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141新住房,新邻居,焕然一新
第142章 141.新住房,新邻居,焕然一新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石库门的天井里弥漫着不同寻常的兴奋气息。
张秀英早早起来,把昨晚特意多做的玉米面窝头蒸热,又熬了一锅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汤粥。咸菜碟子摆在中间,这就是一家人的早饭了。
“快吃快吃!”张秀英不住地催促着,眼睛亮晶晶的,仿佛今天不是去看房,而是去领什么天大的奖赏。
她手里紧紧攥着那把黄铜钥匙,一夜都没松开过似的。
阳光明沉稳地喝着粥,心里也是暖流涌动。
阳光辉憨厚的脸上满是笑容,时不时逗弄着坐在小竹椅里的儿子壮壮。壮壮刚满一岁零三个月,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时候,小手挥舞着去抓父亲递过来的小窝头块。
李桂花细心地给壮壮喂着米汤,眼神却时不时瞟向婆婆手里的钥匙,带着掩饰不住的羡慕和期待。
阳永康则沉默地吃着,只是那惯常严肃的嘴角,今天也松弛了不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
今天是个休息日。
阳永康和阳光辉所在的车间都轮休,李桂花没工作在家带孩子,阳光明和张秀英也都不用加班。
家里的两辆宝贝自行车——一辆是阳光辉骑了多年的旧车,另一辆是街道补偿的新永久——被郑重地推了出来。
“明明,你带姆妈!”张秀英理所当然地安排着,把钥匙小心地揣进自己最结实的那件蓝布外套口袋里,还用手按了按。
她动作麻利地侧身坐到阳光明那辆“永久”的后座上。
“辉辉,你带上桂花和壮壮。”阳永康发话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一家之主的权威。
阳光辉应了一声,小心地把壮壮抱起来,让李桂花先坐上车后座,再把壮壮递给她抱稳。
“阿爸,那你……”阳光明看向父亲。
“我走过去。”阳永康摆摆手,语气不容置疑,“没几脚路,活动活动筋骨。你们先骑过去,在家属区门口等我。”他习惯了脚踏实地,也习惯了把便利让给家人。
“哎,好嘞!”张秀英知道老头子的脾气,不再多说,拍了下儿子的背,“明明,走!”
两辆自行车一前一后,清脆的铃声划破了清晨石库门弄堂的宁静,载着一家人的喜悦,驶向新的希望。
阳光明骑得稳健,感受着身后母亲因为兴奋而微微前倾的身体。
阳光辉则骑得格外小心,生怕颠簸了抱着孩子的妻子。
家属区离石库门确实不远,比去红星国棉厂还要近些。骑自行车不过十来分钟,就到了那片熟悉的、由几栋灰扑扑筒子楼组成的区域。
阳光明和阳光辉在挂着“红星国棉厂家属区”牌子的门口停下,支好车。张秀英迫不及待地跳下车,踮着脚向来路张望。
“老头子走得慢点好,安全。”她嘴里念叨着,眼睛却亮得惊人。
李桂花抱着壮壮站在一旁,也忍不住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几栋在晨光中矗立的楼房。三号楼,就是这里了。
等了一会儿,阳永康稳健的身影出现在路口。他步伐不快,却走得很有力,深蓝色的工装洗得有些发白,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
“阿爸!”阳光明迎上去。
“嗯。”阳永康点点头,目光扫过家人兴奋的脸,最后落在三号楼二单元的入口,“走吧。”
一家人汇合,这才像一支正式的队伍,走进了二单元的楼道口。
楼道里光线有些昏暗,因为是休息日,不像平日上班时那般冷清,走廊里人来人往,打水、倒痰盂、生炉子准备早饭的,很是热闹。
张秀英立刻进入了状态。
她脸上挂着前所未有的、带着点矜持又掩不住得意的笑容,但凡看到眼熟的面孔,不管叫不叫得上名字,都热情地打着招呼:
“王师傅,早啊!买菜去啊?”
