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恐怖的猜测!不是好人!
刘树义的话,就如同按下静音键的无形之手。
随着他话音落下,整个房间,刹那间寂静无声。
程处默瞪大眼睛,张着嘴,嘴唇不断颤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半天没有吐出一个字。
杜构温润的脸上满是惊诧之色,便是认真验尸的杜英,都在这时抬起了头。
杜构见妹妹起身,当即问道:“马富远的脑袋,当真是砍了许多刀才被砍下?”
程处默闻言,也连忙看向技艺精湛的杜英。
便见杜英看了刘树义一眼,道:“刘员外郎若哪日突然会验尸了,我想我也不会意外。”
刘树义笑了笑,前世查了二十年的案子,即便不会验尸,很多伤口看一眼,心里多少也是有些谱的。
程处默一听,不由道:“真如刘员外郎所言?”
杜英直接点头:“死者脖颈处的伤口,有着明显可见的一道一道如低矮阶梯般的痕迹,这是利器一次次劈砍的结果,经过我的计算,凶手一共劈砍了四次,才将头颅完全砍下。”
“四次?”
杜构深吸一口气,看向刘树义,道:“如刘员外郎所言,这里确实不是杀人之所,是我错了。”
程处默忍不住喃喃道:“竟然真的不是……这样说来,好不容易缩小的范围,又白废了?”
刘树义笑了笑:“白废总比我们查错方向,到最后一无所获要强。”
“另外……”
他视线看向地面被冰封的血迹,道:“其实从血迹也能看出,现场的异常。”
“血迹?”程处默皱了下眉。
杜构道:“血迹的溅射吗?”
他低头看着被溅射到最远两尺远的血迹,蹙眉道:“可这溅射并无问题。”
刘树义道:“确实,溅射是没有问题的,凶手应该想过劈砍头颅的过程,会有血滴飞溅,因此在伪造现场时,专门对血滴进行伪造。”
“但有一点,他忽略了……”
杜构和程处默都不解的看向他,杜构询问:“忽略了什么?”
刘树义没卖关子,直接道:“血量。”
“血量?”杜构和程处默都是一怔。
杜英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她迅速低下头,看着地面上被冻结的血液,漂亮清冷的眼眸闪过一道惊异:“血量少了!”
“血量少了!?”
杜构似乎明白了什么,双眼紧紧地盯着地面的血液。
“我怎么没想到这些,我应该发现的……”
杜英脸上的神情似有懊恼,在她看来,这不是她不知道的事情,但她却未曾注意过这些,若不是刘树义比她更为细心,可能这个重要线索,就要因此被忽视了。
这是她的责任。
刘树义看了杜英一眼,便知对自己要求极高的仵作心中所想。
他宽慰道:“杜姑娘修习的毕竟是医术,以前一直做的也都是治病救人之事。以仵作之法,行验尸之事,到现在,也不过才几日罢了。”
“而就算有着几十年经验的老仵作,让他来这里验尸,恐怕他也不会注意到血量的多寡。”
“所以杜姑娘会有忽略,很是正常。”
“有了这一次的经验,下一次多加注意,不再忽视,便也够了。”
杜构听到刘树义的话,这才注意到自己妹妹皱起的眉头,他心中一边感慨刘树义的细心,一边也宽慰自己妹妹。
“刘员外郎说的没错,这不是你的错。”
杜英点了点头,但心里却已有计划,待回去后,要搜寻仵作之书,仔细钻研。
她不能仗着自己有几分手上技艺,就故步自封。
刘树义信任她,遇到任何案子,第一想到的便是找她,她不能辜负刘树义的信任。
杜英有着远超其他女子的骄傲,她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最好。
见杜英眉宇舒缓,刘树义方才转回血量的话题,道:“人的血量,与其身高体型有关,我不知杜寺丞与程中郎将是否知道一个人若鲜血流光,会有多少。”
“但我可以告诉两位,以马富远这身高八尺,身体微胖的体格,他的血若流光,至少我们平日打水的水桶,会有大半桶。”
“而马富远脑袋被砍掉,连接全身的大动脉暴露在外,在没有外力阻挠的情况下,他的血不会全部流出,但有大半会顺着伤口流到外面。”
“可此刻地面上的血量呢?”
