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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北上的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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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想那一声破音的嘶吼,像块石头砸进臭水沟,溅起一片死寂和错愕。
    所有官军,包括那个疤脸老兵,都像看傻子一样盯着他。哪有人主动要去边关送死的?还是个身上带伤,看着就没二两力气的黄巾贼?
    中军方向,一个披甲将领骑在马上,冷冷地朝这边瞥了一眼,对旁边的副将摆了摆手。
    副会意,高声喝道:
    将军有令!既是自愿,准了!给他记上!所有战俘囚徒,即刻编队,押送雁门!
    得令!
    疤脸老兵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狞笑,走上前,粗暴地一把将李想从尸堆里拖了出来。
    小子,够种啊!想去边关喂狼?爷成全你!
    咔嚓一声,一副冰冷沉重的木枷就套在了李想的脖子上,压得他伤口一阵剧痛,差点喘不上气。紧接着,脚踝也被套上了粗糙的铁链,和另外几十个面如死灰的囚徒串成了一串。
    妈的,快走!别磨蹭!
    押送的兵卒骂骂咧咧,用皮鞭抽打着空气,驱赶着这支特殊的“队伍”开始移动。
    李想踉跄着,每走一步,木枷摩擦着肩头的伤口,钻心地疼。铁链沉重,拖着几乎抬不起腿。身后的囚徒一个个麻木不语,只有铁链哗啦的声响和兵卒的呵斥声在旷野上回荡。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片尸山血海,心中一片冰凉。
    活下来了,但前途未卜,甚至比立刻死了更加煎熬。
    这条路,真的选对了吗?
    他不知道,只能咬着牙,一步一步往前挪。
    队伍走了不知道多久,日头毒辣,晒得人头昏眼花。伤口在流血,汗水浸湿了破衣,粘在伤口上,又痒又痛。喉咙干得冒烟,肚子饿得咕咕叫。
    水,给口水喝吧,
    前面一个老囚徒虚弱地哀求道。
    啪!
    回应他的是一鞭子,抽在他背上,留下一条血痕。
    嚎什么嚎!败军的渣滓,能留着你们去边关挡刀,就是天大的恩赐了!再嚎,现在就把你剁了!
    那老囚徒瑟缩了一下,再不敢出声,眼神彻底黯淡下去。
    李想看得心头火起,却又无力至极。他现在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又坚持了一段路,他感觉视线开始模糊,肩膀疼得快要失去知觉,脚步虚浮,眼看就要栽倒。
    旁边一个同样戴着木枷的壮汉,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他一把。
    谢,谢谢,李想喘着粗气。
    那壮汉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
    妈的,事多!一个兵卒见状骂了一句,但还是从腰间解下一个脏兮兮的水囊,粗暴地塞到李想嘴边。
    喝两口!死了可就没法给将军挡箭了!
    一股难以形容的馊味冲入鼻腔,但那确实是水。李想也顾不得那么多,贪婪地灌了两口,一股凉意滑过喉咙,才感觉稍微活过来一点。
    队伍继续沉默地前行,像一条垂死的爬虫,在荒凉的土地上缓慢蠕动。
    天黑又天亮,天亮又天黑。
    一路上,不断有人倒下。有的是伤重不治,有的是饿晕累垮。倒下的,兵卒上去探探鼻息,确认没气了,就直接砍断铁链,把尸体随意踢到路边,任由野狗秃鹫啃食。
    冰冷的恐惧和无助感缠绕着每一个活着的人。
    李想全靠着一股不服输的现代人韧劲和强烈的求生欲硬撑着。他强迫自己观察,记住路线,记住押送兵的人数和换岗规律——即使这目前看来毫无用处。
    他也注意到了那个之前扶了他的壮汉。那人虽然也面黄肌瘦,但骨架粗大,眼神里还残留着一丝凶悍和不甘,不像其他人那样完全麻木。
    歇脚的时候,李想试着低声搭话。
    兄弟,怎么称呼?
    那壮汉瞥了他一眼,瓮声瓮气地。
    赵大。
    李想。谢了刚才。
    赵大嗯了一声,没再多说。
    李想压低声音:
    赵大哥,看你不像一般人,怎么落得这步田地?
    赵大眼神一黯,露出一丝恨意。
    俺是涿郡的猎户,被官府逼税,抢了粮,杀了税吏,就成了囚犯。
    李想沉默了一下,这世道,好人难活。
    他看了看前后打盹的兵卒,声音更低了。
    赵大哥,到了边关,九死一生,就没想过,跑?
    赵大猛地瞪了他一眼,眼神警惕。
    跑?往哪跑?这木枷铁链,荒郊野岭,跑就是死!他用下巴指了指那些兵卒,他们巴不得你跑,正好有理由杀了,省得押送。
    李想心里一沉,知道赵大说的是实话。希望似乎更加渺茫了。
    又过了几天,地势开始变得起伏,风也更大更冷,带着一股萧瑟的气息。
    远处,隐约可以看到一道连绵起伏的、巨大而苍凉的黑色阴影横亘在地平线上。
    长城,
    有人喃喃道,声音里带着恐惧和绝望。
    到了,终于快到了。
    押送的兵卒们也显得有些躁动和急切,鞭子抽得更响。
    快!磨蹭什么!赶紧把你们送到,爷们也好回去交差!
