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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章 帝心算计,藩王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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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启元年,五月二十五日。
    北京城被蒸腾的暑气笼罩,连宫墙内的老树都蔫蔫地耷拉着叶子,蝉鸣声里透着一股焦躁。
    朱由校将批阅奏疏的地方,挪到了西苑北海的琼华岛上。
    这是没办法的事。
    没有冰窖里的冰块镇着,暖阁里简直像个蒸笼,朱笔握在手里都嫌烫。
    起初,他本打算去万寿宫避暑,那是嘉靖皇帝曾久居的地方,地处太液池边上,林木茂密,向来以凉爽著称。
    可真住进去才发现,那座历经五十余年风雨的宫殿,早已不复当年气象。
    主体殿宇虽还立着,梁上的彩绘却斑驳褪色,露出底下暗沉的木色。
    几处廊柱被白蚁蛀得厉害,轻轻一碰就簌簌掉木屑。
    最让朱由校不适的是,殿内常年闭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混着当年嘉靖帝炼丹留下的丹砂气息,闻着总让人头晕。
    只住了三日,朱由校便实在忍不了,索性移居北海琼华岛。
    当然,琼华岛终究只是临时歇脚的去处,待秋分过后,暑气散尽,还是得搬回乾清宫。
    毕竟乾清宫才是帝王理政的正地。
    说起来,大明皇帝也是苦逼的,往前的元朝皇帝能够去上都避暑,往后的清朝皇帝能去承德避暑山庄消夏,一住便是数月,何等自在。
    可换作大明,皇帝若敢轻易离京避暑,言官们的弹劾奏章怕是能堆满御案。
    就譬如正德帝,强赴宣府镇避暑,在镇国府常住三月,引发百官跪谏。
    眼下边疆未宁,国库又不宽裕,朱由校没有必要因为这种小事去和文官打擂台。
    不过,不能出宫对朱由校来说倒也无所谓。
    琼华岛的景致是不差的。
    主殿广寒殿雄踞岛心,殿周古柏苍翠,遮天蔽日;其余殿宇星罗棋布,或依崖而建,或临水而筑,各有各的精巧。
    其中最显眼的,便是那座瀛洲方壶。
    这殿宇来头不小,元朝时是忽必烈夏日理政的所在,几经翻修,如今已改建成二层水榭:底层柱脚直接浸入太液池,凉气从水下丝丝缕缕往上冒;上层增建了悬空回廊,凭栏远眺,太液池的荷风柳浪尽收眼底。
    此刻,瀛洲方壶一楼明堂里,朱由校正伏在长案上批阅奏疏。
    案头没摆太多物件,只一方端砚、几支朱笔,还有一叠叠码得整齐的奏章。
    与乾清宫东暖阁的沉闷压抑不同,这里四面通风,太液池的水汽混着荷香扑面而来,连空气都带着湿润的凉意,比东暖阁舒服太多。
    在此处,连冰都用得少了,案旁只放着一只半尺见方的冰盒,里面镇着几块碎冰,已足够驱散暑气。
    朱由校心里清楚,宫里用冰向来奢靡,夏日里光是乾清宫的东暖阁,一天就要消耗上千斤冰,这些冰需从腊月的冰窖储存,转运、看管都要耗费人力物力,折算下来,每日光是冰钱就够一个中等人家过半年。
    如今在这瀛洲方壶,靠着天然的水凉,用冰能省大半,倒也算桩“节流”的小事。
    朱由校伸了个懒腰,拿起最上面那封,见封皮上盖着“天津海防游击毛”的私印,不由挑了挑眉。
    拆开火漆,展开信纸,毛文龙那力透纸背的字迹跃然纸上。
    密折里详述了他抵达天津后的种种布置:与陈奇瑜核定船只数量、查看水师操练、联络辽南的张盘等人……
    字里行间透着一股雷厉风行的劲儿。
    末尾,他直言不讳地提了几项需求:请朝廷从太仓调拨三万石粮草、从兵仗局调拔五百杆三眼铳、从太仆寺拨战马三百匹.
    “倒是个敢开口的。”
    朱由校嘴角噙着笑意。
    这这些东西数目不小,价值不菲,但比起奇袭赫图阿拉的收益,不值一提。
    他当即拿起朱笔,在密折空白处批道:“所请皆准。粮草着户部五日内科拨,火器由兵仗局专人押送,太仆寺战马三百匹即刻送上。毛卿可相机行事,不必事事请旨,唯求功成。”
    写罢,他唤来贴身太监:“即刻将此折送司礼监用印,再转交兵部、户部,催他们速办。”
    “另外,多派几个锦衣卫跟着毛文龙。”
    前世毛文龙素有冒功的举动,譬如辽东失陷之后,毛文龙在东江镇年均报捷20次,斩首累计“数万”。
    这很明显就是冒功,杀的大多是辽民、朝鲜人充敌,骗取赏银。
    这个坏习惯,可不能让其养成了。
    有功朕可以赏,但你不能冒功。
    那就触及到朱由校的底线了。
    待太监退下,朱由校将批好的密折放在一旁,目光又落回案头剩余的奏疏上。
    有关于陕西赈灾的,有关于辽东军饷的,还有几封是言官弹劾地方官贪墨的,这桩桩件件,都需他一一过目。
    然而,就在朱由校拿起另一本关于江南盐引的奏疏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司礼监掌印太监魏朝快步走进来,脸上堆着几分小心翼翼的笑意,躬身禀道:“陛下,福王殿下求见。”
    朱由校握着朱笔的手微微一顿,眉头几不可察地挑了挑。
    其实今早看锦衣卫的密报时,就已得知福王朱常洵今早抵京,暂居在十王府。
    他原以为这位皇叔舟车劳顿,会先在府中歇个一日半日,没想到竟如此急切,连脚都没歇便直接进宫了。
    福王这几百斤重的身体,不要给折腾死了。
    “让他进来吧。”
    “奴婢遵命!”
