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尚未抓住什么,他已经回过头,迈步朝她走来,那张立体的脸在阳光下愈发显得深邃,一双眸也熠熠生辉,眸色却显得温和许多,像是周身的冷漠一下散了个干净,整个人都似活了过来。
他挑眉问了一句,“好了?”
伸手接住了她手里的竹篮,这是临走时,孔喜儿塞给她的,是她自己做的辣椒酱,给她拿了两大瓶,据说很下饭,陆小言推辞不过,索性收了。
陆小言心头的异样感已散了大半,她弯了弯唇,点头,“嗯,好了。”
这才瞧见他手里还拎着东西。
竟然是颜料。
他真的买来了,陆小言很惊喜,“花了不少钱吧?”
“还好。”他也没多说,将颜料放进了竹篮里,随即转移了话题,“知青办离这儿有点远,坐车去吧。”
他们挺幸运等了没几分钟,车就来了,坐车也挺快,十来分钟就到了,来到知青办时刚十点四十,时间不算晚。
傅沉四处瞄了眼,看见一家国营饭店,说:“我去买点东西,一会儿门口见。”
陆小言点头。
这批知青是今年刚到的县城,也刚到一会儿,大家正等着公社的人来接,这次分给他们公社的有三十八个人,工作人员看完陆小言的介绍信和公社盖的章,便将人喊了出来,说:“你们被分到了团结公社,这位小陆同志,是特意来接你们的,你们随着这位女同志走吧。”
说完,递给陆小言一叠资料,这是各位知青的籍贯,基本家庭情况。
三十八个年轻人,有男有女,最小的才十五,是个娃娃脸的少年,年长的也不过二十,大家都背着一个包,瞧着风尘仆仆的,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的车。
陆小言清了清喉咙说:“我是团结公社陆家大队的陆小言,大家先随我去坐车吧,咱们人多,只能坐车回去。”
一个十八九岁的女生,好奇地打量了陆小言一眼,她以为村里的女生,都是穿着碎花衣服,露脚拇指的布鞋,土不拉几的,谁料面前的女孩,白色上衣,黑色裤子,打扮得清清爽爽的。
要说五官多美,倒也t不至于,有些电影明星还是比她漂亮的,可那纤细的腰身,雪白的小脸,清凌凌的眸,组合在一起时就是说不出的动人,就连头发跟别人绑得也不太一样。
陆小言懒得编麻花辫,大夏天的头发垂在脖子里她嫌热,干脆扎了个丸子头,她可是凭一己之力,推广了丸子头的扎法,这个年代的审美,还是麻花辫,她们大队的小姑娘都觉得她这样好看,一个个争先效仿,如今丸子头已经是陆家大队的一道风景线了。
女生还在打量陆小言,只觉得她的头发瞧着很蓬松,刘海也是,没那么齐,她哪知道,陆小言的刘海是特意打理过的,她实在不喜欢齐刘海,每次洗头擦头都挺注意,还自己修剪过一次,跟后世的空气刘海差不多。
原身皮肤又白,最近陆小言又一直在喝药调理身体,肤色健康了许多,虽然发质还是一般,瞧着却漂亮不少。
不仅女生,连两三个男生都忍不住在看她,其中一个眉眼不善的寸头男生,也多瞥了她一眼,嘴角挑出一抹笑,“村里还使唤童工的吗?”
陆小言看他一眼,没理这话,说:“走吧,大家跟我去坐车。”
萧宁挑了挑眉,也不在意,背着包跟了上去,漆黑的目光仍落在陆小言身上。
一群人从知青办走出来时,傅沉也过了马路,朝他们走了过来,陆小言一眼就瞧见了篮子里的烧饼,大油纸里包了不少,这厚度,肯定有六七个,她眼睛亮了起来,“你还有粮票吗?”
“嗯,还热着,到车上要是饿了,就先吃一个垫垫。”他将手里的水杯塞给了她,“里面灌了热水,可以直接喝。”
陆小言只注意烧饼了,没看到他另一只手里的水杯,乳白色水杯还挺漂亮,上面印着一幅山水画,湖中央的小舟上坐着一个垂钓的老人,很有意境。
陆小言扬起了小脸,“刚刚买的吗?得花不少钱吧?你还有钱吗?”
