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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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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竹漪同样冷冷地盯着黑猫,直至它吓得夹紧了尾巴才移开视线。

    片刻后,沈竹漪从怀中取出一包糖炒栗子。

    他不动声色用指腹擦去油纸外粘到的一点血迹,随手放在了云笙的床榻边的小案几上。

    云笙有些惊喜:“给我的?”

    上次从浮光镇离开的太着急了。

    糖炒栗子需要排队,所以她没来得及买。

    但她一直惦念着。

    云笙想下去拿,她蓦地想起自己下半身光溜溜的,便靠在榻上,只是裹着被子蠕动,撑着上半身捞了一粒来,然后慢慢将外头的壳剥了。

    云笙将那颗栗子递到了窝在被褥旁的猫嘴边,满脸殷切地朝它努了努嘴:“你吃。”

    沈竹漪顺势看向角落缩成一团的猫。

    云笙转过头的空隙,他淡笑着,朝它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猫吓得毛发都炸了起来,把尾巴都藏在了肚子下。

    见猫不吃,云笙有些失望,放回了纸袋里。

    她轻声道:“在蓬莱的时候我便见过它,给它吃的,它也不喜欢。下次再换点别的。”

    说着,她又伸出手,挠了挠猫的下巴。

    沈竹漪的下颌同样有所触感。

    他盯着享受的猫,脸色愈发阴沉。

    云笙并不知道这一人一猫之间的暗流涌动。

    她回想起,每每摸小猫的尾巴根,它都会舒服得打滚。

    如果拍打这里,它就会开始踩奶。

    所以她便很自然地抚摸过猫的脊背,然后用力拍了拍它的尾巴根部。

    黑猫伸展着双爪,又嗲又媚地“喵呜”了一声,像是叫春一般。

    同一时间,一股酥麻的快感自沈竹漪的尾椎骨漫过全身。

    沈竹漪抓紧了桌沿,骨节泛红,气息有一瞬的紊乱。

    他抬眸,锐利的目光如箭矢般:“这畜生在蓬莱时便咬断了一人的手指,它本性凶猛,并非普通狸猫,现在瞧着乖顺,指不定哪日失了理智便会伤你。”

    黑猫呲起牙,朝他哈气,边哈气边怂得往云笙的怀里退。

    就在此时,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

    “云姐姐,你醒了么?”

    是念儿。

    云笙道:“进来吧。”

    念儿推开门,探进头来。

    黑猫被吸引了注意。

    沈竹漪登时掠至床沿,捏住了黑猫的后颈,将它拎了起来。

    猫发出叫唤,扭过头去咬他的手指。

    他仍由它咬着,眼底一片薄哂。

    “小畜生。”

    云笙听见动静扭过头,恰巧看见,猫儿咬的他那根食指,不偏不倚,正好是昨晚在木桶内接触那道“伤口”的。

    他常年握剑,那时,她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他食指,指腹粗糙的薄茧摩挲而过,难言的痒。

    云笙的脸涨红了,立刻移开视线。

    或许,她也该庆幸,沈竹漪并不懂男女之事,以为那是伤口,甚至还想着要为她上药。

    念儿道:“姐姐,几日后就是我们村内的簪花节了,村内的姑娘们有谢礼要给你。”

    云笙点应好。

    待在柳家村的这些日子,云笙缠着沈竹漪,教她练剑和骑射。

    但是有一点不好,云笙的皮肤白,随便磕碰,或是用力一点,就会在身上留下青青紫紫的痕迹。

    练剑时,沈竹漪握着她的手腕,有时会紧箍她的腰身。

    她的手腕、小腿,还有腰部便都留下了触目惊心的鲜红指痕。

    后来,云笙借了村内寄养的马匹,用以练习骑射。

    山道颠簸,所以骑马时会有摩擦。

    她的大腿内侧也被磨破了皮,一片火辣辣的疼。

    这几日下来,腰酸背痛,云笙便叫念儿帮她涂药酒。

    云笙褪去外衫,卧在床榻上,露出背脊。

    她睡了一会,睁眼时,背脊处传来热意。

    已经是晌午了,念儿不是说要去准备簪花节的事情么?

    她迷糊道:“骑马磨损的地方,能拜托你帮我上一下药么?”

    回应她的,只是越发重的力道。

    从她后颈处突出的那块骨头,顺着脊柱到腰椎,磨着她胀痛的经脉,将里头的淤血一点点揉开。

    在指腹揉搓时,药酒便热烘烘地蔓延进肌理之间,渗透到了骨缝里。

    云笙舒服得眯起了眼,发出了长长的喟叹。

    她不由得想,念儿的手劲怎么变得这般大了。

    不过按摩还真的需要大点劲,不然按不到骨头,根本不舒坦。

    “转过来。”

    冷淡的声音响起,一瞬令云笙头皮发麻。

    她蓦地回过头:“怎、怎么是你?”

