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数九寒天,自西市闹剧后,京城里的民怨像喷涌的热泉,沸反盈天。
金吾卫大门口,被前来认领尸身的百姓堵得水泄不通。直到这时众人才惊觉,这些年京城有多少平民家的妙龄女郎莫名失踪。从前都当是被拐子掳出了京,谁曾想,她们竟一直困在这座城里,而加害者,正是他们一直苦苦奉养的朝廷官员以及生来便高人一等的权贵。
怨声载道中,金吾卫扛不住这滔天民愤,索性将刑部、大理寺和稽查司都拖下了水。稽查司负责审讯那些被吊在闹市示众的官员权贵,刑部主理查案,大理寺专司验尸,帮前来认亲的百姓辨认遗体,金吾卫则要揪出那个敢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将这等肮脏事赤裸裸呈现在大庭广众的幕后之人。
幕后之人没踪迹,稽查司倒先从那些官员权贵口中审出了关押失踪女郎的宅院,以及这桩恶行真正的背后之人。
而背后之人正是解家二公子解均,瑞王的妻弟。据稽查司审出的供词所言,这般恶劣行径竟已持续多年。解均派人,专抓平头百姓家的女郎,供那些嫌青楼女子无趣腌臜的官员权贵玩弄,借此他既收拢了人脉,又攥住了这些人的把柄,成了他的助力。
稽查司审讯结果一出,金吾卫便立刻围了那座宅院。围了,再一挖,眼前景象令人触目惊心。即便是金吾卫,都在心中暗自赞一声将此事捅破的幕后之人干的好。
横陈在西市戏台前的女尸,因死亡时日不长,又因冬日严寒尚未腐坏,还能看清样貌。可更早死去的那些,却早已面目全非,埋在宅院的花园里化作累累白骨。
拐带孩童的案子还没了结,如今又出了这桩惊天大案,皇帝龙颜震怒,怒火直直烧向了瑞王。
这怒火为何独独冲着瑞王?只因解均已经失踪,翻遍了京城都没发现他的踪迹,就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而解均那位执掌着抚远军的长兄解通,如今镇守着西北,皇帝轻易动不得。如此一来,身为解均姐夫的瑞王,便承受了这些无处发泄的怒火。
瑞王被禁足于府中,朝堂众人看得明白,即便他妻族那头尚有手握兵权的大将军撑着,可如今两起大案的背后之人都与他有牵扯。这民心注定已失,想得大位,难于登天。
众官员感慨之时,也不免疑惑,这两桩案子是不是也太凑巧了些,短短时日内矛头齐齐对准了瑞王。
若是有人有意为之,是何人?
是与瑞王已成鼎立之势的肃王,还是刚回京行事低调的淮王。
众官员在猜测,生性多疑的皇帝也在猜忌。
可是不管幕后推手是何人,这犯的案,做的事总是板上钉钉,又没人拿刀架着他们脖子逼他们去做。既然做了,那总得付出代价。
只是这代价,终究要整个朝堂一同背负。眼下风波还只在京城,可等江南的案子查清,两起大案的真相一同揭开,天下的民心民怨怕是要彻底翻天。如今唯有趁事态尚未扩散,严惩所有涉案之人,才能稍稍抚慰民心。
于是稽查司领头,带着禁军一道道撞开府门,查抄了一座又一座府邸。
那些被废去男性象征的官员权贵,原以为那已是人生至痛,殊不知,真正的煎熬才刚刚开始。
京中各府衙正乱作一团时,小楼里却一派闲适。冯十一坐在窗边,与吴玄恩悠然对饮。
冯十一问:“人都送出去了?”
吴玄恩点头:“嗯,已送出城分散安置去各处了,也替她们给家里捎了信,报了平安。”
冯十一点点头:“那就好。”
吴玄恩望着窗外街上往来的人群,轻笑一声,感慨道:“真不敢信,你我竟也有做这种好事的一天。你说,这算不算行善积德?”