刘树义视线重新落回地面,道:“虽然看起来触目惊心,但仔细端详,便知绝对不够我说的正常血量。”
“又因取暖的炭盆不知何时熄灭,使得此间房屋十分冰寒,所以这些鲜血全都被冻住了,不存在蒸发变少的情况。”
“也就是说,我们所看到的血迹,就是流出的全部血迹,一滴不多,一滴不少。”
程处默听到这里,彻底明白了,他说道:“所以,地面上的血量根本就不够马富远正常流出的血量,代表他就不是在这里被杀的,否则血不可能会减少。”
刘树义点头:“两个线索,可互相佐证,便能彻底确定,这里绝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杜构三人再无疑惑,全都重重点头。
“那真正的案发现场会在哪?”程处默疑惑。
杜构回想着他们来时的路,蹙眉道:“我们一路上,都没有看到丝毫血迹,便是门外的院子,也没有一滴血迹……如刘员外郎推测,马富远的头颅不是在这里切掉的,那凶手在移尸过程中,是如何确保伤口的血滴不掉落?”
刘树义目露沉思,道:“让血滴不掉落,并不算难,最简单的,用包扎伤口的方法把脖颈处的伤口暂时封上就好……”
“至于真正的案发现场在哪……”
他看着死不瞑目的头颅,仿佛从那睁开的眼睛里,看到了死者不甘的呐喊,沉声道:“搜吧。”
“劈砍头颅,必会流出大量血迹,马富远缺少的鲜血,应就在真正的案发现场,而凶手作案时间有限,未必能清理干净……”
听到刘树义这句话,不用刘树义开口,程处默就知道自己来活了。
他直接道:“交给我,我去率领金吾卫搜查。”
以他的职权范围,做这件事最适合。
说罢,他便没有任何迟疑,转身就向外走去。
听着那板斧撞击而发出的叮咚声响越来越远,刘树义缓缓吐出一口气,让自己的思绪转到另一件事。
他看向杜英,道:“杜姑娘,验尸可有收获?”
“有一些,但不多。”
杜英视线看向地面上的无头尸首,道:“这间房太冷了,血液被冻住,尸首同样也被冻住了,这就与赵成易妻儿的尸首一样,我没法只凭简单的验尸,来确定他具体的死亡时间。”
刘树义道:“需要解剖?”
“目前除了解剖,没有其他法子。”
刘树义点了点头:“那就解剖。”
他当机立断:“往返刑部所需时间太长,我的时间有限,就在都亭驿解剖!”
“稍后我会让秦驿使为你找一个房间,你就去那里解剖,可否?”
杜英道:“自然可以,工具我时刻携带着,随时可以动手。”
刘树义笑道:“待我检查完尸首后,你就动手。”
“好。”
刘树义蹲下身来,仔细观察尸首。
马富远仍旧穿着官袍,官袍上没有明显的褶皱与脏乱痕迹……
杜英的声音这时响起:“马富远的后心处有一道伤口,判断为匕首之类的利刃,一刀贯穿了心脏,此应为致命伤。”
“除此之外,身上再无其他伤痕。”
杜构闻言,沉思道:“所以,是凶手从背后偷袭了马富远,一击毙命,让马富远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杜英点头:“至少尸首给我的答案,就是这样。”
刘树义道:“衣袍上的线索也是如此。”
他说完后,抬起尸首的左手,仔细瞧了瞧,又拿起右手同样认真端详。
便见死者的手很是光滑,十分肉乎,握笔的地方,有着些许茧子,可以看出马富远当官这些年,过的相当不错。
他点了点头,放下右手,确认没有异常后,刚要起身。
“嗯?”
可就在这时,他不知发现了什么,忽然来到了尸首的脚边。
“怎么了?发现什么了吗?”杜构见刘树义这特殊反应,连忙靠近询问。
“杜寺丞,你看他的官靴。”
“官靴?”
杜构听着刘树义的话,视线看去。
只见马富远所穿的靴子,是很常见的官靴,不过这官靴因马富远一直赶路,布满了灰尘。
使得它看起来,已经看不出有多贵重了。
但除此之外,杜构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见杜构面色不解,刘树义直接抬起手,指着左脚的官靴鞋面,道:“这里有一道正方形印子……”
“正方形印子?”