“哎哟,李大姐,今朝休息在家弄小囡啊?”
“张工,早!”
对方往往先是一愣,随即也露出笑容回应:
“张师傅?早啊!你们这一大家子……哦!是来看新房子的吧?”
保卫科的周大勇嗓门洪亮,他正从一楼的卫生间出来,一眼就认出了人群中的阳光明,“光明同志!恭喜恭喜啊!昨天就听说啦,二十六平米的大套间!了不得!真真了不得!”他竖着大拇指,由衷地赞叹。
“周大哥,早!谢谢,谢谢!”阳光明微笑着点头回应。
周大勇继续说道:“你现在的房子和我是对门,以后有什么事招呼一声,随叫随到!”
原来这位是以后的新邻居,阳光明的热情也真诚了几分,“那我先道声谢,以后肯定少不了麻烦周大哥。”
“张阿姨,恭喜你们家分到好房子!”一楼的一位抱着孩子的挡车女工小刘,温温柔柔地笑着道贺。
“秀英啊,好福气!儿子有本事!”一楼的一位姓孙的阿姨和张秀英认识,探出头,脸上堆着笑,眼神里却飞快地掠过一丝复杂,语气带着点酸溜溜的羡慕,“这房子空出来,多少人眼巴巴望着呢……”
“哪里哪里,都是厂里领导关心,政策好。”张秀英嘴上谦虚着,腰杆却挺得更直了,脸上的笑容像朵盛开的菊花。
新邻居们羡慕的目光和话语,如同甘霖,让她从里到外都透着舒坦。
阳永康只是微微颔首,并不多言。
阳光辉憨厚地笑着,李桂花则紧紧抱着壮壮,眼神在那些或真心或复杂的邻居脸上扫过,心里那份对小叔子的羡慕和对未来自家空间的盘算交织在一起。
一家人好不容易穿过满是审视目光的走廊,来到了二零三室的门口。
张秀英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那把被捂得温热的黄铜钥匙。她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钥匙插了好几次才对准锁孔。
“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
一股混合着灰尘和陈年生活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阳光明率先推开门。
屋里果然如韦鸿宇所说,家具已经搬空,显得空荡荡的。
原本有十八平米的外间,南面隔出两个小隔间之后,北面剩余的空间仍然有七八平米大小。对于住惯了石库门的一家人来说,看上去还蛮宽敞的。
地面散落着一些废弃的杂物:几团油腻的棉纱,一个豁了口的搪瓷碗,几张发黄的旧报纸,还有几块看不出用途的碎木头。
两个小隔间的屋门敞开着,小隔间的窗户紧闭,玻璃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垢,光线透进来显得有些昏暗。
但这丝毫影响不了一家子高涨的热情。大家鱼贯而入,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即将属于阳光明的“新家”。
“哎呀,这地面蛮平整的!”张秀英第一个走进去,用脚尖点了点水泥地。
“加了隔间,光线是差了点,等刷白了墙,再擦擦玻璃就好了。”李桂花抱着壮壮,打量着四周。
阳永康则背着手,目光沉稳地扫视着整个空间的结构。阳光明领着大家,重点介绍外间那个前任留下的“大手笔”。
“姆妈,阿哥,阿嫂,你们看这里。”阳光明指着南侧的小隔间,“这就是韦科长说的,上一家花大价钱隔出来的两个小隔间。”
众人目光聚焦过去。
南侧靠窗的那部分空间,用厚实的杉木板隔出了两个独立的小空间。每个隔间都装有一扇刷着绿漆的、略显粗糙但很结实的木门。
阳光明迈步走进一个小隔间。
里面空间确实不大,约莫只有五六个平米,长方形的空间,像个鸽子笼。
墙壁是原先刷过的白灰,已经泛黄发暗,有些地方还剥落了。
原本整个外间的大窗户,这个小隔间占了一半,空间虽小,但屋子里很亮堂。
“这个小隔间可以做个小书房,或者储藏室。”阳光明说道。
他又迈步走进另一个小隔间。两个小隔间的格局基本一样,都有原本外间的一半窗户采光,同样很亮堂。
“这个小隔间,以后可以放张小床,做个小卧室。”
“啧啧啧,原主真是会动脑筋!”张秀英看得连连点头,伸手摸了摸厚实的隔板,“这料子,这做工,两百块花得值!省了多少事啊!明明,你以后讨了娘子,有了小囝,这地方派大用场了!”