冯十一:“你说算那便算吧。”
吴玄恩侧目:“你怎么了,好似兴致不高。”
冯十一瞥了一眼窗外的雪,淡淡道:“只是觉着这京中无趣罢了。”
满城繁荣之下,平头百姓不过是官员手中的玩物、权贵脚下的草芥。暗中的黑手早伸遍了角落,伸向无知的孩童,伸向孱弱的女郎。
都说穷生奸,富生善。
在她看来,这善是精心装扮的虚伪,而奸,不过是被逼到绝境的求生本能罢了。
世家把持朝堂,门第阶级早已固化。当今之世,平头百姓纵有万般力气,也难挣出既定的命数,只能苦苦求生罢了。如今这民怨,看似鼎沸,可上位者小小手段,小小施舍,便又能被安抚,最终沦为过眼云烟。
而这般道理,冯十一自幼便知,如若不是她进了青衣阁,只怕她也是那些女郎其中之一。因此,她对那些女郎动了恻隐之心时,也在想,进了青衣阁,许没那么糟。最起码,如今,无人敢动她。什么权贵官员,对寻常百姓是天,对她而言,是可以随时踩在脚下的淤泥。
冯十一:“吴六,你说我去当个行侠仗义,惩歼除恶的江湖侠客如何?”
吴玄恩闻言,伸手便向她额头探去:“你病啦?”
冯十一一把将探来的手挥开,而手落了个空的吴玄恩看着冯十一继续道:“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回青衣阁呢。最起码还有大把银两赚。”
看着吴玄恩语气淡淡,很自然吐出这么一番话,冯十一沉默没有再说话。
离开青衣阁太久,她还真是忘了青衣阁中,还有原本的她,本都是一群什么人了。
冯十一沉默不语,吴玄恩也静坐了许久没有说话。待天色渐暗之时,吴玄恩才问冯十一:“何时启程回西北。”
冯十一:“过两日吧,褚十三说他手头还有些事要料理。走之前,我有件事要托给你。”
吴玄恩:“知道,我会帮你藏好解均的尸身还有那个人头的。”
冯十一摇头:“不是此事。”
吴玄恩疑惑:“那是什么?”
冯十一:“我走后,你帮我看顾好他。我付你银两,就当我下单。”
吴玄恩花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冯十一说的他是何人:“我这不是镖局。”
若是其余事,吴玄恩也就应了,可此事……要是让褚十三知道他派人去保护冯十一的夫君,只怕她夫君死的更快。
吴玄恩颇为为难继续道:“我只是个副阁主,说白了就是替褚十三干脏活累活的。此事,要不你去同他说说!”
冯十一深深看了一眼吴玄恩后,收回视线。
“算了!”
吴玄恩耸肩:“瞧,你也知道褚十三不乐意。就别为难我了。”
离开京城那日,京城下了漫天的雪,冯十一出城时才发现随行的人里没有小云。想想这些日子她也没见到小云,她便问。
“小云呢?”
褚清面不改色:“你从我将那座宅院赶出来那日,我就将她送回西北了。”
此话一出,若是旁人,早已陷入尴尬。可听到这话的是冯十一,没理也要硬占三分理的性子。她当即反驳:“怎么,你缠着我,你还有理啊?”
褚清:“没理,但你伤我心了。”
冯十一坐在马上,斜眼瞪了一眼褚清,撂下一句:“真恶心。”随后便策马而去。
看着在风雪中疾驰的身影,面容妖冶的男人露出一个勾人的笑,随即也夹了夹马肚策马跟了上去。
冷雪扑面,策驰在风雪中,冯十一的脸虽僵,但却觉着畅快。这便是自由的感觉,这才是她本该过的日子。
策马扬鞭,纵驰世间——
出京几日,冯十一纵马驰骋的畅快劲也过了,便放缓了速度。一行人正慢悠悠地走着,忽听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抬眼看,只见一队快马迎着风雪疾驰而来。冯十一眼力好,隔着漫天风雪,一眼就看到那队快马侧旁插着的旗帜。
快马,插旗!