杜构听着刘树义的话,视线看去。
那鞋面上,确实有一道印子,他刚刚也看到了,但他并未觉得这印子有什么特殊之处,所以就没有在意。
“这是什么印子?有什么问题吗?”杜构道。
刘树义摇了摇头,他伸出手,摸了摸这印子,眼中不断闪过思索之色。
“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压出来的……”
他一边说,一边干脆直接把这个靴子给脱了下来。
靴子较紧,随着靴子被脱下,厚厚的白袜也跟着被拽下。
被冻僵的发白的脚掌,露在外面。
刘树义拿着靴子起身,看着靴子上的印子,眼眸忽然眯了起来。
“杜寺丞,你说……”
刘树义突兀询问:“凶手会不会是柳元明的同伙?”
“柳元明?”杜构愣了一下。
他不知晓昨晚刑部大牢发生的事,所以仍不知柳元明和其同伙的阴谋。
杜构是杜如晦的儿子,迟早会知道柳元明的秘密,故此刘树义也没隐瞒他,三言两语简单的将昨晚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也说明了他接下的任务是什么。
杜构兄妹一听,表情皆是一变。
“竟是这样……”
杜构看向刘树义,神情凝重:“怪不得在你派人叫我之前,我对都亭驿内发生的事全然不知,怪不得此案没有让任何人先行调查,直接交给了你,确实只有你才有能力,在最短时间内破案,才能解决眼下危机。”
杜英却是皱眉道:“可一天时间未免太短,你该多争取一些时间的。”
刘树义摇头:“以河北道这些官员的表现来看,恐怕一天时间都会迟……不是陛下不想给我时间,而是贼人不会给大唐时间。”
杜英自然清楚这些,可并不影响她对刘树义的担心。
刘树义没在此事上多言,他向杜构道:“杜寺丞觉得,此案是柳元明同伙所为的概率,大不大?”
杜构沉思片刻,深吸一口气,道:“大!非常大!”
“为何?”
杜构看向桌子上倒置的头颅,温润的脸上满是凝重。
“之前我不知道个中内幕,所以一直想不明白,凶手为何要把马富远的头颅砍下来,还要倒置放着,甚至还要插上三根香。”
“但现在,我明白了。”
他说道:“阿妹说,这香是安息香,主要用来祭祀与招魂,所以点燃三根安息香,与我们在祠堂祭祀先人,完全一样。”
“只是我们所用的是香炉,而他用的是头颅。”
“但头颅不同于香炉,头颅染血,再点燃祭祀所用的安息香,便不是大吉,而是大凶,是对逝者的不敬……”
“还有,桌子被凶手专门抬到了正对门口的地方,我们站在门口向里面看去,会有一种以马富远头颅为祭品的祭祀仪式之感……”
“香有了,祭品有了……再考虑到马富远是息王旧部的身份,所以,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
杜构深吸一口气,道:“这是给息王专门准备的祭祀仪式。”
“只是,这个祭祀,以息王旧部的头颅为祭品,用染血的头颅当香炉……”
“若真的能通过祭祀,传达给地下的息王,息王会是何感想?”
“恐怕会久久不能安息吧!”
“所以,息王旧部若是知晓此事,他们会不会认为,这是在故意针对他们?”
“不仅杀他们的领头者,还专门以如此恶毒手段诅咒死去的息王,如此恶心他们……”
“而整个大唐,谁会对已死的息王及他们恶意如此之重?”
他神情凝重,语气微沉:“他们只会认为是朝廷!只会坚定的认为,这一切都是朝廷所为!”
“到那时,我不敢想象会发生何事,而这……正好符合柳元明及其同伙的阴谋,所以,我认为,这绝对就是他们所为!”
杜构条理清晰,逻辑通畅。
杜英听完后,点头道:“阿兄说的有道理,凶手专门点燃安息香,应就是为了给息王旧部看。”
刘树义闻言,并未言语,他眼眸仍旧紧盯着桌子上的头颅,似乎有什么别的想法。
杜构见状,不由道:“刘员外郎觉得我说的哪有问题?”
刘树义摇了摇头:“虽然乍一看,不容易想到那么深,可架不住专门的解释与言语的煽动。”
“对柳元明的同伙来说,他们不需要息王旧部能如你一样思考的这般深,因为他们会来解释这些,而只要他们一解释,结合眼前这幅画面,自然会让息王旧部明白这是对息王的诅咒,以及对他们恶意。”
杜构见刘树义是认同自己的,更加疑惑:“那你……”
“刘员外郎,我回来了!”