确实没了。
不过宿舍还有材料,能再做个小风扇,到时换点就行,他们在食堂吃饭也用不了多少钱。
傅沉没说实话,“没花多少,据说可以保温,你试验一下,要是不保温,可以到公社给我打个电话,再拿去换新的。”
陆小言点头。
两人说话时,一群人都在打量他们,单看陆小言已经让人觉得好看了,傅沉这相貌又这么能打,不仅女生在偷瞄他,男生都忍不住看了好几眼。
这气质,这相貌,哪里像农村人?连他手里的竹篮都好像高级了一分。
之前盯着陆小言猛瞧的女生,没忍住,问了一句,“小言同志,这也是你们大队的?”
陆小言记得她叫桑渺,因为姓挺独特,点名时,陆小言记住了她,陆小言点头,介绍了一下,“这是我哥,傅北。”
大家点点头,也没多问,唯独萧宁嚼着糖,目光一直落在陆小言身上。
下乡前,他一直在做一个梦,梦里总梦见一个陌生女孩,最后会定格在一个画面,女孩朝他抱歉一笑,最后朝另一个人走去,他看不清男人的脸,却始终记得梦中锥心般的痛,似乎弄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想伸手抓住她,却总是徒劳。他这人一向放荡不羁,也从不信什么感情,更不觉得自己会是个痴情的人,梦得次数多了,他却记住了女孩的模样。
原本他没在意,甚至觉得梦境过于荒诞,以至于有些不真实,直到此刻梦中的女孩从梦境中走了出来,活生生立在他跟前。
一瞧见她,第一反应不是荒谬,也不是震撼,胸口竟一阵奇怪的感触,说不清是宿命感,还是什么。
萧宁死死盯着她,又看了眼傅北,几乎要从他脸上盯出一朵花来,他要笑不笑地问了一句,“一个姓陆,一个姓傅,什么哥哥?不会是情哥哥吧?”
声音也痞里痞气的。
一路上,萧宁都吊儿郎当的,早跟大家混熟了,有两个男生没忍住吹了声口哨。
傅沉淡淡瞥了萧宁一眼。
这眼神让萧宁想起了继母带来的那个便宜大哥,也总是这样看他,好像自己高人一等,令人讨厌得紧,萧宁恶劣笑了笑,也吹了一声口哨。
这时车已经来了,陆小言对大家说:“走吧,大家跟我一起上车,先去公社报道。”
傅沉随着陆小言一起上了车,这个点,车上没几个人,知道她受不了车里的味道,傅沉找了个前排靠窗的位子,他将竹篮放了下来,对身旁的小姑娘说:“这个点了,我就不回去了,要是觉得重,辣椒酱,我先拿宿舍,下周再拿回家。”
陆小言连忙摆手,“没事没事,就两瓶,没多重。”
她将篮子放在了座位上,冲他挥了挥手,“你快回去吧,到宿舍好好休息一下。”
说完,没再管他,而是点了一下人数,三十八个人呢,可不能弄丢了。
傅沉点头,刚让开,萧宁就迈着拽了吧唧的步伐,走了过来,他将包裹放在了脚边,自己翘着二郎腿,在陆小言身边的位置坐了下来,还吹了声口哨。
傅沉目光微凝,瞥向陆小言,小姑娘已经在核对人数了,压根没在意萧宁。
他们人多,一上来,车上就坐满了,不用再等人,可以直接发车。
司机开口撵人,“送人的下去吧,这就要出发了。”
傅沉下了车,这时陆小言也点好了人数,车门关上时,傅沉透过玻璃往里看了一眼,小姑娘将篮子放在地上,在座位上坐了下来。
身旁的萧宁偏头说了一句什么,她下意识侧脸倾听,傅沉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却瞧见她白皙的小脸腾地红了,粉嫩的唇微微抿起,神情一下变得很生动。
说不清是羞恼还是什么。
萧宁笑得肆意,转过头挑衅地看了傅沉一眼。
傅沉眸色彻底沉了下来。这时车喷出一阵黑色尾气,缓慢朝前开去,将他抛在了后面。
车上萧宁继续孔雀开屏,“真的,给哥哥当情妹妹绝对不亏,哥哥身强体壮,长得俊,还有钱。”
饶是陆小言见多识广,也没见过第一次见面,就这么撩人的。这可不是现代,这年头,男女谈对象时都不敢拉小手,一个比一个纯,竟还有这么骚包的人。
真让人一言难尽。
陆小言身体后移了一步,离他远了些,眉毛也蹙了起来,严肃地开了口,“我结婚了。”
这个时候,陆小言才发现,结婚还有这好处,多好的挡箭牌呀,所以识相点就理她远点。
萧宁意外地挑眉,随即笑了,“刚刚那个真是你情哥哥?”