冯十一不假思索勒住缰绳,同时回头沉声道:“让路。”
一直跟在她身侧的褚清也瞥见了那队人马,他眸色微沉,勒住马,随冯十一一同往路侧避让。
不过片刻功夫,那队快马已冲到近前,很快又如风一般从他们眼前掠过。虽只是转瞬,但足够冯十一看清了马侧插着的旗帜。她转头看向身侧的褚清,神情凝重起来:“是八百里加急……哪处边关出事了?”
褚清看着快马消失的方向眼眸深沉,待再转眸看向冯十一时,他眸间又带了笑:“边关之事,与我们又何干。天也快黑了,赶了一日路,也该歇歇了。我们今夜就在驿站住下吧。”
若是往日,冯十一也不会管这些闲事,但今日她不知怎么莫名心慌。
在驿馆落脚后,冯十一睡不着,本想着去找褚十三问一问,没成想,她被拦在了门外。
这么多年,即便是褚清当了阁主,他的任何地方冯十一都是来去自如的。被拦,倒是头一遭,冯十一站在屋外,不由皱眉。
褚十三在背着她做什么坏事?
屋子里,冯十一要寻的人正对窗而立,他身后,一黑衣男子手拿一张小纸,恭顺垂头。
“主子,西北报:半月前,突厥集兵十万压往边境。三日前,抚远军主帅解通在主帐中遇刺身亡,死于一剑封喉,另左手大拇指被砍。疑似突厥人所为。”
对窗而立的人缓缓转身,神色晦涩:“解通死了?”
黑衣男子垂首:“是!另京中也刚来报。”
“什么?”
“前夜,京中惊现刺客,一男子遇刺重伤,后金吾卫查,此男子为当年靖北军少帅,郁仲怀。而金吾卫查勘过留下的刺客尸身,已验明,此行刺客乃是突厥死士。”
“郁仲怀?解通?突厥?”
“倒是我小瞧你了。突厥死士?好,既然你要玩这戏码,我便成全你。让京中的人动手吧。”
“是。”
第二日清晨,冯十一还没上马,便先听到解释。
褚清:“昨夜我吩咐下头一些事,下头人会错了意,将你挡在门外了。你莫要放在心上。”
冯十一:“我为何要放在心上。我都不是青衣阁的人了,你议事,把我挡在门外不很正常吗?”
冯十一很平静,答完便翻身上了马。全然没注意到,听到她回答的男人瞬间沉了脸。
又继续赶了两日路,冯十一发觉到了异常。这两日不管用饭还是住宿,褚十三的人都会提前去清场。冯十一问他,他只答一字:“脏。”
得,这是臭毛病又犯了。
可都走了几日了,一路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又犯起这洁症了呢。
冯十一虽觉郁闷,但也不欲管他。
他反正家底厚,是清场还是包场都随他。只要这洁症别犯到她身上就行。
不过托他犯洁症的福,在这寒冬天,她倒是每日都能泡上一个热水澡。
而这一日,冯十一运道不好,泡着泡着边发觉浴桶是漏的。她拢拢发,披上衣裳下楼。本想和这客栈掌柜说一声。可到一楼时,她便看到两个伙计凑在墙根后躲懒闲聊。
她本打算无视走过,但她听到的话让她的身型不由一顿。
“靖北军少将军?就是十多年前萧关大败时的那位?”
“可不是嘛。当年靖北军吃了大败仗,最后是
这位少将军带着一股残兵死守萧关,才没让敌军趁势破开。虽说萧关是守住了,但大败的事实也抹不去,功过相抵下来,他这条命算是保住了,可靖北军却彻底没了。后来靖北军改制,这位少将军就凭空消失了,这么多年杳无音信,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没想到啊,居然会在京城里。”
“啧啧,都多少年了,突厥人竟还没放过他。人在京城了,他们也敢追来行刺。听说这位少将军本就身子弱,经这么一刺,重伤垂危,恐怕……时日无多了。”
两个伙计背着人闲聊,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可这话听在无意间撞见的人耳中,却字字如重利箭,直扎人心间。
立在廊下的阴影里,冯十一的指尖几乎要掐进掌心。压住跳动如鼓的心,她迈步而出,眼眸阴沉。
“你们说什么?谁重伤?谁时日无多。”
风雪漫天的夜色下,一向爱洁成癖的人,此刻却不顾冷也不顾脏,赤脚站在满是污泥的雪地里,挡在马前,头发披散着,衣衫凌乱不堪,脸色更是阴沉得吓人。
“你要去哪?”