这时,赵锋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来,打断了杜构的话。
几人转身看去,便见赵锋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快步跑了进来。
“找到了吗?”刘树义询问。
赵锋重重点头:“下官去到西市后,就直奔售卖香品最大的店铺,然后下官将安息香交给了店里的掌柜,可掌柜看了后,却说他那没有这种特殊的安息香。”
“不过未等下官失望,他又告诉下官,说西市尽头有一家不算大的店铺,那里的香品都是贵人所需的特制香品,在那里或许能找到这种安息香。”
“下官连忙又赶赴这家店铺,结果……”
他从背着的包袱里,取出了一个木盒,道:“果真在那里,找到了同样的安息香!”
一边说着,赵锋一边将木盒打开。
就见木盒内正躺着二十余根安息香,这些安息香与插在头颅上的安息香,无论是粗细,还是色泽,都一模一样。
杜英取出一根安息香,仔细闻了闻,又检查了一遍,旋即道:“确实是同一种。”
杜构神情一松,继而向赵锋问道:“这些安息香都是特制的,买的人应该不多,你可询问掌柜,都有谁购买了它?”
赵锋连连点头:“下官也想到了这些,所以下官向掌柜询问。”
“掌柜说,此安息香以燃烧时间长著称,因此富商豪绅家族内若有人员去世,需要守灵,或者祭祀先祖需要燃香不断时,都会专门买它。”
“故此,购买安息香的人不多,但也不少,正常一个月内,至少能有二三十人来购买。”
“但这些人都是贵人的下人,有时不会道出自己身份,所以掌柜只知晓其中一部分人的情况。”
杜构皱了下眉,就算去买的人再少,掌柜不记得身份,也没有任何用处。
刘树义倒没有在意这些,凶手若是足够谨慎,必不会亲自去购买这种轻易就能被找到售卖之地的安息香,所以大概率,他是找人代他购买,即便掌柜能记住所有去买的人,中间都不知道倒了多少手,也难以借此找到凶手。
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你说这安息香以燃烧时间长著称,不知它能燃烧多少时间?”
刘树义向赵锋询问:“所有的安息香燃烧时间都一致?还是有的长,有的短,并不稳定?”
赵锋道:“掌柜说,这安息香可以做到一夜不灭,且他卖的人都是富商豪绅这种贵人,最怕出现问题,惹恼贵人,所以所有的安息香,制作流程都十分严格,以确保根根如此。”
“一夜不灭,指的是六个时辰?”刘树义确认道。
赵锋点头:“没错。”
“根根如此,那就说明品控稳定,时间上不会有太大差异……”
刘树义摸了摸下巴,抬眸看向仍旧插在头颅上的两根安息香。
只见这两根安息香所剩的长度,基本一致,不存在一高一矮之说,符合掌柜所言的“根根如此”。
沉吟了一下,刘树义直接从木盒内取出一根安息香,然后又从头颅上拔出一根烧后的安息香。
将两根香放在一起,比较其长短。
“插在头颅里的安息香,比原本的安息香短三分之一左右,也就是说,从凶手点燃,到被秦驿使熄灭,安息香燃烧的时间,大概是两个时辰。”
“驿卒是辰时去找的马刺史,之后就发现马刺史出了意外,尖叫喊来众人……整个时间,最多应该也不超过半刻钟。”
“若将这半刻钟算上,再将凶手移尸杀人的时间也考虑在内……”
“那么,凶手大概的作案时间,应该就是……”
刘树义抬眸看向几人,道:“丑时到寅时之间!”
见刘树义只根据一根安息香,就迅速的推断出凶手的杀人时间,赵锋不由满脸敬佩。
他忍不住道:“刘员外郎,你太厉害了!一下就把作案时间确定了!”
