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我的舰队(上)
作为耗材的我终于被耗尽,后浪的崛起、社会的转型,让我无法再具备竞争力。
浑然惊觉,这半生好像越走越窄,手上的筹码好像流失在了岁月的长河中。
人说:“再娶一个吧,总要有个孩子,再不生就晚了。”
人说:“别拼了,再拼,攒下的老本都没了,赶紧买份最高额的养老保险。”
我哑然失笑,却又默默点头。
19岁我勇闯天涯,29岁我意气风发,39岁我…被催生娃,把头低下。
何时开始,我流入人山人海,被冠以一个“80后”,“90后”,或是“18岁”,“30岁”,“40岁”的标签,从而被裹挟,被期待?
我的梦想呢?我的爱情呢?
我的灵魂呢?
我梦中时常走在车水马龙的街头,看着过往的行人络绎不绝,表情呆滞,他们行动一致,目标全然坚定,并向现实宣誓:
我摒弃灵魂,追求安稳,向往金钱、权力、虚荣,他人之看法,社会之评价,并甘愿为之付出青春,成为被人需要的预制人。
出生到18岁看过的繁星,感动过的文字,惊艳过的画面,在成人之后,一一化为泡影。
我就是他们啊。
我在梦里游历二十年,虚妄之中听到一声叹息。
“世间万物都在治愈你,只是你在束缚自己。”
我茫然四顾道:“世间万物在哪?我怎么没发现?”
“天地不在目光之外,而在你的眼中。”
“我的眼中?”
“对,其实你从来都不在笼中。”
骤然醒来,我发现自己在考场之中,还在那个青春蓬勃的高三。
两位监考老师一站一坐,站的那位轻轻甩着腿,显然有些脚酸,他时不时看一眼时间,想坐一坐,或想出去走一走,但他依然坚持着望向下面的学生,且不能盯着同一个学生看太久。
这是考场规则。
我们考生和监考老师在这两个半小时内被规则相互束缚。
所幸,我有选择提前出门的权力,我马上就要出门,呼吸新鲜的空气。
对了,我妈今早说高考期间不能吃西瓜,我现在就要吃一片西瓜。
那是快乐,是比高考更重要的事情。
我笑了。
走出高考考场,我便与梦中的20年彻底隔绝。
之后二十年,我走过的路,要繁花盛开,要人声鼎沸,要满怀激动,要热血沸腾。
——————
“报告,交卷。”
陈学兵检查了一遍卷子,提前十分钟举了手。
其实他座位靠中间,可以再等十分钟,看看集体收卷的时候有没有机会巡视前后,把那两道没写的默写题给抄上。
但他现在不是很想抄,就不抄了。
写完这篇作文,他获得了一种松弛感。
早想活动活动的监考老师趁机走了下来,但又关切地道:“还有十分钟了,不检查检查?”
陈学兵收拾东西,把答题卡反盖在桌上,笑着摇摇头,起身,走出座位。
监考老师略带好奇地把答题卡拿起,看了看。
看到作文第一句“39岁的第一个夜”,眼神一亮。
然后轻笑,现在的娃儿异想天开,写39岁,你晓得什么叫39岁?
然后越看越皱眉。
“嘶…”
“嘿。”
他看到最后,拿着卷子回到了讲台,把卷子铺在另一人面前。
“看看,有点意思。”
另一人看了半天,愣了。
有点咋舌的同时,看向站着的同僚,有些讪笑地站起来:“老吴,你坐,你坐!”
“嗨!我不是这意思!老罗,你坐!我就是让你看看这文采怎么样!”
俩人在讲台上推让起座位。
下面的考生一脸懵B。
他写的什么?
孔融让梨?
……
下午的数学,陈学兵一到考场,前面那个南开中学的竟然主动找他讲话。
“诶,你作文写的什么?监考老师讨论了好久呢。”
陈学兵迟疑了一下,笑道:“写了个故事,你数学怎么样?一会选择填空能不能给我看看?”