    沈竹漪没有回答,居高临下看着她,指腹用力摁在她的骨头上。

    云笙羞得要把脸埋进被褥里,脚踝处却传来了力道,一条腿被抬起,磨损的那两侧的皮肉便袒-露无遗。

    云笙的余光偷偷瞥向他。

    少年的长睫倾覆,根根分明的睫毛柔韧,一丝不苟地给她涂着药膏。

    药膏覆在了破皮的地方,是一种灼热刺痛的感觉。

    云笙“嘶”了一声:“痛痛痛……”

    沈竹漪涂药的手一顿,目光顺着破皮的地方往上看向她腿心处。

    衾被之下的阴影之中,遮掩的是木桶中那道咬他的那道伤口,晦暗光影中看得并不清晰,只是似乎随着她动作颤动了一瞬。

    他黝黑的双眸盯着,一瞬不瞬,而后毫无征兆地低下头。

    云笙感受到了他鼻尖灼热的气息。

    她蓦地低头,就看见了这荒谬的一幕。

    她猛地收拢膝盖,窜进被褥中:“上完药了,你可以走了!”

    沈竹漪一顿,看着裹着严严实实的她。

    他沉默着,将桌上的药酒和药膏收拾好,关上了门。

    沈竹漪步步走在廊檐之下,正午之时,春光明媚,嫩生生的草色染得青翠欲滴。

    他转眼盯着眼前的那树桃花,桃花一簇簇,深红印着浅红,他眼中却挥散不去的是刚刚看见的一幕,她腿心处那道糜红的伤口。

    他缓步走过去。

    风吹过来,那一束垂下来的桃花便抵在了他的眉骨处,花瓣间的露水沾染他的鼻尖。

    他垂下眼睫,用指骨揩去鼻尖的那道湿痕。

    他的指尖缓缓摩挲着,恍然明白了那异样是什么——从那道伤口里流出来的,并不是血,而是如这花间的露水一般,散发着幽冷的香气。

    很快便到了簪花节这日。

    云笙换好衣物推开门,被念儿拉着手,穿花度柳,来到了一片花圃。

    在溪水前,姑娘们嬉笑怒骂,各自手中都捧着一朵花儿。

    见了云笙,她们兴高采烈地招手,念儿将云笙推过去。

    落入一片脂粉香气中,不知被谁给亲了一口,云笙有点脸红地捂住脸,引来一片脆生生的笑。

    念儿笑着道:“这是簪花礼,我们村的姑娘在簪花节前,都会为自己准备新鲜的花朵,姐姐你是我们大恩人,请允许我们为你编发簪花,祈福祝祷,以表谢意。”

    云笙从未受过什么谢礼,有些不好意思,懵懂地点点头。

    她任由着她们解开她的发髻,用木梳梳理她的头发,用桂花花香的洗头水抹在她的发尾。

    少女乌黑的长发披下来时似是一匹光泽柔软的绸缎,手感特别好。

    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好漂亮的头发,和人一样好看。”

    “唉唉,你轻点编,别扯断了。”

    “轮到我了,也给我摸摸嘛,别小气。”

    她们手巧,编出辫子,一圈圈缠在发髻间,用象牙簪固定,再将那些花朵别在象牙簪上头。

    石榴花如火点缀在发间,配以雪白的茶靡。

    云笙很擅长倾听,所以她也能很快融入这些年轻的姑娘们。

    她们说说笑笑,衣香鬓影,格外鲜活。

    薛一尘和穆柔锦走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云笙侧过脸来,露出一截鬓角的发,秀挺的鼻梁,绯红的面色。

