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合了徐家数代人形成的‘长生之树’只空有境界。
如空中楼阁。
一触即溃。
在毒雨下，血肉之树开始大面积溃烂，根须枯朽，他们所祈求的长生，到底不过是一场空梦。
“嗯？”
沈白眼底忽然划过一道微光。
他心中一动，落到徐府的废墟中，雨水冲刷满地污秽，只留下一片坑洼荒芜。
一株枯树孑立。
引起沈白注意的是树杈上斜挂的一串佛珠。
念珠通体暗红，材质似金非玉，每一颗珠体的表面都刻有经文。
邪异的是。
这串佛珠上竟生出无数细密菌丝，与那棵枯树紧紧融合在一起。
沈白伸手摘去，此物竟如同有生命一般，无数菌丝竟向他的手掌缠绕而来，试图钻入皮肤的毛孔当中！
嗡！
沈白手掌微微一颤，真气暗涌，当即将那一条条细密菌丝尽数震断。
可没过半秒。
又有无数白色菌丝在佛珠中生出！
“嗬……！”
枯树一旁，一片暗红物质与泥浆混合在一起，苍老的面孔嵌在其中，还没有被毒雨完全溶解。
“为何会是这样……”
它发出梦呓般的低吟，仅剩的一颗浑浊眼眸死死看着那串佛珠。
这位徐家老祖，也是血莲教的一切始作俑者。
似乎直到此时才恢复几分神智。
“长生……”
“假的……”
“都是假的……”
“菩提渡世，众生皆是罪人……我们才是那颗果……”
“我们才是那颗果……！”
“……”
听到这话，沈白顿时僵在原地，脑海中一片杂乱的脉络瞬间连接在一起，他瞳孔逐渐收缩，攥紧手中佛珠，立刻消失在原地。
……
黑雾翻涌的葬坑已然恢复平静。
那埋在地下的菩提子，已长成一株半米高的玉树，碧绿枝叶交缠生长，如一尊古佛盘坐，禅韵天成。
年轻僧人盘坐在玉树前，一身素袍胜雪，头顶十二道戒疤呈淡金色，气质出尘脱俗。
“孽畜，你可知错？”
他目光温润的望向跪在眼前的黑衣少女。
少女满面泪痕，卑躬屈膝，身体止不住的颤抖，“高僧，我知错……我知道错了……求高僧渡我脱离苦海……”
年轻僧人双目微阖，一串似金非玉的古朴念珠在手掌间轻轻捻动。
他轻叹道：“你虽犯下不可宽恕的罪孽，但终也算改邪归正，为时不晚。且念在你此番护法有功，罪业可抵，贫僧可保你归去无忧。”
“多谢高僧。”
少女听闻此言如释重负的瘫软在地。
“阿弥陀佛……”
僧人轻诵佛号，双眼微睁，“经历此劫，你业以功德圆满，回到寺内继续潜修千年，未尝不可有聆听大乘佛法的契机。”
莲妖本来只是庆幸自己不用回去受罚，听到这话，顿时狂喜，卯足劲地磕头道。
“莲妖叩谢高僧度化之恩！”
“无妨……”
僧人满意的点了点头，他正要说些什么，忽然抬头看向远空，继而，朗声道：“贫僧乃宝叶寺明慧禅师，多谢施主今日施以缘法。”
“……”
沈白沉默着落在地上，他打量了一番前方的年轻僧人，又看了看虔诚跪地的莲妖，眉头逐渐拧成一个‘川’字。
宝叶寺？
没听说过。
但可以肯定的是。
对方绝不是燕唐国境内的修行者势力。
燕唐国山下常年战乱，山上也不可避免受到波及，混乱纷争多年，修行界之间始终是一盘散沙，都没能诞生出一座顶级宗门。
而眼前这自称‘明慧禅师’的僧人起码是一位金丹境！
就算是顶级宗门。
如月华宗。
也没能阔气到有一位货真价实的金丹境坐镇。
而且，对方还有如此大手笔，以一域之地为棋盘，精心布局数百年……这断不可能是一座普通仙宗能做到的事情！
沈白思绪转念间，开口问道：“何为缘法？”
明慧禅师轻轻一笑。
“缘之一字，妙不可言。”
“贫僧与施主今日相见，便是一种缘。”
“施主肯以大智慧、大毅力，去消解这孽畜的执念，将诸多因果揽于自身，也是一种缘。”
“万物以缘结因，由因生果。”
“……此间种种妙义，施主已亲身体会过，可否省得？”
“说人话。”
沈白面无表情的吐出一句话。
明慧禅师不介意的一笑，直言道：“施主，您与我佛有缘。”
“我可记得这貌似不是什么好话。”
