张药面前。

    令他有些意外的是,张药竟稍退了一步,抬臂向他揖礼。

    同在梁京这么多年,交道打过无数次,遇张药行礼,却是破天荒头一次,吴陇仪倒有些不自在了。

    “张指挥入宫所为……”

    “请罪。”

    张药垂下手臂,平视吴陇仪,“受罚。”

    “哦……”

    吴陇仪回头看了看自己的马车,“可遣车马,送张指挥使一程。”

    “总宪大人。”

    张药并没有接吴陇仪的话,反而揭明道:“我明白吴总宪刻意折返,是想试探什么。”

    吴陇仪一怔,李寒舟会意,适时让得几步远。

    张药的声音微收,“总宪大人爱惜乌台里的年轻人,就该把一个道理跟他们讲明白。”

    吴陇仪正色道:“请赐教。”

    “指责天子,就是谋反,就该杀。”

    “张……”

    “庆阳高塔里关的是有罪的宗亲,对于陛下而言,他们就是一堆粪土。”

    吴陇仪眉心一皱,“张指使何必言辞粗……”

    “谁念前太子遗德,谁死。”

    张药浑身的都是血,但脸却被玉霖擦过,一张冷脸神情认真,吴陇仪感觉得出来,他指意明确,点得也是要害。

    “谁同情他的遗族,谁死。”

    张药说完顿了顿,又添得一句:“我读书不多,为人粗鄙,只有这几句话。”

    吴陇仪听完,沉吟须臾,方叹出一口气,垂头苦笑,“这就够了。”

    说完心内一阵怅然。

    不论张药的立场是什么,他能在此,用这一番话,向他招明天子的态度,已然是犯了镇抚司的大忌。

    此举究竟为何?神武门前,显然不得细问,吴陇仪只得道了一句,“多谢。”随后拱手,算是回了他将才那一揖,谁想张药又补了一句,“我才受完惩戒,尚不能理事,多则三日,少则一日。我这里,就这一点余地。”

    吴陇仪听完,一时疑色难藏。

    他举刀之前,露面示警,已然是叛了天子令。

    吴陇仪忍不住开了口,“本官……能问一句……”

    然而话不及说完,便被一句“不能”打断。

    接着一缕血腥气掠过,张药已然离行,与之插肩时扔下一句:“对总宪不好。”

    吴陇仪怔在原地。

    李寒舟上前来匆忙见了个礼,立即跟上了张药,边走边问道:“你将才要跟我说什么来着,被那老大人打断了?”

    张药道:“你把人撒出去,凡议及‘庆阳高墙’之吏,监其官所,宅邸。录言论,查行举,汇册司衙,我养一两日,自来决断。”

    “是。”

    这都是镇抚司的常差,李寒舟早就办熟了,自不需张药多嘱。

    张药看了一眼天时,见日在中天。

    “我受惩戒前,穿来的衣衫还在镇抚司吗?”

    “在。”

    “好。我回司里收拾,你去点人,办差。”

    张药在镇抚司里擦洗干净身体,坐在堂内,缓了一会儿精神。

    洗过的外伤,皮肉外翻,看起来比之前还要骇人,张药裹上一身布,这才将外袍穿好,随手束上发,再探天色,已时近黄昏。

    张药独自回家,走至家门口,便看张悯扶门而立,鬓发被风吹得微乱,显是等了他很久。

    张药不知道应该跟张悯说什么,也不敢贸然进门,只得在阶下立住,垂手等待张悯的训斥。

    其实比起训斥,张药更怕张悯哭。

    他这个姐姐啊,什么都好,就是眼泪多,不妄担了父母赠出的一个“悯”字。

    二人在门前相对而立,张悯静静地打量着张药刻意裹起来的身子,喉中哽塞,沉默不言,张药立得久了不得不先开口。

    但想来想去也只得认错,一句“对不起”总不至于让她生气。

    张药呼出一口气,正要出声,却听张悯忽然问道:“痛不痛?”

    “没什么。”

    张悯走下门阶,行至张药面前,她比张药整整出一头,恰能看到他脖子上领不能遮的伤。“他们怎么打你的?你告诉我。”

    告诉她做什么呢?

