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草头天子,造反天赋
跟闻香教这群人混得越久,李鸿基就越觉得他们这造反的架势,实在是业余得可笑。
你说要举事吧,连句能让弟兄们热血沸腾的口号都编不出来。
“苍天已死”喊了千百年,听得人耳朵都起了茧子,哪还有半分鼓动人心的力气?
徐鸿儒自封的“中兴福烈帝”倒是名号响亮,可除了他自己穿着那身滑稽龙袍过干瘾,底下的人连跟着喊几声“万岁”都稀稀拉拉,透着一股敷衍。
连让弟兄们甘愿豁出命的理由都给不明白,谁肯真心实意跟你干?
更要命的是,他们根本不懂“分利”的门道。
第一批冲进郓城的人,把抢来的绸缎、银钱、甚至掳来的女人都死死攥在手里,像护着命根子似的,对后加入的弟兄防得比防官军还紧。
前几日有个流民头领带了百十来号人归顺,想讨点粮饷给手下弟兄填肚子,结果被徐鸿儒那几个亲信劈头盖脸骂了句“贪心不足”,硬生生给赶了出去。
李鸿基看得直皱眉。
这般小家子气,势力怎么可能壮大?
新血进不来,旧人又因为分不到好处渐渐心生怨怼,等官军真打过来,怕是不用人家动手,自己就先散了伙。
到时候别说那些财货女人,能不能保住脑袋都得两说。
他越想越觉得,若是换了自己来领头,绝不能这么干。
得先喊出“均贫富,分田地”的口号,让那些饿得眼冒金星的穷人们看到实实在在的盼头。
抢来的东西,大头得分给弟兄们,自己只留三成撑场面就够。
新加入的人,不论以前是佃农还是流民,只要敢打敢拼,就给官做、分地盘。
这么一来,队伍才能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才有底气跟官军硬碰硬。
念头刚起,李鸿基自己都吓了一跳。
好家伙,难不成自己在造反这行当里,还真有点天赋?
他猛地摇头,把这危险的想法甩得一干二净。
造反?
那是死路一条。
如今的陛下看着就不是昏君,刚收拾了漕运的烂摊子,又盯着九边的军饷体系严查,明显是想踏踏实实做点实事的。
大明朝这积弊虽深,可未必就扭不过来。
这时候跟着闻香教瞎折腾,等官军一到,第一个被砍头示众的,就是他们这些“反贼头目”。
还是踏踏实实完成锦衣卫的差事,解决闻香教的事情,将来论功行赏,捞个实缺官职来得靠谱。
到时候穿上官袍,坐上官轿,让那些以前瞧不起他这个驿卒的人都来磕头请安。
这才是正途,才是做“老爷”的体面日子。
想到这儿,李鸿基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黑木牌,那冰凉的触感让他眼神愈发坚定。
得加快动作了,早点把徐鸿儒这群草包解决掉,他也好早点脱离这泥潭,去奔自己的前程。
就在李鸿基蹙眉沉思之时,房门被猛的打开。
他的亲兵满脸凝重地闯进来,单膝跪地:“将军,县衙来人了,中兴福烈帝传召您即刻入县衙见驾,说是有紧急要事。”
“知道了。”
李鸿基眼皮都没抬,嘴角却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徐鸿儒这时候召见,缘由还用猜吗?
无非是前几日让他“约束乱兵”的差事,自己没按他的意思办,反倒借着清理之名,把城中几处富户的私藏抄了个干净,顺便收编了几千号散兵。
可他凭什么要对徐鸿儒言听计从?
就凭那句“事成之后统管城池”的空口白话?
真当他是傻子?
李鸿基心里嗤笑一声,起身拍了拍战袍上的尘土,目光扫过门外待命的亲兵:“点齐五十个弟兄,都换上新得的那批甲胄,随我去趟县衙。”
一行人策马穿过郓城的街巷,往日里喧闹的市集此刻一片狼藉。
散落的绸缎被马蹄踩进泥里,倾倒的货摊旁还留着干涸的血迹,几个面黄肌瘦的百姓缩在墙角,见了他们立马低下头,眼神里满是恐惧。
这便是徐鸿儒口中“中兴”的景象。
李鸿基对此视若无睹,径直来到县衙门前。
刚踏入大堂,一股凛冽的怒气便扑面而来。
徐鸿儒正端坐于上首那把临时凑来的“龙椅”上,脸色铁青得如同锅底,双目死死地盯着他,那眼神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一般。
他身上的龙袍皱巴巴的,领口歪着,更显得气急败坏。
“黄虎!”
徐鸿儒猛地一拍案几,震得上面的粗瓷茶杯都险些翻倒。
“朕命你肃清城中混乱,约束弟兄们,你就是这么办的?”
他气得声音都在发颤。
“你不仅没平乱,反倒带着人趁火打劫,把张大户、李掌柜几家的家底都抄了!现在整个郓城人心惶惶,比之前更乱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朕朕朕?
狗脚朕!
李鸿基在心里暗骂一声。
你一个靠着妖言惑众起家的逆贼,也配称“朕”?
他面上却像没事人一样,慢悠悠地拱了拱手,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陛下息怒。依末将看,这城中的乱子,本就是因那些浮财而起。
弟兄们跟着您起事,图的不就是一口饭、一点念想?
如今把能抢的都抢干净了,没了争抢的由头,自然就清静了,您瞧,这两日街上是不是没再打起来?
现在的郓城,可不就安生多了?”
“你!”