冯十一牵着马沉着脸:“回京城。”
冰雪刺骨,直钻赤裸的脚心,而男人似全无察觉,他死死盯着眼前之人。
“冯十一,路程近半,你要回京?你是在戏耍我吗?”
冯十一甩开他死死锢着自己手腕的手,冷冷回视:“戏耍,到底谁耍谁。洁症?我还真是蠢,被你耍得团团转。你是打算一路瞒我到西北,再把我诓进青衣阁,继续瞒着是吗?你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啊,褚十三!”
心头的谋算被赤裸裸点破,男人脸上没有半分愧疚,眼底反而漫上更深的阴郁,死死锁着她。
“冯十一,你今日想走,可以。曾娘,我不会交给你。你我之间多年情谊,从今日起,也算彻底了断了,如此这般,你还要走吗?”
对着那双幽深眼眸,冯十一沉吟片刻点了头。
“是。”
一个是字,如淬了冰的利刃,直扎人心。
寒风呼啸,寒意岑岑。男人脸上阴沉的面色终于裂开一丝缝,眸底翻涌的情绪也仿佛被这字冻住。这漫天风雪,还不及她那一个字带来的寒意刺骨。看着她,攥紧手,男人喉间发紧。看着看着,男人突然笑了,笑声很轻,断断续续从他喉间溢出,带着股说不出的涩味。
听着他的笑声,冯十一握着缰绳的手也猛然收紧。他的笑声像细小的冰针,扎得她心底发寒,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笑,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狼狈。
见他这样,冯十一心头闷闷的,她无意将事情弄成如今这局面,但是她没有选择。褚十三再如何,最起码全须全尾正站在她面前。而他……在京城中,生死不知。
冯十一咬咬牙,没有再犹豫。她翻身上马,脊背挺得笔直。
“褚十三,这回就当我欠你。实在,对不住。”
说完,她猛地调转马头。
“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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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低喝,马蹄扬起雪尘。骑在马上的人没有再回头,只是控着马,一步步将褚十三连同漫天风雪都甩在了身后。
被抛下的人,看着她的背影在风雪中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而他脸上的所有神情也彻底褪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苍白。
站在原地,赤脚陷在冰冷的雪地里,男人感受到双脚被冻得发麻的痛感,可那痛,却抵不过他此时心口的空落。攥紧的手缓缓松开,松开的掌心渗着细密的血珠,血珠滴落,一滴滴落在雪地上,洇开点点血红。
一直默默旁观这一切的黑衣人,拿着大氅悄然上前。
“主子,天寒,先进屋吧。”
转眸,男人的视线凝聚,化作锋利的冷刀。
“谁?谁告诉她的?”
黑衣人直直跪下:“是属下无能,让人混进了客栈,敲晕了客栈伙计。”
“一路太平,原来是在此处等着我。好,好,好……好极了。”
……
来时的松散惬意早已荡然无存,归途只剩冯十一孤身一人,在风雪里策马疾行。
马腹的起伏越来越急,她的呼吸也跟着乱了节奏。
重伤垂危——
这四个字混着他的那张满是柔情的脸在冯十一脑中反复冲撞。
紧紧攥着缰绳,她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寒冬腊月,她的手心里全是汗。风卷着雪打在脸上,生疼,可她顾不上擦,只一个劲地扬鞭。马蹄翻飞溅起的雪泥溅了满身,可她却仍旧觉得这速度还是太慢,慢得让她心头发躁。
“驾!”