杜构和杜英对视一眼,也都点头。
他们刚刚其实也已经想到,可以通过燃香的进度,来间接判断凶手点燃安息香的时间,从而推出他的作案时间。
可他们想到归想到,心中计算的速度,却远比不上刘树义这般随口而出的快。
这让他们意识到,刘树义不仅是擅长查案,懂得许多验尸技法,现在更是连数算也如此擅长。
这让他们对刘树义,越发的感到好奇。
他们只觉得刘树义好似一个神秘的箱子,谁也不知道这箱子里究竟装了多少本事,只等需要时,刘树义随手拿出一件,他们才能知道,原来箱子里还有这个本事。
杜英双眼奕奕的看着刘树义,她很想知道,刘树义究竟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本事。
她从未对任何一个人,有着这般强烈的好奇与探究欲。
“虽然能预估出时间,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要确认一下为好。”
刘树义看向杜英,道:“杜姑娘,确认之事就交给你了。”
杜英微微颔首,一如既往的干净利落:“我这就去验证,等我结果。”
刘树义道:“赵令史,你去找秦驿使,让他给我们找一间无人居住的房间,然后再找几个人,把马刺史的尸首抬到那里。”
赵锋明白刘树义的意思,当即道:“下官这就去办。”
很快,秦伍元就安排了一个房间,金吾卫也将马富远的尸首抬走。
血淋淋的房间,随着无头尸首的离去,似乎寒冷的气息都少了一些。
刘树义没有干等他人的结果,他来到柜子前,随手将柜子上的杯具和文房四宝放到矮凳上,然后将柜盖打开。
随着柜盖被翻开,便见一个圆滚滚的包袱,正紧贴着柜子的左侧放置。
刘树义将包袱拿出,随手解开。
包袱内一共装着两套官袍,两套常服,还有一双干净的官靴。
结合马富远随身穿着的因赶路而风尘仆仆的衣服鞋子,可以确定,马富远对面见李世民之事,十分在意。
不想因着装的问题,让人觉得自己不够恭敬与认真,惹得李世民不悦。
或者说,不想因这些小事情,给朝廷责罚他的机会与理由。
而这,足以证明其小心谨慎,以及不安和警惕。
除了这些衣服鞋子外,包袱内就只剩下证明其身份的鱼符与通行的过所,以及一个绣着金线祥云的钱袋。
将钱袋打开,便见里面装的不是常用的铜钱,而是一颗颗珠圆玉润,十分澄澈的珍珠和夜明珠。
刘树义前世今生,都没接触过这些珍贵的珠宝,不知其具体价值。
“杜寺丞。”
好在,他有出身豪门的杜构。
“你来看看这些珍宝,它们值钱吗?”
杜构闻言,直接快步走来。
当他看到刘树义手中倒出来的珍珠和夜明珠后,眸光陡然一闪。
只见他捏起一枚夜明珠,靠近眼前,仔细观察,旋即又拿起一枚珍珠,对着阳光的方向看了片刻,道:“其色泽也罢,质地也罢,与宫中贡品不相上下。”
言外之意,贵!非常贵!
刘树义眯起了眼睛:“马富远一个来长安述职的外地官员,为何要带这么多珍贵的珠宝?”
“就算他路上再如何花销?再买多少商品,也用不了这么多吧?”
杜构道:“你说的那些,一枚夜明珠足够了。”
“所以……”
刘树义看向杜构,沉声道:“他准备这么多贵重之物,是准备送给谁打点关系?还是说,用以防备意外,脱身所用?”
“亦或者……”
“给谁钱财支撑,让其在长安为他做事?”
刘树义的每一个猜测说出,都让杜构内心沉上一沉。
在柳元明无情的揭露杜构的现状,让杜构深刻反思自我后,杜构比以前更加的沉稳,遇事所思所想也更多起来。
他从刘树义的话里,想明白了刘树义更深层次的意思:“无论哪种情况,都意味着河北之地的某些息王旧部,恐怕心思已经出现了问题。”
这一刻,刘树义切实感受到了实质的压力。
如果息王旧部的心思已经有了不该有的想法,他们现在所缺的,或许就是一个可以正式动手的理由。
也就是俗话说的……师出有名。
这个时候,柳元明的同伙若将这里发生的事情传到河北之地,那简直就是瞌睡了送枕头。
到那时,恐怕动乱会比自己原本料想的,发生的更快!
所以,他真的没有多少时间了。
他必须在息王旧部收到消息,动员其他人,揭竿而起之前,把真相送过去。
让他们知道,他们被骗了!这都是贼人的阴谋。
虽然有了心思的息王旧部可能还想要动手,但其他尚未确定心思的人,就会摇摆,会迟疑,再加上他们没有出手的合理理由,也就能暂时压住这些妄图动手的息王旧部。
所以,要快!
他必须要更快的找出真凶!
可现在,他连一个嫌疑人都还没有确定……
杜构看着刘树义蹙起的眉头,心里的焦急也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让他静不下心。
越是了解此案的内幕,他就越知道刘树义此刻在背负着怎样的重担与压力。
但他又帮不到刘树义什么……
无力与焦虑,让杜构的牙都感到酸疼起来。
“刘员外郎!”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两人心中一动,连忙走出房门。
就见去问询口供的王硅,快步走来。
杜构道:“王县尉,你已经问完口供了?”