    队伍的速度被强行加快,铁链哗啦声更加急促。
    李想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长城意味着目的地将近,也意味着真正的考验即将开始。
    终于,一座依山而建、看起来无比破败的土黄色小城出现在眼前。城墙低矮,许多地方都有修补的痕迹,一些穿着破旧皮袄、拿着长矛的士兵无精打采地守在城头。城门口冷冷清清,几乎看不到什么百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牲口粪便和柴火烟混合的味道,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死气沉沉的感觉。
    这就是雁门郡的边城?比想象中还要破败,还要,绝望。
    站住!什么人!
    城门口,一个穿着同样破旧但稍微整齐些皮甲、像是队率模样的人拦住了他们,眼神警惕地扫过这支囚徒队伍。
    押送的李队率上前,递过文书。
    兄弟,辛苦了。我们是皇甫将军麾下,押送一批黄巾降俘和囚徒过来,充入边军。这是公文。
    那守门队率接过公文,粗略看了看,又扫了一眼李想他们,眉头皱得更紧了。
    又是来送死的,他低声嘟囔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丝麻木的厌恶。
    行了,人我们收了。你们可以回去了。
    他挥挥手,示意手下过来交接。
    押送兵们如蒙大赦,赶紧上前,七手八脚地打开李想等人身上的木枷和铁链。
    好了!你们的差事完了!以后是死是活,就看阎王爷收不收了!
    疤脸老兵戏谑地拍了拍李想的脸,带着其他押送兵,头也不回地走了,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沾染上这里的晦气。
    沉重的木枷卸下,李想顿觉一阵轻松,但肩头的伤口被牵扯,又是一阵剧痛,让他差点站立不稳。
    寒冷的风像刀子一样刮过他们单薄的衣衫,所有人都瑟瑟发抖。
    新来的?守门队率面无表情地走到他们面前,我是这里的队率,姓王。既然来了这,以前的种种都烂在肚子里!在这里,就一条规矩:听话!让你冲就冲,让你死,就得死!听明白了没?!
    声音冰冷,没有任何情绪。
    明白。稀稀拉拉的回应。
    王队率似乎也不指望他们有什么精神头,不耐烦地挥挥手。
    张骏!死哪去了!过来领人!
    来了,队率。
    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
    李想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年纪约莫三十多岁、脸上带着风霜痕迹、眼神有些浑浊的老兵,慢吞吞地从城墙根下走了过来。他身上的皮甲更破,还少了一片护肩,左手缺了一根小指。
    王队率指了指李想他们这几十号人。
    这些,新来的,归你了。先安置下,别他妈明天就冻死饿死几个。
    知道了。
    老兵张骏应了一声,目光扫过李想等人,那眼神和王队率一样,带着见惯不怪的麻木,只是少了些冰冷,多了点,疲惫。
    他没多说废话,只是招招手。
    跟我来。
    李想和赵大等人互相看了一眼,默默地跟上这个看起来同样落魄的老兵。
    张骏带着他们走进城门洞。里面更加昏暗,一股浓重的霉味和汗臭味扑面而来。
    城内的景象比外面看起来还要不堪。房屋低矮破败,街道泥泞,偶尔看到的几个百姓也都是面黄肌瘦,眼神躲闪。整个城池都透着一股被遗忘的绝望。
    张骏把他们带到城墙根下一排低矮的土坯房前,指了指。
    就这儿了。挤一挤,能睡下。自己找地方。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语气没有任何起伏。
    吃的,晚点会有人送过来。一口吃的,别指望能饱,饿不死就行。
    记住,晚上没事别瞎逛,听到动静也别出来。不然,死了白死。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李想看着他那麻木的背影,又看了看这四处漏风的“营房”,还有身边一群绝望的同伴,一股巨大的失落和寒意涌上心头。
    这就是他用命赌来的生机?
    老兵,李想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干涩。
    张骏脚步停住,半侧过身,浑浊的眼睛看着他。
    还有事?
    李想张了张嘴,却发现不知道该问什么。问这里安全吗?问怎么活下去?这些问题在此刻显得如此可笑。
    最终,他只是艰难地问了一句:
    这里,经常打仗吗?
    张骏脸上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讥诮,又或许是别的什么情绪。
    他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声音沙哑。
    边关嘛,不就是这么回事。胡虏来了,就打。打不过,就死。
    他目光重新落到李想还在渗血的肩膀上。
    看你那样,能不能活过这个冬天都难说。操心打仗?
    省点力气吧,小子。能多活一天,算一天。
    说完,他不再停留,佝偻着背,慢吞吞地走远了,消失在昏暗的边城角落里。
    李想站在原地,冰冷的寒风穿透他单薄的衣服,伤口疼得厉害,饥饿感不断灼烧着胃袋。
    绝望如同潮水般再次将他淹没。
    但在这片绝望的深处,看着张骏消失的方向,想起他最后那句话,一股极其微弱的、不服输的火苗,却又顽强地重新燃起。
    多活一天,算一天?
    不。
    我好不容易活下来,不是为了在这里像条野狗一样默默死去的!
    现代人的灵魂在绝境中发出了无声的咆哮。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而充满异味的空气,转身,对着同样茫然无措的赵大等人,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一丝不一样的东西。
    (/bi/286360/3660829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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