    不知聊到了什么,她噗嗤笑了一声,这一抹笑,胜过她头上簪着的各式的花,花不足拟其色,像是乍然流泻出的明媚春日。

    昨夜,薛一尘和穆柔锦忙碌了一宿。

    他找到了萧长老的尸首,萧长老被一剑穿心,身旁还有一个无头尸。

    除此之外,他还在后山找到了一种阵法的痕迹,虽被破坏,但也能看出是用来搜集浊气的。

    估计这也是此地的邪修害人的目的。

    他需要即刻回宗,将消息禀报回去。

    此时此刻,看着这一幕,薛一尘忽觉一切的疲惫都在此刻扫空了。

    他的目光落向远处的桃树。

    乌长山上的桃花开得晚,花期也格外短。

    前些日子他们来的时候是花开的正盛时候,这几日已经有颓败之兆了。

    桃花树上的花大多有瑕疵,不是瓣叶边缘泛黄,就是干瘪无形。

    唯有临靠着小溪边的桃花树,顶部一束桃花晒着阳光的一串仍开得绚烂,便显得格外出挑。

    一朵重瓣桃花饱满,花苞沉甸甸的。

    薛一尘突然觉得,这朵桃花适合簪在云笙鬓边。

    这般想着,他便将手中的佩剑丢给了身侧的穆柔锦。

    穆柔锦猝不及防接过沉甸甸的剑,转眼间便看见薛一尘已然借着树干的力跃上了桃花树。

    薛一尘盯着那朵最艳丽的桃花,欲要摘下时,忽觉背后一股凌厉的杀气,浑身如坠冰窖。

    他瞳孔一缩,险些避开。

    冷风自鬓边袭来,只见一道寒冽的剑光穿过粉色云霞,花叶簌簌而动。

    锋利的剑刃劈断了树枝,那一束开得最盛的桃花落入持剑人的手中。

    薛一尘被迫自树上落了地。

    白鸿剑剑气如虹,色如秋霜。

    满树婆娑花影入剑端,桃花纷乱如雨而下。

    一道身影踩着桃花枝,从树上跃下。

    那道剑光流转,引入鞘中,少年负剑而立,怀中拥着一簇绚烂的桃红。

    他马尾高高,眉眼清隽,衣袍翻飞时,蹀躞上缀着的银铃也跟着“叮铃铃”地响个不停。

    穆柔锦惊呼了一声:“小师弟……”

    薛一尘握上佩剑,面容凝了一层寒霜。

    半晌,薛一尘耐着性子问道:“师弟这是何意?”

    溪水旁簪花的女眷被动静吸引,纷纷朝这边望过来。

    云笙亦然。

    沈竹漪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丝毫不见方才夺花时的锋芒:“桃花一簇开无主,我喜欢便摘了。”

    薛一尘默然,忽道:“昨夜师弟不顾长老劝告离开,今日三更,我也不见师弟身影,我对师弟去何处并不感兴趣,只是若是宗主问起来,需要有个交代。”

    沈竹漪把玩着手里的那簇桃花,眼也不抬,声音清凌凌的,透着些戏谑:“我若不想交代呢。”

    薛一尘怔了怔,便见那少年随手挽了个剑花,粉色的剑穗晃得眼花缭乱,头也不回地走了:“至于在那些老头跟前怎么告状编排,随你。”

    薛一尘看着他走向溪边的云笙,将那朵桃花别在了她发髻上最显眼的地方。

    云笙似乎不满地说了他几句,但却始终没有将那朵花摘下来。

    周围的少女们捂着嘴,偷看着俊俏的少年,又看看无奈的云笙,笑得格外暧-昧。

    薛一尘握紧了手中的剑,胸口像堵了一块石头。

    他发现,他似乎比想象中的,更要在意这位师妹。

    云笙正是青涩懵懂的年纪,花开正盛,招蜂引蝶,容易受人蛊惑蒙骗,沈竹漪这样行踪不定目的不明的人,断然不能留在她的身边。

    作为她的师兄,他是有义务,将她身边这些隐患除掉。

    簪花礼后,姑娘们便开始忙碌起来,循着溪流寻找起河蚌。

    乌长山中的河蚌个头大,也有生产珍珠的。

    若是寻到珍珠,便可拿去镇上卖,家里的父母一年都不用干活了。

    马上要回宗的云笙想要多玩一会,便也学着她们,将鞋袜脱了,把裤脚卷起来。

    五月份的溪水冰凉,飞珠溅玉,铮然出声。

    云笙坐在溪边的石块上,一双裸足在溪水中荡来荡去。

    她一会看看溪水中的鱼,一会走到岸边,留下一串水渍。

    她白葱段似的手提着裙裾,踩在溪*水中的白色石块上。

    云笙低着头,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勾着湿漉漉的鞋,鞋尖跟着她一深一浅的步伐摇摇晃晃的。

    沈竹漪看了一眼,低下头在溪流中清洗剑穗。

    他纤长的手指一节节拂过在水中荡开的剑穗,脑海中却满是她那双湿漉漉的鞋,和踩在溪流中圆润的脚趾。

    云笙玩得正欢,一尾鱼自她纤细的脚踝处掠过。

    脚踝处一片冰凉滑腻,她惊呼一声,手中的鞋子便掉在了溪流中,顺着湍急的水流朝游走了。

    云笙急了,刚要上岸去追。

    却见一只手从溪水中轻而易举地抓住了她的绸面鞋。

    云笙微微一怔。

    沈竹漪的手掌宽大,能一手包裹住她的鞋。

    手指纤长,尤其是中指,手背的青筋脉络很明显,在持剑拉弓的时候,会根根突起。

    看着自己的鞋被他紧握在手中,鞋面沾着的水珠顺着他手背的青筋流淌。

    云笙溪水中的脚趾紧紧蜷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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