陆小言没理他,她可不想被缠上,甭管他是花花公子,还是单纯的嘴贱,就喜欢撩妹,她都没兴趣。
她也不可能跟这个年代的人谈恋爱。
她拿起水杯拧开了瓶盖,杯子里的水还有些烫,她只喝了一小口。
坐在她后面的姑娘也听到了他们的话,诧异地开了口,“小言同志,你真的结婚了呀?你看着好小,也才十六七岁吧?结婚这么早吗?”
陆小言笑了笑,“我十八了,村里结婚都早,好多十八九岁结婚的。”
桑渺也直勾勾看着她,说:“刚刚送你的那个,就是你的结婚对象?”
陆小言只是笑了笑,没答,而是说:“得一个小时才能到,谁要是晕车,就提前说一声,可以坐在前面,要不然等会儿扛不住。”
大家都坐过车,也没咋晕过,没太在意她的话,这群年轻人,都是刚中学毕业,对乡下还充满了幻想,忍不住逮着她,叽叽喳喳问了起来,“你们乡下真的很艰苦吗?听说连电都没通,真的假的呀?”
陆小言:“艰苦是真的,粮食不多,还要下地挣工分,一年到头,也没几个钱,也不是所有地方都没通,我们公社是有电的,富裕点的大队也有通电的,不过我们大队还有隔壁几个大队,都还没通呢。”
“啊,没电可咋整,就用蜡烛和油灯吗?那也太不方便了。”
陆小言也觉得挺不方便,他们大队实在穷,拖拉机都是公社淘汰下来的,一年能坏几次,要不是教授们会修,他们连这个拖拉机都没得开。
想通电t,只能先致富,好在养殖厂慢慢走上了正轨,只希望一切顺利。
一路上大家好奇地不行,车子开出县城后,入目的便是一望无际的田地,还有人惊呼,“哇,这就是麦田吗?”
陆小言也看向了窗外,耐心地回,“不是,冬小麦五月底已经收割了,地里种的是玉米,这是玉米苗儿。”
结果车子没开出十分钟,就有一个女知青白着脸举手,“那个,我、我想吐。”
这年头可没塑料袋,司机师傅也不希望车上臭烘烘的,忙停了车,“下去吐。”
陆小言也下了车,拍了拍她的背,等她吐完,才说:“乡下都是土路,比城里颠簸一些,你坐前面吧,前面靠窗的位置好受一些,咱们换一下位置。”
陆小言拎着篮子去了后排,将自己的座位给了女知青,她已经坐了好几次车,倒是习惯了一些。
见她走得毫不留恋,萧宁挑挑眉。
车子再次启动后,陆小言想起了大队长的话,让她挑几个身强体壮的干活好手,如今村里已经有了养殖厂,以后还要建学校,比较缺的其实是技术人才。
知青们都是中学毕业,顶多有的成绩好一些,其他水平应该差不离,反倒是父母的职业更重要,说不准以后就能帮上大忙。
陆小言干脆翻了翻知青办给她的资料,上面是这三十八人的基本信息。
陆小言大致看了一下,不看不知道,一下看一跳,这些知青还真是卧虎藏龙。
陆小言率先瞧中的是楚航,父母一个是化肥厂的主任,一个在农业局上班,以后要是需要化肥,说不准可以找他们。
这年头化肥可是相当紧俏,基本还靠进口,分到他们县的都少之又少,陆小言记得,去年他们大队一共就领了不到十袋化肥,量实在少,基本起不到作用,但是想提高亩产,用化肥又是必须的。
接下来是林媛媛,她父亲很厉害,是供销社的副主任。这个女生,她也必须争取到手。
还有萧宁父母也很牛,父亲是食品厂的副厂长,母亲在药厂,赵魁也可以,母亲是纺织厂主任,父亲则是公司汽车修配厂的工人。
翻完陆小言心中大致有了数。
车子开得快,路上也没人拦车,五十分钟就到了公社,下车时,陆小言正要拎起篮子,萧宁已经把她的篮子拎了起来,另一只手轻轻松松拿起了行礼。
陆小言忙说:“哎,我自己拿就行,你顾好自己的行礼就可以了。”
萧宁已经头也不回地下了车,笑着回了一句,“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还是悠着点吧。”
车子就停在了公社大院门口,他们一群人下车时,还是挺壮观的,已经有人看见了他们,小跑了出来,“是今年新来的知青吗?”