王硅摇头:“哪能那么快,昨夜驿馆里的人,足有三百余人,怎么也得还需要几个时辰。”
“那你这是?”
王硅看向刘树义,道:“并州司法参军崔麟,要见刘员外郎。”
“崔麟?”
杜构眉头忽然皱了一下。
刘树义见状,道:“杜寺丞知道他?”
杜构点头道:“他是清河崔家的旁支,能力不差,从下洲司法参军,做到了中州,最后到了陪都并州的司法参军。”
“而且在并州,已经做了快四年,以他的本事和功劳,还有他的出身,正常来说,今年他就该调任长安……”
“他是刑狱体系的官员,调任也该调任到刑狱体系内,而前几天长安城适合他品级的刑狱体系的空缺,就只有……”
刘树义眸光一闪,道:“刑部司员外郎?”
“是!”杜构点头。
刘树义眯了眯眼睛:“也就是说,我抢了他的位置?所以,他可能对我心怀不满?”
杜构自幼读圣贤书,品行端良,不愿在背后说人坏话,他想了想,道:“可能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刘树义了解杜构的品性,杜构会专门提醒自己,只代表这个来自并州的司法参军,必会对自己心有不满。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若换做自己,眼看就要升官了,结果突然有人从天而降,抢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自己也一样会不满。
若是其他时候,刘树义或许有心情与其玩一玩,就和应对钱文青一样,不失为一种坐稳位子的杀鸡儆猴之法。
但现在,他时间紧迫,没有那么多功夫和对方掰扯。
他说道:“可知他为何要见我?”
王硅没想到崔麟和刘树义还有这种渊源,脸色微变,连忙躬身道:“他未曾告知下官,只是下官在对他问询时,他说有要事要见刘员外郎,刘员外郎若不见他,会后悔。”
“后悔?”
刘树义挑了下眉,笑了起来:“本官这辈子,还没做过后悔的事。”
“你告诉他,现在他是嫌疑人,摆正好自己的姿态,如果他所说的要事,与案子有关,那就不要卖关子,有什么说什么!”
“本官执陛下手谕,调查此案!但凡有任何人,对本官有任何隐瞒,皆以凶手同党论处!”
“他若敢隐瞒,自己知道下场!”
“若是所说的要事,与案子无关,那就憋着!”
刘树义语气罕见的冰冷起来:“本官没时间和他玩闹。”
他时间紧迫,若找不出凶手,不仅河北会乱,大唐会乱,他自己也可能会死,所以这个时候,谁来触他眉头,他都不会惯着。
王硅还是第一次见刘树义冷脸,他心中一凛,只觉得膝盖都有些发软。
“刘员外郎动怒好生可怕!”
王硅不敢迟疑,连忙道:“下官这就把刘员外郎的话,转告给崔参军。”
说罢,有如一阵风一般,快速跑远。
杜构看着王硅离去的身影,不由担忧道:“你这样做,恐怕会彻底交恶……”
刘树义笑了:“我对他和颜悦色,如小媳妇一般奉承相迎,他就不会怪我抢了他的位置?”
“这……”杜构摇了摇头,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刘树义道:“杜寺丞,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样是君子,你不能推己及人,你要推人及己……这样,你以后才不会吃亏。”
“更别说,他用‘后悔’二字传话,已经证明他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态度。”
“这种人,就算他真的要对我说有助于案子的事,也得先敲打敲打他,让他明白自己的处境,否则,他绝不会老老实实回话。”
杜构明白,论起对人心的把握与了解,自己远不如刘树义。
他点着头,道:“我明白了,就是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有重要线索。”
“我把陛下都搬出来了,他若真的有,很快就会主动送来,不用急……”
刘树义对这种人,有着十足的应对经验,他一点也不担心这个来自七宗五姓的清河崔氏旁支的并州司法参军,敢在这个时候,跟自己玩什么花样。
在崔麟开口的一瞬间,他就已经没有可以选择的余地了。
现在,刘树义只在考虑另一件事。
第一案发现场在何处?
马富远的房间,已经没有多余的线索了。
想要找到更多的线索,只有真正的作案之地。
可是,程处默都带人搜了半天了,还没有消息……
“刘员外郎……”
就在这时,程处默大嗓门突然从远处传来。
“找到了!”
“凶手作案的地方找到了!”
(本章完)
(/bi/286236/1723757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