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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江南之患,火龙烧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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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四合,紫禁城的飞檐在月光下勾勒出森然的轮廓。
    李汝华踏着青石板缓步走出午门,身后朱红的宫门在太监手中缓缓闭合,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轮孤月高悬中天,清冷的月光洒在太和殿的金顶上,又顺着汉白玉台阶流淌而下,将李汝华的身影拉得修长而寂寥。
    这位内阁辅臣眉头深锁,连脚步都比平日沉重三分。
    “阁老留步!”
    一声呼唤从身后传来。
    李汝华驻足回首,只见户部尚书李长庚提着官袍下摆,快步追来。
    月光映照下,他额间还带着细密的汗珠。
    “李部堂有何事?”李汝华微微颔首,声音里透着疲惫。
    李长庚在轿前站定,借着灯笼昏黄的光亮,仔细打量着李汝华的神色。
    “阁老今日面圣之后,为何这般忧心忡忡?”
    李汝华闻言,抬手示意轿夫退后几步,压低声音道:“陛下此番在天津设市舶使司,看似是利国利民之举,实则效果如何,我心忧之。”
    李长庚闻言眉头紧锁,上前一步道:“阁老此言何意?下官愚钝,还望明示。”
    李汝华环顾四周,见左右无人,这才低声道:“你可曾想过,这市舶一开,江南那些士绅会作何反应?”
    “自万历末年以来,南直隶、浙江等地士绅势力日渐坐大。东林诸公虽多被罢黜,但其背后站着的是整个江南的豪族巨贾啊!”
    夜风吹动李汝华的官袍,他抬手按住被风吹起的衣角,继续道:“这些年来,他们垄断月港、广州的海贸,丝绸瓷器之利尽入囊中。如今陛下要在天津另开市舶,无异于断人财路。”
    李长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阁老是担心他们会.”
    “不错!”
    李汝华重重地叹了口气。
    “一旦北方海商可直接与番商交易,江南那些中间商的暴利必然大减。更可怕的是,若丝绸、瓷器改走天津,江南市舶司的税收必将锐减。到那时,那些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的士绅们,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啊!”
    李长庚闻言,眉头微皱,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的牙牌。
    月光下,他的神色阴晴不定。
    “阁老所言极是。”
    李长庚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深思。
    “江南一地,岁输漕粮四百万石,商税更占天下三成。自万历爷加派辽饷以来,苏州、松江等地已是民怨沸腾。去岁应天巡抚奏报,仅苏州一府,拖欠税银就达二十万两之巨。”
    “更遑论陛下近来重开西厂,复设大内行厂,又行清丈田亩之法。朝野上下,已是暗流涌动。如今再开天津商埠,那些人确实会坐不住。”
    说到此处,他又有些疑问。
    “既然阁老心中有此等忧虑,为何不直呈御前?”
    李汝华苦笑一声,说道:“我怕我说了此语之后,陛下又要在朝堂中掀起一股腥风血雨。”
    他不想党争再起。
    自陛下登基以来,已经死了太多人了。
    再死,连做官的都不够了。
    “我看是阁老多虑了。”
    李长庚展颜一笑。
    “陛下天纵英明,既行此策,必已筹谋周全。此事陛下岂会不知?说不定,厂卫的缇骑早已在江南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那些跳梁小丑自投罗网呢。”
    李长庚说着,整了整衣冠,脸上露出轻松的神色。
    在他想来,朝堂风波再大,自有首辅、阁老这些‘高个子’顶着。
    他只需恪尽职守,将陛下交代的差事办得漂亮,待到资历足够,入阁拜相自是水到渠成。
    “但愿如此罢。”
    李汝华长叹一声,声音里透着几分无奈。
    他何尝不明白自己的处境?
    在江南士绅眼中,他是助纣为虐的鹰犬;在东林党人笔下,他是谄媚逢迎的佞臣。
    可谁又知道,他不过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进退不由己?
    他是天子近臣,是铁杆的“帝党”,风光无限。
    可这“帝党”二字,既是荣宠,亦是枷锁。
    既然已坐在这个位置上,他便再无退路。
    陛下既已乾纲独断,他这个做臣子的,唯有竭尽全力将差事办好。
    至于那些即将掀起的惊涛骇浪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个老辅臣喃喃自语。
    夜风渐凉,李汝华整了整衣冠,对着李长庚郑重拱手:“时辰不早,老夫先行一步。李尚书也早些回府歇息罢。”
    “恭送阁老。”
    李长庚深深稽首,腰间的玉带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泽。
    他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待轿影彻底不见,李长庚这才直起身子。
    他眼神闪烁,拳头紧握:
    只要能够入阁,东林党人和江南士绅的想法,他才不去理会呢!