陆小言也下了车,倒完谢,从萧宁手里将篮子接走了,笑着回了一句,“对,这些都是咱公社的。”
这人带着大家进了大院,里面是公社各办公室,刘主任听到动静也跑了出来,见还有十几岁的少年,不自觉叹口气。
目光触及陆小言手中的竹篮,他笑了笑,“难道你就是陆小言?”
陆小言笑着点头,“对,是我,刘主任好。”
刘主任没想到她竟这么年轻,一时更惊讶了,赵楠随着陈婶来公社挑小猪仔时,他才知道他们大队的一位女同志为他们大队请来了兽医。
这年头赤脚大夫多,正儿八经的兽医可是很少见的,连他们公社都没有,前年好不容易请来一个,因为受不了乡下的苦,又跑回县城了,真没想到,她小小年龄这么能耐,难怪社长都感慨了一句后生可畏。
刘主任脸上的笑,又真诚了几分,“这次还要多谢你将人领了回来,替公社省事了,最近公社忙着建卫生院,大家都忙得脚不沾地的,都抽不开空,多亏了你。”
陆小言笑着说:“应该的,为公社排愁解难是每一个队员都应该做的,就是不知道一会儿要怎么分人?往年我们大队都是等别人先选,剩下的归我们,这次能往前排排吗?以前我们怕公社添麻烦,也没提过要求,这次主要是因为养殖厂已经开起来了,比较缺人才。”
让谁先选都无所谓,今天她又帮了忙,刘主任爽快地应了下来,“成,那你们公社先选吧,其他公社的人,估计下午才来,你直接带走四个就成。”
提前带走,他们还能省顿饭,也挺好。
陆小言笑着说:“那可太感谢了。”
她直接报了四人的名字,“楚航、林媛媛、萧宁,赵魁。”
楚航、林媛媛、赵魁都站了出来,楚航竟然是那位年龄最小的少年,今年才十五,林媛媛是个很文静的女生,齐耳短发,戴着一个黑框眼镜,遮住了大半张脸。
赵魁穿着尿素裤,也挺显眼,说起尿素裤,还得从布票紧俏说起,每年全家的布票加起来,只够给一个人做衣服的,所以从日本进口的尿素袋就火了起来,在染缸里一泡,就是条新裤子。
说起来也挺心酸,人家装化肥的袋子,到了这儿也不是人人都买的起,毕竟一个袋子可不便宜,能买好几斤白面,寻常人甚至穿不起,穿一条尿素裤都是时尚的。
萧宁则笑着举了一下手,“这里。”
瞧见他嬉皮笑脸的模样,陆小言神情一顿,她只顾看家长信息了,没留意照片,没想到他就是萧宁。
刘主任说:“那你们四个跟陆小言去陆家生产大队吧。”
桑渺却开了口,神情有些别扭,“等一下,我想问一下,陆小言同志是依照什么选的人?”
这个陆小言还真不好说:“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桑渺当然不想说,她想去陆家大队,她说:“男女体力差距挺大的,这次知青,女生本来就比男生多两个,你一下选走三个男知青,其他大队要是知道了,肯定不高兴吧?”
她是笑着说的,比起挑刺,更像友善的提醒。
说完,还笑盈盈看着陆小言,又问:“刘主任您觉得呢?”