又一声低喝,这一低喝声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发颤。她的眼眶也微微发热。
离京时的干脆,此刻在她挥动的马鞭下成了笑话。她怎么就真的走了?走得那样利落,那样不管不顾。如果他死了……
“不会的……”冯十一低喃出声。声音很快消散在风中。声音消散了,可那念头却生了根,如蔓藤一般疯狂滋长,缠着她的心,越收越紧,勒得她都喘不过气。
冯十一逼着自己抛开那些可怕的猜想和翻涌的悔意。迫着自己只看着眼前被风雪覆盖的漫漫长路。
马会疲会累,冯十一却像是不知疲惫一般,换了一匹又一匹的快马。片刻不停歇一路向京城赶。
在快到京城,她又一次换马时,马夫看着她通红的眼和冻得发紫的唇,都忍不住劝了句“姑娘歇歇吧,这风雪天赶路太险”,可她只摇摇头,哑着嗓子说了句“给我马”。随后缰绳一扬,她再一次消失在风雪深处。
一日后,京城内……
暮色沉沉,宅院深处,小佛堂内,烛火摇曳。忠福端来一盆炭火,摆着供桌前。放好炭火后,忠福又拿起放在一侧的黄纸一张张捻松后再一张张丢进炭盆里。黄纸遇火蜷成卷,腾起的青烟很快便弥漫开来。淡淡青烟中,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面朝供桌上的牌位齐齐跪下,又深深叩首。
“元帅,少帅……十一年了,今日是您和少帅的祭日,少将军不能亲来祭奠您们,您们别怪他。少将军这些年不易,如今更是为了给您们复仇以身入局,负了重伤。少将军卧榻,您二位在天有灵,也保佑他早日康复。还有少夫人……让她早点回来,哪怕骂少将军几句,只要人回来就好……”
青烟袅袅,跪在最前头的男人磕着头低声碎念个不停。
高高低低碎念中,香烛烛火跳动,佛香袅袅,晕出的轻烟缠绕着牌位盘旋向上升腾。
香烛燃半,佛香灰烬掉落,备好的黄纸被火苗尽数吞灭时,佛堂门被轻轻叩响。跪在地上的一众男人未动,忠福顶着被火烘得滚烫的脸起身,眉头紧皱着打开了佛堂门。
看着门外的人,忠福神色不耐:“不是说了,不得来扰吗?”
被忠福训斥的黑衣护卫,站在门外,神色复杂。
“是夫人……夫人回来了!”
“什么?”
忠福还没反应过来,佛堂内本虔诚叩首的一众男人顿时跳了起来,齐齐挤向门边。
“你说什么?谁……谁回来了。”
“夫人,夫人回来了。”
此时正院内,端着托盘的忠平看着顶着风雪疾步而来的身影也颇为激动。
“夫人!您可回来了!”他刚要迎上去,却见几步之外的人猛地顿住脚。
立在院中,冯十一的身上落满雪。她脸颊通红发紫,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她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主院房门,指尖在微微发颤。
赶了一路,终于到了。可她的脚却钉在原地,怎么也迈不开步。
“夫人,公子他……”忠平刚要开口,就被她抬手打断。
止住忠平后,她深吸一口气,再次迈开僵直的脚步,一步一步,她走向那扇熟悉的屋门。冻得发僵发紫的手搭上屋门,轻轻一推,屋门推开,热意裹挟着浓郁的血腥味涌出,引着她一步步入内。
闻着那血腥味,感受着那热意,迈入屋子的冯十一看到躺在床榻上的他,血色全无,面色苍白,双眼紧闭的他。
挪动着发僵的双腿走近,冯十一的目光落在他微微起伏的胸膛上。那微弱的起伏,此刻却比任何事物都更清晰。
冯十一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
活着……
他还活着……
就在冯十一僵着脸时,躺在床榻上的人缓缓睁眼。四目
相对,迷离困顿的眼眸中先是疑惑,后是欣喜,再是平静。
苍白的唇瓣张开,他唤道:“娘子……”
熟悉的声线,熟悉的语调。
冯十一想以笑回应,可眼前突然一黑,浑身的力气瞬间散去,身子随之一软,直挺挺地向后倒去。而她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一路,可把她累死了……
【作者有话说】
提早更,晚上十点不更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