李桂花看着这两个小小的、却功能分明的隔间,心里的算盘拨得更响了。
这比一个光秃秃的大通间实用太多了!小叔子以后搬走,石库门家里空出来的地方……她仿佛已经看到给壮壮隔出小床的画面。
“里间呢?快看看里间!”张秀英迫不及待地往里走。
里间比整个外间小很多,只有八九平米,同样有一扇朝南的窗户,此刻也是灰蒙蒙的。
“这里放张大床,对面放一个衣柜,还能放下一张书桌,挺好的。”阳光明比划着。
“好!好!这格局顶顶好!”张秀英满意得不得了,“二十六平米,硬是隔出三个能住人的地方,还一点不显得挤破头!这上一家真是过日子的好人家!”
阳永康也微微颔首,目光里流露出认可。这房子的格局,确实远超他的预期,尤其是那两个实用的隔间。
“水房就在西面走廊中间,几步路!”阳光明指着门外,“公用厕所,一楼和三楼都有,也方便。”
正说着,门口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对门的保卫员周大勇和他爱人杨嫂子,抱着他们几个月大的小儿子过来了。
周大勇嗓门敞亮:“光明!张阿姨!都进来啦?这屋子里的东西很早都搬空了,地方看着是不错!”
紧接着,西隔壁的技术员陈志清和他爱人小刘也抱着他们两岁多的儿子过来了。
陈志清有些腼腆地推了推眼镜:“光明,恭喜啊。这房子……格局挺特别的。”他显然也注意到了那两个隔间,带着技术员特有的观察眼神。
东隔壁的孙保全工和他爱人孙嫂也挤在门口往里看。
孙嫂怀里抱着三岁的小女儿,身后跟着他们十岁的大儿子和七岁的二儿子。
孙嫂眼睛滴溜溜地转,打量着空荡荡的房间:“哎哟,刷得雪雪白就好了!张师傅,你们人手够不够?要不要帮忙搭把手?我们家大小子也能干点活!”
张秀英心里明镜似的,一看孙嫂的做派,就猜测她是一个爱占小便宜、怕吃亏的人。
她立刻笑着婉拒:“谢谢了,也谢谢大家!不用不用!你们看看,我们一大家子人,老的老小的小,都来了!这点活,还不够我们分的呢!
就是缺几样家什,扫帚、簸箕、抹布、水桶,想跟邻居们借一借,用完马上还,保证干干净净!”
“这有啥!拿去拿去!”周大勇最爽快,“小杨,快去把我们家那新买的棕扫帚和铁皮簸箕拿来!”
“志清,我们家那个大搪瓷盆和抹布也拿来。”西隔壁的嫂子小刘也温柔地对丈夫说。
陈志清点点头,转身去拿。
孙嫂见不用出力气,只是借工具,也忙不迭地说:“我们家有个旧水桶,有点漏,你们要是不嫌弃……我这就去拿!”