往年别的大队,还一下选过四个男知青呢,这话刘主任也不好说,毕竟敢这么选的,都是有点关系的,他干脆看向了陆小言。
将难题抛给了她。
陆小言看向了萧宁,打算将他踢出去,不等她开口,赵魁就情意绵绵地看了一眼桑渺,局促地说:“那我不去了吧,陆同志,你再选一个女生吧。”
他正好不想去陆家大队。
慢一步的陆小言:……
这会儿再踢萧宁倒是不合适了。
桑渺顺了顺长发,她打扮得很时髦,是众多女生中,唯一一个烫头发的女生,本以为这次陆小言会选她,谁料陆小言却报出一个陌生名字,“那就韩晓云吧。”
韩晓云嘟嘟嘴,小跑到萧宁跟前。
她一米六左右,小脸圆乎乎的,瞳仁颜色却很浅,长了一张很清丽的脸,这会儿小脸上,露出一抹强挤出来的雀跃,假的不行,“太好了,宁哥哥,咱俩竟然分一起了。”
呜呜呜,竟然和这个可怕的男人分到了一起,她是什么狗屎运!
韩晓云内心咆哮,小嘴无意识撇着,她也是从首都来的,跟萧宁还是同学呢,她爸爸是军人,她妈妈和萧宁的妈妈一样,都在药厂上班。
萧宁懒懒睨她一眼,轻嗤了声,“不会笑,就别笑。”
韩晓云撇唇,悄悄冲他扮了个鬼脸,哼,狗脾气,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难讨好。
她几乎可以预料到,以后被盯梢的人生,呜呜就算来到乡下,也不自由,嗐,罢了罢了,起码父母放心了。
桑渺没想到陆小言会选别人,脸色瞬间难看了下来。
陆小言没管她,笑着对四人说:“欢迎你们加入我们大队,走吧,我带你们回生产队。”
几人还有行礼,陆小言也挺累,不太想走回去,就去了刘老头家里,他家有牛车,虽说不能投机倒把,东西拿不完时,还是可以租一下的,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总不能累死吧?
当然了,明面上都是说借一下,只能私下悄悄给钱或者给粮食,只要不被逮个正着,就没啥事。
陆小言花了五分钱,租到了牛车,几人t挤了挤,林媛媛话不多,没怎么开口,韩晓云和楚航性子都很开朗,韩晓云还好奇地看向楚航,“你真的才十五呀?这么小,是初中刚毕业吗?”
韩晓云也很显小,她扎着两个麻花辫,穿着一身列宁装,虽然打扮的成熟,却稚气未脱,纤细的手腕上,还戴了一块手表,一看家庭条件就不错,这年头一块手表可是工人近一年的工资。
楚航骄傲挺胸,笑得龇出一口小白牙,“我们那儿高中改成了两年制,我高中毕业了。”
韩晓云嘟嘴,跟谁没改一样,他们也改了的,**期间,初中和高中都改成了两年,虽然就上了两年高中,她还是十八岁才毕业,只能说这孩子上学太早了。
一路上都是两人的话,本着和人打好关系,换取自由的目的,韩晓云又换了个笑脸,笑容亲切,友好地对萧宁说:“宁哥哥,咱俩真有缘分,没想到真能分到一个大队,我妈原本还害怕我和你不一个地儿呢。”
乡下路不平,马车一晃,她险些栽到他身上。
萧宁伸出修长的手,嫌弃地推了推她的脑袋,眉毛都挑了起来,“说话就说话,扶好。”
韩晓云吐了吐舌,这才扶住车上的板子。
这时,她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韩晓云看了眼手表,说:“十二点半了,怪不得肚子好饿。”
陆小言说:“我有烧饼,要吃吗?”
韩晓云带的零食,在火车上都吃光了,闻言眼睛亮了一下,“可以吗可以吗?我妈妈说,对你们来说,吃的可是相当珍贵的,还让我来了乡下,不能挑食,不能剩饭,更不能随便蹭饭,不然会遭人恨,说不准会被人套麻袋,你真要把烧饼分给我吗?”