    魏朝躬身退下,不多时,殿外便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重的喘息。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异常肥胖的身影正艰难地挪进殿来。
    正是福王朱常洵。
    这藩王到了明堂台阶外,早已气喘吁吁,连带着声音都带着喘息:
    “臣……臣福王朱常洵,恭请陛下……圣躬万安!”
    说罢,他便要俯身跪倒,可那身肥肉实在累赘,折腾了两下才勉强伏在地上。
    “皇叔快快请起,赐座。”朱由校扬声道,目光示意魏朝。
    早有内侍搬来一张特制的大圈椅。
    比起上次福王来时那张险些被压垮的小凳,这张椅子加宽了尺余,椅面铺着厚厚的锦垫,看着便稳当许多。
    可待朱常洵挪着身子坐下,众人还是忍不住暗自咋舌:
    他那圆滚滚的身子几乎占满了整个椅面,两侧的扶手都被挤得向内凹陷,肥厚的臀部堪堪能落下一半,剩下的肉只好悬在椅边,配上他因憋气而涨红的脸,模样比刚才跪伏时还要滑稽几分。
    朱常洵却顾不上这些,刚坐稳便急切地开口,声音因喘息带着些微颤:“陛下,臣此番南下,已将楚王殿下劝动,他过几日便会抵京。只是……臣回洛阳的事……”
    为了能让皇帝放自己回封地,朱常洵这次真是豁出了老命。
    从北京到武昌,再从武昌折返,一个来回几千里路,他竟硬生生在一个月内走完了。
    这其中还包括在武昌软磨硬泡,说服素来避事的楚王同意入京的时日。
    虽说大半路程走的是大运河水路,可舟车劳顿、颠簸摇晃,差点没把他这三百斤的身子骨颠散架。
    “臣这一路,瘦了至少二十斤啊!”
    朱常洵拍着自己的大腿,语气里满是邀功的意味,仿佛减了二十斤肉是什么天大的功绩。
    朱由校看着他那丝毫不见消减的肚腩,强忍着笑意,心里明镜似的。
    这位皇叔怕是把路上少吃的几顿饭都算成减重了。
    “回洛阳的事暂且不急。你此去楚王府,除了劝动楚王入京,还有什么别的见闻?”
    朱常洵肥脸上的肉垮了垮,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失落。
    果然,想顺顺当当回洛阳没那么容易。
    但他不敢流露半分,连忙挺直了些身子,脸上堆起恳切的神色:“启奏陛下,臣在武昌亲眼所见,那楚王府真是奢华得没边了!”
    他刻意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夸张的语气:“那门槛都是汉白玉雕的,院里的假山是从太湖运过来的奇石,连伺候的丫鬟都戴着金镯子!臣听说,楚王光是收罗的古玩字画,就能堆满三间屋子。武昌百姓说起他,没有不骂的,说楚王府苛捐杂税多如牛毛,光盐税就比别处高三成,百姓的日子苦不堪言呐!”
    这话半真半假,却句句往“楚王富得流油”上引。
    他心里算盘打得明白:把楚王的家底夸得越厚,皇帝才越有兴致榨这笔钱,而自己离那五百万两的指标也就越近。
    “哦?”
    朱由校果然来了精神,原本微垂的眼睑抬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锐光。
    “这么说来,楚王倒出得起钱?他愿意出多少钱?”
    朱常洵见状,心头一喜,连忙接口道:“臣磨了他几日,他总算松口了,楚王愿出一百万两白银!还有武昌城外五千亩良田、两万石粮草、十艘漕船!只求陛下能把‘伪王案’彻底坐实,让他能安安稳稳做这个楚王。”
    朱由校眼神微微闪烁。
    一百万两?
    楚王经营武昌数十年,家资虽然有数百万两,但肯轻易拿出一百万两?
    莫不是这胖子为了交差,故意夸大其词,想先糊弄过去?
    他忽然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地看向朱常洵:“若是楚王到了京城,拿不出这一百万两,或是折算下来不足数,这差额……可得由福王府补上。”
    “啊?”
    朱常洵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刚还发亮的眼睛瞬间黯淡下去,肥厚的下巴抖了抖,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他这趟南下折腾得半条命都快没了,要是还得自掏腰包填窟窿,那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但转念一想,楚王要是敢耍花样,自己有的是办法治他,毕竟那楚王有把柄捏在手里。
    他咬了咬牙,肥脸涨得通红:“陛下放心!他要是敢耍滑头,臣就把他在武昌强占民女、私藏兵器的事都抖出来!到时候别说一百万两,就是抄了他的楚王府都够了!臣这就去盯着,保准一分不少!”
    朱由校看着他急赤白脸的模样,心里暗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反而放缓了语气:“皇叔有这份心便好。这样吧,若是楚王真能拿出一百万两,朕分你十万两;他若肯出两百万两,朕便分你二十万两,算是给皇叔的辛苦费。”
    这话一出,朱常洵的眼睛瞬间亮起来了。
    十万两?
    这可比在洛阳收租子来得快多了!
    他顿时忘了回洛阳的急切,肥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陛下圣明!臣这就去催楚王,定让他把银子乖乖送过来!”
    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楚王那点底细,自己摸得差不多了,榨出两百万两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既能完成皇帝的指标,又能捞笔好处,简直是两全其美!
    福王却没留意到,朱由校看着他兴冲冲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用一个贪财的福王去敲打其他藩王,既能敛财,又能让他们狗咬狗,这买卖,划算得很。
    就让福王,好好的做一做这藩奸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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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bi/286248/172373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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