很快,扫帚、簸箕、抹布、水桶、甚至还有一个旧脸盆,都借来了。
邻居们又热情地说了几句“有事招呼”之类的话,便各自回家忙活去了。
孙嫂临走还特意叮嘱了一句:“张师傅,那个水桶有点漏,你们用的时候小心点啊。”
送走邻居,一家人立刻行动起来。
阳永康和阳光辉负责清理地面的大件垃圾和灰尘。
张秀英和李桂花负责擦洗门窗框和墙壁上能擦的地方。
阳光明则拿着大扫帚清扫角落和天花板旮旯的蛛网灰尘。
壮壮被放在清理干净的一小块空地上,好奇地看着大人们忙碌,咿咿呀呀地挥舞着小手。
人多力量大,加上屋子本身不大,又已经腾空,不过半个多小时,整个小套间就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虽然墙壁依旧灰黄,但垃圾清走了,玻璃变得亮堂堂的,地面也光洁了,空气似乎也流通了不少。
刚收拾停当,把借来的工具归拢到门口,就听到楼道里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时间正好指向八点。
四名穿着沾满石灰点子的旧工装,提着工具桶和粉刷工具的工人,来到了门口。
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一看就是老师傅。后面跟着三个年轻些的小伙子,脸上还带着点稚气。
“是阳光明同志家吧?”中年师傅嗓门挺大,带着点外地口音,“我们是房管科派来粉刷的。韦科长交代过了,要刷得雪雪白!”
“对对对!辛苦几位师傅了!快请进!”阳光明连忙招呼。
张秀英也热情地张罗:“师傅们抽烟不?喝口水?”说着就要去借暖水瓶。
“谢谢阿嫂,还是不麻烦了。”中年师傅摆摆手,很实在,“我们抓紧干活,争取上午弄完,不耽误你们事。”
阳光明赶紧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一盒香烟,给四位师傅各自散了一只。
三个小伙子看样子都是临时工,有些拘谨地接过烟。
抽完烟,老师傅一挥手:“开工!”
四人立刻行动起来。
搅拌石灰膏的搅拌石灰膏,抹墙的开始抹墙,动作麻利,配合默契。
阳永康和阳光辉也没闲着。
阳永康主动帮老师傅递工具、搬石灰桶。阳光辉力气大,帮着搅拌那粘稠沉重的石灰膏。
张秀英和李桂花插不上手,看着白花花的石灰膏被搅匀,闻着那带着碱味的清新气息,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姆妈,阿嫂,这里灰大,你们带壮壮去外面走廊透透气吧。”阳光明看着弥漫起来的粉尘说。
“也好。”张秀英点点头,抱起地上的壮壮,又拿起门口那堆借来的工具,“桂花,走,先把这些还给人家,顺便跟邻居们聊聊天。”
婆媳俩抱着孩子,拿着工具走出门。
走廊里,各家各户都在忙碌。
对门周大勇家的小杨阿嫂正在收拾房间,东隔壁的孙阿嫂正在自家门口摘菜,西隔壁的陈志清则在自家门口,蹲在地上用粉笔画着什么,大概是在琢磨技术图纸。
“小杨!扫帚簸箕还你,谢谢啊!刷得雪雪白!”张秀英声音洪亮。
“张阿姨,您太客气了!这么快就还啦?”小杨甩甩手上的水珠,笑着接过来。
“人多,几下就弄好了!师傅们手脚也快!”张秀英语气里满是自豪。
“光明这房子弄好,你们家可算熬出头了!”孙嫂一边摘着菜帮子,一边搭话,眼睛瞟着二零三敞开的门里飘出的石灰粉尘,“这刷一遍,住进去是舒服。不像我们家,墙皮掉得都不敢碰。”
“都是托厂里的福。”张秀英笑着应和,把水桶还给孙嫂,“孙嫂,水桶还你,是有一点漏水,但还不算严重。”
孙嫂接过旧桶,看“本来就是个破桶,你们不嫌弃就成。”
李桂花安静地跟在婆婆身后,把脸盆和抹布还给西隔壁的小刘阿嫂。
小刘抱着孩子,温柔地道谢:“这么快就弄好了,不着急的。”
她看着李桂花怀里粉雕玉琢的壮壮,又看看自家虎头虎脑的儿子,轻声说:“光明这房子弄好,等他搬过来之后,你们家也能多腾出一点地方,壮壮以后也有个宽敞地方玩了。”
李桂花心里一动,嘴上应着:“是啊,小孩子总要有地方跑跑跳跳。”
婆媳俩在走廊里和邻居们寒暄着,两人很快就和邻居们熟悉起来。
时间过得飞快,房间里的粉刷工作进展神速。
老师傅技术娴熟,滚刷蘸着石灰膏,在墙面上均匀地滚动,所过之处,灰黄褪去,留下一片令人心旷神怡的洁白。
两个小伙子跟在后面查漏补缺,处理边角。另一个小伙子负责顶棚,站在凳子上,仰着头,动作有些生涩但很卖力。
有了阳永康和阳光辉这两个壮劳力的帮忙——搬桶、递工具、帮忙挪动沉重的凳子——效率更是大大提高。
石灰特有的清新气味越来越浓,覆盖了之前所有的陈旧气息。
光线似乎也明亮了许多,透过擦掉浮尘的玻璃窗照进来,映在雪白的墙壁上,整个屋子焕然一新,充满了希望的光彩。
还不到十一点半,最后一面墙也粉刷完毕。
老师傅退后几步,眯着眼打量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行了!刷好了!这房子底子不错,刷出来的效果顶顶好!”