    张药撇过头,避开张悯的目光,轻声道:“我人在镇抚司,分寸我自己捏。总之,没什么。”他拧过脖子,用手遮住伤口,恰在这时,玉霖端着一盘猪肝从灶房里走出,冲着张药笑了笑。“正好,洗手吃饭。”

    今日的猪肝,果然是玉霖炒的,硬要张药评价,也就是勉强能吃,但他懒得评价。

    张悯不爱吃内脏,肠胃也受不得油腥。玉霖倒是爱吃,但只尝了一口,就不再动筷了,张药倒是夹抬不停,碗里的粥见底时,那盘猪肝也跟着见底了。

    这一顿饭,张悯几乎一口没动,只端着碗,偶尔用筷搅一搅粥面。

    玉霖见张悯碗中的粥已经冷透了,便起身接过她的碗来,“我去添一碗温的过来。”

    “不用了……”

    “没事。”

    她说完,起身走去了灶房。

    玉霖走后,张药放下碗,将一盘青菜推至张悯面前。

    “你还要吃药,不可空腹。”

    张悯看着那只推盘的手,手背上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不禁道:“你真的不痛吗?”

    “痛我就不会坐在这儿吃饭了。”

    “药药。”

    张悯望着张药的侧脸,“姐姐不想你一直忍着。”

    “我没忍什么,我不多说,只是我性情不好。”

    “不是。”

    张药以为张悯会哭,然而这一次她却忍住了。

    “你的性情很好,对我也一直很好。你过的日子,比许颂年还不像个人,由此换来我去过人的日子,你没有对我说过一句重话。你尽力了,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张悯很少说这样的话,张药不禁生疑,“张悯,你今日怎么了?”

    张悯没有回答张药,径直说道:“镇抚司办差十年,你一口棺材一口棺材地往家里抬,你在想什么,我这个姐姐,难道不知道吗。”

    张药唯恐张悯戳心伤身,试图打断她,提声道:“买棺材是我不对……”

    谁想却听张悯说道:“我的弟弟想死。”

    她竭力稳住声音,“我的弟弟每一日都想死。”

    “张悯,不至于说这些。”

    “药药,我会想一个办法,断掉内廷赐的那些药。”

    张药最怕听到的就是张悯的这句话,不禁情急:“有药能保你的性命为什么要断,能活你为什么要死?”

    张悯似乎完全没听见他的话,声音比将才高出不少,“或者我想一办法,把我这一辈该做的事,尽快做完。”

    “你要做什么事?”

    “我要……”

    张悯一愣,猛地收住了声音,她知道自己情绪过头,一时失了分寸,好在玉霖人不在,而她的话也只说了个开头,她了解自己这个弟弟,他就算生疑也不会抓着她寻根究底,于是忙转过身,低头掩过自己脸上的慌乱。

    张药懵了。

    他并不觉得多年心结被张悯揭穿有多难受。也不知道张悯此刻心神具乱。

    他只是以为,张悯又哭了。

    他怕许颂年不在,靠他自己根本没法安抚张悯。索性离桌,在张悯身前屈膝跪下,垂眼在地,也不去看张悯,只道:“我惹你伤心说出这些话来,我对不起父母。”

    他的确不善言辞,不喜深谈。

    张悯记得,他小的时候,但凡遇到他不想说的事,就会沉默,若沉默无用,便会用这一计对付张悯,搬出父母,朝天认错,逼着张悯放过他。

    如今他长大了,还是只有这个方法。

    “我没哭,你起来。”

    “我对不起父母。”

    这一句话,令张悯忍无可忍,赫然转身:药药,父母的话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重不重要,你都是我唯一的亲人。”

    “如果我骗了你呢。”

    张悯说完这句话,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然而面前的人却什么都没有问,只说了一句:“如果你有非骗我不可的理由。”

    他说着自顾自地点了两下头,“我认。”

    他说他认,张悯吸了一口冷气,心痛难当,实不忍再与他同在一室,掩面起身,离桌而去。

    院中与玉霖相遇,也只顿了一步,留下一句:“帮我跟他说一声,让他起来。”

    玉霖在桌上放下热粥,张药还跪在桌旁。

    “你是不是都听到了。”

    玉霖没有回答,只是朝张药伸出了一只手。

    张药抬起头,玉霖正坐在张悯将才坐过的地方,手仍然伸在他面前。

    “我少年时即学律法,一般只探因果而不沾因果,但是我一直有一件事很疑惑。”

    “什么事?”

    “许颂年掌司礼监十几年,他手底下的陈见云和杨照月,在家乡都有了不小的经营。”

    她说着头稍一偏,挑眉道:“许颂年的钱,去了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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