    更深漏残,万籁俱寂。
    已是深夜。
    朝阳门内,漕粮特有的谷香在夜风中若隐若现。
    这座承载着京城命脉的城门,自永乐年间便成为漕粮入京的要道。
    青石板路上,依稀可见白日里运粮车马碾出的深深辙痕。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连绵的仓廒之上。
    自元末漕运改道后,七座巍峨粮仓便如巨龙般盘踞在朝阳门内外。
    南侧旧太仓的飞檐斗拱在月色中勾勒出沧桑的轮廓,与之相邻的富新仓、兴平仓、南新仓,一座座廒房鳞次栉比;北侧的海运仓与北新仓更是规模宏大,仓廒如棋盘般整齐排列。
    细数这些仓廒:旧太仓八十三廒,富新仓六十四廒,兴平仓八十一廒,南新仓七十六廒,北新仓八十五廒,而海运仓竟达百廒之巨。
    这些仓廒中贮藏的五百余万石漕粮,不仅是百官俸禄的来源,更是维系京城安稳的命脉。
    夜风拂过仓廒间的通道,带起阵阵沙沙声响。
    月光下,仓墙上‘天庾正供’四个大字若隐若现。
    偶有巡更的仓兵经过,灯笼在仓房间投下摇曳的光影。
    而此刻。
    海运仓大堂内,一盏孤灯摇曳,将库大使赵集的身影拉得老长,投在斑驳的砖墙上。
    他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在青砖地面上来回踱步,官靴踏出的声响在空荡的堂内格外刺耳。
    “完了完了!”
    赵集猛地一拍大腿,声音里带着哭腔。
    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在灯光下泛着油光。
    那身皱巴巴的青色官袍下摆,早已被他无意识地揉搓得不成样子。
    他走到案前,颤抖着手指翻开账册。
    纸页哗啦作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这这可如何是好”他喃喃自语,声音发颤。
    窗外,一阵夜风袭来,吹得窗棂吱呀作响。
    赵集浑身一颤,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门外。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仿佛已经感受到钢刀加颈的寒意。
    “大人.”
    一个小吏怯生生地探头进来,话未说完就被赵集一声暴喝打断:“滚出去!”
    待小吏仓皇退下,赵集颓然跌坐在太师椅上。
    他抓起案上的茶盏,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茶水洒了一身。
    那温热的触感,却让他如坠冰窟。
    “天要亡我啊”他仰天长叹,声音里满是绝望。
    自多日前,皇帝颁布诏令,要查天下粮草,赵集便如芒在背。
    初时,他尚存侥幸。
    督粮道的官员虽持节而来,却终究是外行。
    赵集早备好了“双层仓”的把戏。
    命人连夜在廒房内架起木板,上层薄铺新谷,下层却暗藏亏空。
    查仓那日,督粮官掀开仓板,只见表层稻谷粒粒饱满,随手拨弄两下便草草盖印离去。
    赵集望着那背影松了一口气,官袍下的亵衣早已被冷汗浸透。
    可这喘息未过三日,一纸密报便如惊雷炸响。
    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走漏了风声,皇帝竟要派锦衣卫二次盘查!
    赵集捏着线人递来的纸条,手指抖得几乎捻不住那薄如蝉翼的桑皮纸。
    锦衣卫是什么人?
    那是能隔着宫墙嗅出妃嫔脂粉味的鹰犬!
    莫说双层仓的伎俩,便是粮袋里少了一粒米,怕也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噼里啪啦~
    烛火爆了个灯花,映得赵集面色惨白。
    案头账册上“海运仓实存粮六十八万石”的朱批刺得他双目生疼。
    可仓里现下连半数都凑不齐!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若让北镇抚司查出这滔天亏空,莫说他项上人头,便是九族亲眷的性命,怕也要被那诏狱里的十八套刑具碾成齑粉。
    不过
    急也没用
    赵集突然平静下来。
    他整了整皱巴巴的鹌鹑补服,从袖中摸出火镰。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他嘴角扭曲的笑纹上。
    既然天要亡他,那便让这百年粮仓化作冲霄烈焰。
    毕竟“火龙烧仓”的古例,可比“贪墨漕粮”的罪名体面多了。
    他只是想活下去。
    仅此而已。
    (本章完)
    (/bi/286248/1723739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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