阳光明看着四壁皆白、亮堂崭新的房间,心中高兴无比。
他连声道谢:“辛苦几位师傅了!真是太感谢了!这手艺没话说!”
他掏出准备好的“大前门”香烟,给师傅们一人塞了一包,“一点小意思,几位师傅别嫌弃。”
工人分到住房之后,厂里并没有房管科必须负责粉刷一新的规定。阳光明给每位工人一盒烟,多少也算是一点弥补。
中年师傅推辞了一下,见阳光明诚心,也就笑着收下了:“光明同志太客气了。活干完了,我们也该走了。”他招呼三个小伙子收拾工具。
阳光明赶忙说:“几位师傅忙了一上午,肯定饿了。正好也到饭点了,一起到外面找个地方吃顿便饭吧?我请客!”
中年师傅摆摆手,很实在地说:“不了不了,谢谢好意!我们还得赶回科里交差,下午可能还有别的活。你们自己庆祝吧!”
他态度坚决的拒绝了阳光明的好意,然后带着三个小伙子,提着工具桶,风风火火地走了。
送走工人,一家人站在焕然一新的屋子里,左看右看,怎么也看不够。
雪白的墙壁散发着好闻的石灰味,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进来,地板虽然还是水泥的,但也被打扫得光洁。
那两个小小的隔间,此刻在白墙的映衬下,也显得格外规整。
“真好啊!雪雪白!亮堂堂!”张秀英不住地赞叹,眼眶又有点发热。
阳光明看着家人脸上由衷的喜悦,心中豪情顿生:“阿爸,姆妈,阿哥,阿嫂,今天是个大喜日子!我们别回家做饭了,我请客,下馆子!庆祝庆祝!”
“下馆子?”张秀英一听,勤俭持家的本能立刻占了上风,“哎呀,花那个冤枉钱做啥?回家我弄点菜,很快的!家里还有昨天的剩菜……”
“姆妈。”阳光明笑着打断她,“今天高兴!难得一次!新房子刷好了,值得庆祝一下。再说,大家都忙了一上午,也累了。”他看向父亲,“阿爸,你说呢?”