沈白向前一步，手中佛珠蔓延而生的根须碎了又碎，他平声道：“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我有修佛的资质，要引渡我拜入佛门？”
“正是。”
明慧禅师目露欣赏的打量着沈白，如同在观赏一块美玉。
“贫僧观施主体魄强健。”
“未曾修成紫府，竟已有我教金身罗汉之姿，实乃罕见。”
“倘若，施主拜入我宝叶寺，得传大乘真法，将来修成罗汉果位，可谓手到擒来！”
“……”
沈白心头微凛。
他的隐息术已修至化境，就连金丹境的莲妖都不曾看透他的真实境界。
可这明慧禅师竟能一眼看穿！
不过。
奇怪的是。
明慧禅师给他的压迫感却还不如暴走后的莲妖。
是某种特殊能力？
他双眼微眯，冷声拒绝道：“我可没有当秃驴的想法，……而且，在这之前，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甩手将那串诡异的佛珠摔向地面。
啪！
绳线断裂，佛珠散落一地，很快就在地面上生根发芽，结成一团团白绒绒的丝状菌群。
莲妖见沈白对明慧禅师出言不逊本想立刻发作。
见到这一幕。
忽然，她身体一颤，眼中渐渐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明慧禅师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轻声道：“天生万物而不教，众生生来愚昧，当以佛法普渡，方可结出慧果，施主，你又何必拘泥于这些身外事呢。”
“身外事？”
沈白平静的点了点头，“我确实不在乎你做这件事情是否合乎天理伦常。”
前一刻。
他才行了屠城之举。
望烛镇几万人口，被他一场毒雨灭杀接近九成，这般恐怖的屠夫行径，确是无法将他与‘良善’二字扯上关联。
“不过，我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当傻子忽悠，被人当枪使。”
凌冽的气息在沈白周身聚拢。
古剑落入手中。
仅剩的两道锁链在他鼓荡的真气之下发出清脆颤鸣。
“你最好能给一个让我满意的解释。”
“……”
明慧禅师面色微凝，欲起身，但最终还是稳住身形，护在那株菩提玉树前。
感受着解开十一道封印的轩辕剑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
他不再从容淡定。
菩提慧果未成，他一身修为皆牵系其上，此时还无法与沈白正面抗衡。
明慧禅师凝声道：“施主欲求何解？”
“简单。”
沈白冲莲妖微抬下巴，“你把她交给我就行。”
血莲教之灾，无论是徐家先祖贪心作祟，还是这位来自宝叶寺的明慧禅师一手布局，严格意义来讲，都跟沈白没有太多利益纠缠。
从始至终。
他的目的都一直很明确。
明慧禅师却摇了摇头，说出一桩本不想现在点破的隐秘，“此莲妖将成为我宝叶寺下一代护宗明王，除了此事，施主可提任何条件。”
沈白不语。
周身缭绕的剑气愈发凌冽。
明慧禅师神色阴沉，突然暴喝开口：“拦住他！”
“我……”
莲妖正被沈白揭露的事实震惊得满心茫然，不知所措。
可这时。
一朵金色莲花蓦然在她额间亮起。
莲妖身躯一震，瞳孔泛起金芒，神情冷硬，再无迟钝，如水般金华迅速流转全身。
轰！！
恐怖的金丹境气息排山倒海般压迫过来。
比之此前陷入狂暴时，莲妖的实力竟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列阵！”
沈白手掌微抬，一扇暗红色的高耸门户在身后骤然打开，一道道灵光亮起，那是成片凝聚的灵箭，密密麻麻，瞬息间铺满整片天空！
嗖嗖嗖！！
箭矢爆闪。
镇卫军团一轮齐射便将整座山谷都笼罩在内！
每一道灵箭，都堪比参道境的全力一击，上千道攻击混合在一起，连空间都被撕裂，饶是金丹境也扛不住这般恐怖的攻势。
“啧！”
沈白一改此前如利剑出鞘般的锋锐之势。
顷刻间。
退至千米之外。