徐鸿儒被这套歪理堵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嘴唇哆嗦着,脸色由青转白。
他身后的几个亲信想上前呵斥,却被李鸿基带来的亲兵冷冷一瞥,吓得缩了回去。
徐鸿儒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眼前的“黄虎”早已不是他能随意拿捏的角色了。
这几日对方麾下的人马疯涨至三四千人,且多是敢打敢拼的亡命之徒,手里还多了不少从官军那里抢来的刀枪。
真要撕破脸,他这“中兴福烈帝”怕是连县衙都保不住。
到了嘴边的斥责终究还是咽了回去,徐鸿儒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语气缓和了几分:
“罢了……你也是为了稳住弟兄们。只是往后行事,需得先禀明朕,不可再擅自做主。”
李鸿基心中冷笑,面上却装作恭敬:“陛下说的是,末将记下了。”
他知道,徐鸿儒这是怂了。
看来,是时候再推一把,看看这“中兴福烈帝”的底限到底在哪里了。
对于李鸿基的无理,徐鸿儒只得是深吸一口气,努力摆出几分帝王的威严,沉声道:
“朕准备让你领本部人马,去攻兖州城。只要能拿下兖州,朕便封你为‘中兴第一王’,麾下兵马皆归你调遣,如何?”
攻兖州?
李鸿基心里当即冷笑一声。
若是兖州城那么好打,你徐鸿儒自己怎么缩在郓城不动,反倒把这差事推给他?
他早就打听清楚了,兖州府城高池深,不仅有卫所兵驻守,还新调了千余边军协防,城头上甚至架着几门大将军炮。
莫说他手下这几千乌合之众,便是十万流民堆上去,也只能是白白填了护城河。
这哪里是封赏,分明是要借刀杀人,把他往死路上逼。
至于那“第一王”的头衔,更是可笑。
真要是能打下兖州,他李鸿基手握如此重镇,还用得着徐鸿儒来封?
到时候自己竖起大旗当皇帝,也未必不可。
“陛下。”
李鸿基故作难色。
“兖州城离郓城太远,我手下弟兄粮草不济,怕是走不到城下就得散了。依我看,不如先把周边几个县城拿下来,积点粮草人马,再图兖州不迟。”
徐鸿儒倒也不算全然糊涂,立刻反驳:“你懂什么!兖州是运河重镇,拿下它便能截断漕运,让南边的明军粮草运不过来。到时候明军首尾不能相顾,咱们才有扩张的机会!”
他说得唾沫横飞,仿佛兖州已是囊中之物。
“可我攻不下。”
李鸿基懒得跟他绕弯子,直接摊牌。
“城墙太高,火炮太猛,我这几千人上去,就是送命。”
“朕是皇帝!”
徐鸿儒被他怼得脸色涨红,猛地一拍案几,厉声喝道:“朕的旨意,你敢不从?”
李鸿基嗤笑一声,向前逼近一步,眼神锐利如刀:“皇帝得靠实力说话,不是自封的。徐教主若是真有本事,不妨亲自领兵去打兖州,你要是能拿下城来,不用你封王,我李鸿基带着弟兄们,心甘情愿认你做主公,如何?”
这话像一根刺,狠狠扎进徐鸿儒心窝里。
他哪里敢去攻兖州?
连郓城的乱兵都约束不住,真到了城下,怕是刚开战就得被官军打崩。
可李鸿基这番话,明摆着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身为“中兴福烈帝”,连手下都敢质疑他的决策,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徐鸿儒张了张嘴,竟一时语塞,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那身滑稽的龙袍穿在身上,此刻更显狼狈。
李鸿基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愈发笃定:这闻香教,成不了事。
他故意放缓语气,像是退了一步:“陛下若是真想要兖州,不如先拨给我五千石粮、百十条枪。有了家伙什,我拼着伤亡过半,也替陛下试试。”
这又是个难题。
徐鸿儒手里的粮草本就不多,军械更是少得可怜,哪里拿得出这么多东西?
徐鸿儒死死盯着李鸿基,忽然明白过来:这小子根本就不想去打兖州,反倒借着他的话,一步步逼他露出底牌。
可他偏偏没什么底牌可露。
殿内一时陷入死寂,只有徐鸿儒粗重的喘息声,衬得这“中兴福烈帝”的威严,碎了一地。
“陛下,没有其他的事情,末将告辞了。”
李鸿基没有给徐鸿儒面子,几乎是刚走出县衙大门,便加快了脚步。
徐鸿儒那副色厉内荏的模样,看得他心里直泛恶心。
都这时候了,还端着“皇帝”的架子,殊不知自己手里的人马早已比这草头天子多出数倍,真要动起手来,拿下这县衙不过是翻掌之间的事。
他忍不住摸了摸腰间的刀,指尖冰凉的触感让他压下了心头那股躁动。
干掉徐鸿儒?
太容易了。
可干掉他之后呢?
这群乌合之众没了主心骨,只会更乱,到时候官军一来,他这个“反贼二把手”照样跑不了。
可话又说回来……
李鸿基回头瞥了眼县衙的方向,脸上有着担忧之色。
再这么耗下去,不等官军来,他怕是真要被这群人架着坐上那个位置了。
三日之后又三日。
他都要当上反贼头头了。
徐鸿儒的威望一日比一日低,底下的人看他的眼神却越来越热,连带着几个原本跟着徐鸿儒的小头目,都偷偷摸摸来递过话,说愿意“弃暗投明”。
这反贼的老大,他可不想当。
“加快脚程,回营!”李鸿基低喝一声,翻身上马。
马蹄踏过郓城的石板路,发出急促的声响,像是在催促着什么。
他现在只盼着官军的消息能快点来。
再不来,这锅浑水,他怕是要彻底陷进去了。
他可不想当什么反贼。
笑话!
我李鸿基,赤胆忠心,乃是大忠臣,而不是反贼!
他妈的。
谁愿意当反贼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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