阳永康背着手,目光缓缓扫过雪白的墙壁,又落在小儿子充满期待和喜悦的脸上。
他沉默了几秒钟。
下馆子,对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绝对是奢侈的事情。
但今天,看着这崭新的房子,看着一家人齐心协力的成果,看着小儿子靠本事挣来的这份荣耀……他缓缓点了点头,吐出一个字:“好。”
一家之主拍了板,张秀英虽然还有点肉痛,但更多的还是被喜悦冲淡了。李桂花更是暗暗高兴,不用回家做饭了。
锁好焕然一新的家门,一家人走出家属区。
阳光明知道父母节俭,也没打算去多高档的地方。就在家属区斜对面,隔着一条小马路,有一家门脸不大的“新风饭店”。
玻璃窗上贴着红纸菜单,门口挂着半截油腻的蓝布帘子,是附近工人和居民常去解决一顿“奢侈”饭食的地方。
掀开帘子进去,一股更浓郁的油烟味和嘈杂声浪扑面而来。
正是饭点,不大的厅堂里摆了七八张方桌,几乎坐满了人。顾客大多是穿着工装的男人们,也有几桌带着孩子的家庭。
地面是水泥的,沾着油渍和菜叶。
一个系着白围裙、袖口油亮的女服务员正不耐烦地喊着:“三号桌的红烧带鱼好了,自己来端。”
看到阳光明一家六口进来,服务员眼皮都没抬,用下巴指了指墙角一张刚空出来的桌子:“坐那儿吧!自己拿抹布擦擦!”桌面上果然还有上一位客人留下的油渍和饭粒。
阳光辉赶紧从旁边桌上拿了块看不出本色的湿抹布,用力擦了擦桌面。
一家人这才坐下,凳子也是灰扑扑的。张秀英皱了皱眉,但没说什么。阳永康则面色平静,显然对这样的环境习以为常。
一个年纪稍大的男服务员拿着个小本子慢悠悠地晃过来,手指上还沾着酱油色:“吃啥?”语气平淡得像白开水。
阳光明接过油腻腻的手写菜单看了看,都是些家常菜,价格比厂食堂贵一些,但在饭店里算便宜的。
他点了几个实惠的硬菜:一盘红烧肉,一条清蒸鲳鱼,一盘木须肉,一盘炒青菜,一大碗榨菜肉丝汤,外加八碗白米饭。总共要三块六毛钱,外加一斤六两粮票。
阳光明本来还想要一瓶白酒,但阳永康是个过日子很节俭的人,觉得昨天晚上刚喝过酒,今天中午就没这个必要了。
服务员在小本子上划拉着,头也不抬:“红烧肉要等,鱼现杀也得等。先交钱和粮票,等着叫号自己端。”
阳光明数出钱和粮票递过去。服务员收了钱,撕下一张写着号码的小票丢在桌上,又慢悠悠地晃开了。
一家人等着。周围是嘈杂的划拳声、孩子的哭闹声、碗筷的碰撞声。
壮壮好奇地看着这一切。
等了约莫二十分钟,听到后厨窗口传来一声不太耐烦的吆喝:“七号!红烧肉,木须肉!”
阳光明和阳光辉赶紧起身去端。两个热气腾腾、油汪汪的菜摆在桌上,香气诱人。又等了一会儿,鱼和青菜、汤也陆续端了上来。米饭是用粗瓷碗盛的,冒着热气。
没有过多的客套,一家人拿起筷子开动。
红烧肉肥而不腻,入口即化;清蒸鲳鱼虽然不大,但很新鲜;木须肉里的鸡蛋炒得金黄,肉片滑嫩;连最普通的炒青菜,也因为油水足而显得格外翠绿可口。榨菜肉丝汤热乎乎、咸鲜开胃。白米饭更是喷香。
张秀英一边吃,一边还是忍不住小声念叨:“这要在家里做,一半的钱都用不了……”
但她看着埋头吃得香甜的老头子、满脸是笑的儿子们、还有小孙子抓着块肉努力啃的样子,她终究没再说下去,夹了一大块鱼肉放到阳光明碗里,“明明,多吃点!今天你最大!”
阳永康吃得比平时慢,但很仔细,每一口都像是在细细品味。
他破例添了半碗饭。阳光辉吃得最香,腮帮子鼓鼓的。李桂花细心地给壮壮挑着鱼刺,自己也吃得很满足。
这顿饭,吃得简单,甚至有些嘈杂和油腻,但充满了市井的烟火气和最朴素的欢庆。
在这个初秋中午,在这个小小的甚至有些简陋的“新风饭店”里,阳光明一家人用一顿难得的“奢侈”午餐,庆祝着生活里一个崭新的充满希望的开始。
香甜的饭菜,家人的笑容,还有口袋里那把沉甸甸的钥匙,都清晰地告诉阳光明:家,真的有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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