那人顿时一脸警惕,开始打量陈学兵。
陈学兵也在打量他。
几秒之后,双方同时得出一个结论:对方成绩可能不太好。
没什么太具体的原因,可能是坐姿,穿着,一个眼神,一句话的语气。
总之,差生是一种气质。
但双方的学校名字就在桌角的姓名牌上,一个是南坪中学的差生,一个是南开中学的差生,南开的自然对南坪的不屑一顾。
“一会儿你自己看呗。”
对方说完,就迅速转了过去。
话是这么说,整场考试,前面的卷子遮得严严实实。
陈学兵抬眼看了几次,发现这人压根没打算给自己看的意思,便低头做自己的。
还好,今年的数学整体偏简单,给了他自力更生的机会,大题做了两道半,最后一道几何也做了个辅助线步骤。
直到结束的铃声响起,陈学兵才瞟到一眼前面那人的答题卡。
他看到几个答案,眼睛眯了眯,又看了看自己的卷子,然后趁着收卷的功夫,拍了拍前面那人。
结果前面的人一激灵,然后意识到自己的答题卡露出来了,立刻又紧紧捂上。
也没搭理陈学兵。
直到交卷出了门,那人才笑着靠近陈学兵。
“不好意思啊,我刚才在忙着检查。”
陈学兵似笑非笑。
“哦,没事,第三题你好像错了,那题特别简单啊,应该选C,哦,十四题你答案是3?我和你也不一样,我不晓得我对不对,你肯定不对,那题是x是正数,开奇次根应该有正负号,本来想提醒你的,不过你检查这么久,应该检查出来了吧?”
那人僵在原地,自信的笑脸没了,像被雷打过。
陈学兵取走他的笑容,装在自己脸上。
“啧啧,两个题,十分…”
……
6月8号下午,四科考完。
出考场门的那一刻,陈学兵还在思索着今年的题好像整体都不难,二本分数线恐怕会比去年高出一大截。
走出考场时,清风扑面。
虽然夹杂着一股学校特有的臭袜子味道,但更多的是自由的气息。
这一刻,他和周围的学生一样心跳加快。
解放了!
他把文具袋里的准考证拿出来,其他东西往垃圾桶里一丢。
Mic drop.
高考,结束了。
……
出校门时,陈学谨最先发现了他,对着他挥手。
“妈!我哥出来了!”
于春燕立马迎了上来。
“幺儿!考得咋样了?”
陈学兵笑着点点头:“最低三本。”
“哎呀!”于春燕拍着手,激动难以言表:“回家,我给你做水煮肉片!再炒个肚头!花菜你吃不吃?我去买!”
于春燕一口气报了好几个陈学兵爱吃的菜。
陈学兵却抬手看了看表,道:“我舅来了没?”
“来了,路边!你舅晓得你今天高考,专门开车来接你!”