他嘴角微扯，“奶奶的，若不是之前在那怪物体内，真气受限，束手束脚，还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镇卫军团，
极限可召唤三万名单位！
虽说，修行一境，天堑之差，可要知道，沈白召唤的镇卫士兵，本身就拥有堪比金丹境的基础面板！
没有神通、道法加成。
就算自降一境。
起码也有着堪比参道境的惊人实力！
蚁多尚能咬死象，何况，这还不是一般的蚂蚁，最次也得是蝗虫，马蜂！
万箭齐落。
“死！！”
莲妖身形陡然暴涨，化作一株擎天金莲，莲台喷吐佛光，交织的经文锁链遮蔽天月，箭如雨落。
轰轰轰……！！
爆鸣声不断，明光连闪，整座山谷连同附近的几座山峰，都被光芒笼罩在内。
而后。
被齐整整的削为平地！
莲妖仅坚持了三秒，本体便被万箭洞穿，若不是沈白还需要她的灵根，她已然身陨。
可那明慧禅师却端坐在菩提树前，周身碧光萦绕，经文流淌，任何攻击，落在他身前三丈内，便会直接泯灭，无法掀起丝毫波澜。
噗通！
莲妖重新化作人身，千疮百孔的重伤之躯摔落在地上，体内妖气干涸如枯冢，再无反抗之力。
沈白赶忙上前检查她的状态。
还好。
她的本源并未受损。
沈白伸出手，沿着她胸前一处伤口，刺入它体内，在莲妖一脸绝望的颤抖中，半截如翠玉般的莲茎被他硬生生抽离出来。
【碧灵莲花：暗金，随神物一同伴生降世的非凡植物，其中蕴含着极为纯粹的木属性灵气，可用于炼器】
……
“终于得手了。”
沈白随手在衣服上蹭了蹭血迹，满意的打量着。
而随着这截莲茎被抽出体内，莲妖的气息也在蔡薇薇体内迅速消散，转而化作一团幽幽的魂灵，在莲茎内飘移不定，愤怒的注视着沈白。
沈白啧了一声。
直言道：“你傻啊，你都被那秃驴洗脑利用了，而且就算如此，他能许你什么？长生不老？还是做那所谓的护宗明王？”
“真没出息！”
“跟着我，我会带你领略修行路上前所未有的风采！”
最后一件灵物到手，筑基境已无任何阻碍，最后一境，神蕴，对他而言不过是水到渠成的功夫，沈白也难得兴起冲它多说了几句。
不过。
他的话也并非空画大饼。
沈白私下里研究过，变成他水火两道灵柱的那两条灵鱼，并没有真正死亡，还保留有灵智。
就像是以一种独特的方式与他实现了一体共生。
一损俱损。
一荣俱荣。
何况，他还能通过苦痛之神凝聚神魂分身，假以时日，就是为它们重塑肉身，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当然。
这些话他是不可能在明慧禅师面前说的。
抬起头，沈白正对上明慧禅师深邃如渊的目光，那张俊美的菩萨面孔此刻阴沉无比。
“施主，你所行此举，将彻底得罪贫僧背后的整个宝叶寺！”
“你当真能承受佛陀的怒火吗？！”
“佛陀？”
沈白嘿笑一声，继而反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吗？”
“……”
明慧禅师顿时陷入沉默。
“这不就结了。”沈白一拍手，“等我再把你也弄死，清理了所有的目击证人，谁会知道此间的事情是我做的？”
闻言。
明慧禅师却是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
“此菩提子是贫僧毕生修为所化，还蕴含有佛陀的法旨灵韵，你能杀得了莲妖，却奈何不了贫僧。”
“阿弥陀佛……”
“也许是贫僧贪心太过，能修得菩提正法，已是不易，岂可再奢求为本寺增添一尊护宗明王？”
“缘也。”
“命也。”
他竟是一脸认真的开始自省起来。
而后，他又道：“施主，……你逃吧，假若你能逃得了贫僧的五指山，此间恩怨，就此作罢。”
“嘿。”
沈白听到他这嚣张的言论不由咧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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