小姑娘比林媛媛还大一岁,瞧着却稚气未脱,整个一傻白甜,一看就是被家人宠大的。
陆小言笑了笑,“人是活的,东西是死的,吃吧。”
韩晓云感动得不要不要的,脆生生说:“那太感谢了,我不白吃你的,我好多粮票,我拿粮票给你换。”
萧宁抽了抽嘴角,有些怀疑,这丫头怎么活这么大的。
蠢死得了。
连楚航都瞠目,还不忘提醒她,“晓云姐,你还是长点心吧,财不外露!”
韩晓云连忙捂住了嘴巴,眼睛眨巴眨巴的。
陆小言好笑地摇头,总觉得以后,他们大队会热闹一阵了,她从竹篮里拿出了烧饼,递给韩晓云一个,随即又看向另外三人,“你们饿吗?要不要吃?”
楚航毫不客气地拿了一个,笑容明媚,“我也拿粮票换。”
两人给她粮票时,陆小言没收,“就一个烧饼,也不是超级贵重的东西,你们初来乍到,还有缘来了我们大队,以后就是朋友了,就当我请客了。”
她说的大度,实际上也有一丢丢肉疼,毕竟物资匮乏,这个月肯定是买不到其他烧饼了,可想到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以后他们大队肯定能用的上他们,还是没收。
瞧,她就是这么大度。
呜呜呜,不知道大队长能报销不?
她还落落大方地看向林媛媛和萧宁,“你们吃吗?”
两人都摇了摇头,一个是看她没要票,单纯不好意思占人便宜,另一个纯粹是因为没洗手,不想吃。
在几人的叽喳中,马车很快到了陆家大队,这个点儿各家各户都回去吃饭了,地里、河堤上都没人。
进村后才瞧见人影,今天天不热,还有风,有人端着饭碗正坐在门口吃饭。
“嘿,小言,这就是今年新来的知青吗?”
“嗯,一共四个。”这时老黄牛也哞哞叫了两声。
孩子们听到牛叫声,都端着碗,一股脑跑出来看热闹,刘蓉他们也在吃饭,听见热闹也端着碗走了出来。
刘蓉一眼就瞥见了车上那两个文文弱弱的女娃娃,一瞧就不是干农活的料,另外两个男娃,一个懒洋洋的,一个稚气未脱,像是未成年。
刘蓉呵呵笑了笑,阴阳怪气的,“小言,大队长不是让你选几个干活的好手吗?你就是这么选的?一个个瞧着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怎么干农活,怕是连饭都做不熟吧?”
她这么一说,韩晓云、林媛媛,连同楚航都有些脸红,咳咳,他们还真不会做饭,愁啊愁。
可小言都将他们选出来了,总不能让她受攻击不是,韩晓云当即拍了拍胸脯,表忠心,“我吃得很少的,可以少吃点,真的,我也不是啥都不会干,在家我扫过地,以后我可以负责扫地。”
这副傻乎乎的模样,让其他人也抽了抽嘴角,都有些一言难尽。这下不止刘蓉不满了。
其他人也有些埋怨,赵大妞她婆婆也出来了,倒不是看热闹,而是不想面对赵大妞,没错,今天赵大妞已经回来了,她儿子整天又是去干活,又是送吃的,赔尽了不是,连她也被请去道歉,过去请人。
一张老脸算是丢尽了。做好饭,她就端着碗出来了,压根不想面对赵大妞。
她心情正不痛快,听到刘蓉的嘲笑,也上下打量了陆小言一眼,哼道:“说好的给养殖厂扩大规模,连小猪仔的问题都没能解决,现在又带回一群吃白饭的,就这还养殖厂的顾问,什么顾问啊,还不如我一个老婆子能耐,啊呸!”
她刚“呸”完,就听到一声轻嗤声,声音散漫随意,陈红叶顺着声音看向了萧宁,面前的小子顶着一张寸头,脸倒是挺好看,面上却不善,嗤笑完还不算,他慢悠悠地说:“听着确实能耐。”
还是这城里娃娃有眼光。
她可不就是能耐,干活那是一把好手,可不像那些个爱偷懒逃滑的。还不等陈红叶得意,就听他说:“这泼妇骂街的本领,不是一般人能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