“是我喊他来的,妈,你先回去,我有点急事要办。”
陈学兵确实很想回家休息几天,高考最后这两个月,发生了许多事情。
股市,开始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2005年4月30日,《人M日报》刊登证监会发布的《关于上市公司股权分置改革试点有关问题的通知》,股权分置改革正式启动。
股权分置改革,将把占总股本三分之二的国有股、法人股从不允许在市场流通到实现全流通。
如此空前巨大的特大扩容,很多人理所当然地认为股票多了,势必冲击市场,是一个超级大利空消息。
本来风雨飘摇的股市,从4月底的1159点,一路下探到之后20年的历史低位,998点。
也就是6月6号,高考的前一天。
那天早上,陈学兵给舅舅和他的老战友洪永强打了个电话,邀请他下载万国开发的「大智慧」炒股软件,见证这个历史时刻。
陈学兵也在办公室电脑前实时观看。
1000点跌破时,各种带有股票性质的论坛竟是一幅弹冠相庆的姿态,许多版主纷纷发文,庆祝沪A指数跌下三位数。
沉寂,阴跌了好几年的股市,总算是迎来了一点变化,管他娘的什么变化,中国股民都想鼓掌。
但也就在那天,指数托稳998.23,一支神秘资金忽然入场,把指数抬到1034.38。
之后,大盘便是波浪形挣扎,逐渐走高,在06年中段开始猛然发力,疯狂冲刺到07年10月16号,到达中国股市顶点6124.04。
陈学兵炒股时研究过一些历史战法,当然也研究过A股的走势图形,这些年的关键点位大概在哪,他是有印象的。
按理说,这段两年半的牛市,第一年涨幅并不高,也就60%左右,平均到每个交易日才0.24个百分点左右,他没必要这么急着进股市。
(股市节假日休市,每年交易日只有250天左右)
但如果有一段已知走势的波浪型市场,其实比一路上扬的牛市收益率更高,因为涨多跌少的狂冲之中反而不好随意下车,容易错失涨幅,可操作性也比较低。
而波浪较大的股市,价格忽上忽下,反而有更多的抄底机会。
在市场里不断高抛低吸,每日操作的交易方法被称为做T,陈学兵喜欢把它叫做手动量化。
也就是说,真正的股市做T机会,应该在6月6日起的牛市第一年,等到第二年开始,他就应该选好一些股票进行配资,然后静静趴窝等涨。
牛市已经开启第三天,之后两三个月正是一段涨速不错的主升浪,这段升浪大概会到达1200多点。
时不我待。
……
下午六点。
洪永强领着于春尹,陈学兵走进一间实木家具颇多的办公室,有股老成又昂贵的味道。
“这个办公室里大多的家具,大多都是我开废品回收站淘回来的,很多都是老物件儿,不过我都打理过了,你们放心坐哈!”
洪永强笑呵呵介绍道。
于春尹眼神微亮:“老洪,你那个回收站,当初有没有淘出过啥子珍贵文物哦!”
洪永强一摆手:“珍贵的也有两件,都上交了!我们当兵出来的,还能私藏这些东西?”
陈学兵听着,一阵惊奇。
搞半天人家说的废品回收站起家,是淘文物起的家?
也是,90年代搞废品回收,要是懂行,能搞到好东西的机会还真多,而且到手都是白菜价。
这个时代好多赚钱机会对陈学兵来说陌生又熟悉,听说过,但不知道人家具体怎么操作的。
陈学兵想着,感慨笑道:
“洪叔,我还准备跟你聊聊股市淘金,没想到你是真淘金,这么说来,我还是外道了。”
“晓得就好!”洪永强哈哈笑了两声,随后看向桌面上的电脑,咂吧了一下嘴,皱眉道:
“不过股市这东西,现在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了,本来01年以后跌了几年,就没几个人玩了,现在还要搞啥子改革,把国企股一股脑放进市场里面来,谁会去接?我还以为消息面变化了,印花税也降了,是个机会,结果这回1000点都跌破了,下面怕是也没啥子支撑点位了啊,又回500点怎么办?”
陈学兵淡笑着拿出手机,打开一条短信。
上面是卢一文发来的今天股市的各种数据。
这年头已经可以在电脑上炒股,而且软件有好几种,wind,金融界,万得等等,大多都是早年做金融信息起家,像同花顺、东方财富这些后世比较火的软件,才刚刚起家。
目前最成熟的就是万国开发的大智慧,上面数据比较多,陈学兵用的也是这款。
他从6号开始让办公室新招的淘宝客服每天登陆这款软件,把大盘的几个关键数据发过来,十点一次,下午三点收盘一次。
“洪叔,今天的大盘,你看了吗?”陈学兵说着,把手机递了过去。
洪永强点点头,接过手机看了看。
“6号涨过之后,昨天降了,今天又涨回来一点,咋了?”
陈学兵走近,指了指手机上的一个数据:“点位波动很正常,你要看成交量。”
洪永强又看了一眼。
“150亿?”
陈学兵微笑。
“对了,6号之前,沪市日成交量大概就在五十亿上下,短短两天时间,成交量翻了三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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