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再获贤才献良策
等石山安顿了新入伙的汤和、郭兴等人,城中的动乱也基本结束。
除了乙一营和乙三营继续巡逻外,各营已收拢人员入营,先以营、队为单位组织战后总结,石山便将精力转向安定城中秩序上。
方仲文、陈诚、夏茂等人已经清点完府库物资和各部缴获,并理好了清单。
濠州本有达鲁花赤(兼领万户)、知州、同知、判官、吏目各一员,除知州自裁、判官在破城后潜逃时被韩成斩杀外,余者皆被一网打尽。
石山问过汤和等人,也就吏目夏茂名声相对没那么臭,便劝降了其人。
其余几个鞑官皆贪婪无度,民怨极重,再有才华也不能留,只待三日后公开判决,以安抚濠州百姓。
相较于灵璧、虹县、五河几县的小打小闹,濠州的缴获完全不在一个量级,钱粮布帛、战马兵甲等缴获,基本都超过三城之和。
仅兵甲一项,就有各式铁甲近五百套、皮甲一千五百余套,制式弓、弩一千二百张,其余刀、枪等兵器,总数近八千件。
另有战马六百二十七匹,甲械库中还有两架襄阳砲配件,也不知是保管不善,还是守军反应迟钝,之前的守城战中,居然没有组装使用,全便宜了红旗营。
有了这些兵甲和钱粮物资,再扩军备战,石山便有底气多了。
放下缴获清单,石山从怀里掏出一张写满炭笔小字的纸片,递给方仲文。
“老方,濠州有别于虹县,这是我结合本地豪杰的建议,草拟的安民告示,你检查下有没有问题,再帮我润色一二。”
方仲文接过纸片,却没有立即展开,而是看向石山,郑重其事地道:
“红旗营之名早改,如今濠州也已攻下,镇抚是否该就元帅大位,以振军心?”
方仲文此举并非临时起意,早在虹县城外更改营名时,李武等人就曾劝过石山自封统军元帅,以彻底撇清红旗营与徐州的关系。
彼时,虹县刚遭神保屠戮,五河孤城难守,石山以“尚无立业之基”为由婉拒了众将的劝进,实在是当时不具备这个实力和威望,贸然称元帅,徒惹人笑。
如今,濠州既下,威望已足,是该重新议定此事了。
这可不是讲什么“缓称王”的时候,也非石山贪恋大位,要什么“元帅”虚名。
而是名不正,则言不顺。
阐述红巾之红确定红旗营之名,只是确定了政治路线(来自哪里去往何处,团结哪些人打击哪些人),但以何种身份实现政治路线的问题却未解决。
如同当初芝麻李攻克徐州后就自封元帅一样,如今红巾军遍布河南江北行省各地,红旗营与各部红巾军界定高下,就必须有一个锚点。
到如今,还顶着徐州任命的“镇抚”之职,确实有些不合时宜了。
石山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回应道:
“这是你个人的意见?”
方仲文以眼神示意陈诚和夏茂,三人同时朝石山恭敬行礼,道:
“为濠州、五河数万军民安危计,还请镇抚早登大位,以定人心!”
“还有老朽!”
说话的,是正从内堂走出的刘兴葛。
早在攻下五河时,石山就放了刘兴葛一家,任其在城中自由活动。拿下濠州后,更是允许刘兴葛翻阅州衙文书籍簿。
石、刘二人“三月赌约”的时间过去还不到一个月,刘老头就主动站出来劝石山进位,实际已经表明了自己投身红旗营的决心。
“好!”
水到而渠成,石山用不着矫情,点头道:
“老方得组织民壮修筑城防,暂时抽不开身。此事便交由老陈办理,你尽快拟个方案给我,三日后,正式组建元帅府。”
之所以预留三日时间,自然不是要玩什么三辞三让的戏码,而是元帅府要能发挥作用,还必须建立相关制度并配齐一干属僚,军中将士也要准备封赏。
毕竟,石山做了统军元帅,下面这帮跟他卖命的老弟兄总不能啥实惠都没有,那也太寒人心了——众人这么积极劝进,图的不就是这个?
当然,具体如何封赏,就不用陈诚操心了,他只需要准备好封赏所需的物资就行,涉及到军中事务,石山绝不会允许他人插手。
其实,这事交给方仲文更合适。
但这厮手段过于老练,私心又重,即便已经投靠了自己,也不得不对其留个心眼,石山可不想方仲文借着组建元帅府的机会大刷人望,导致日后尾大不掉。
陈诚明显没料到这等好事会落到自己头上,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属,属下敢不尽力!”
石山点头,鼓励陈诚放心去办,随即看向刘兴葛。
石、刘二人相处日久,石山清楚刘老头犟归犟,肚子里真有货,对其颇为期待,郑重行礼,道:
“夫子今日出山,可有教我?”
刘兴葛这次却没有再臭屁显摆,谦虚道:
“老朽本是寻常循吏,才资庸常,不通军事,又年迈昏聩,不敢妄议天下大势,仅为元帅试分析义军所行政略,可否?”
“请讲!”
“老朽当初不看好义军,皆因徐州红巾所仰大义乃驱虏复汉,此口号虽明确了驱除鞑虏推翻朝廷的目标,却失之于粗粝,难分敌我。
元帅改旗帜易营名,细化了驱虏复汉之大义,固然能吸引部分不满现状者投靠,却未阐明如何施政,民众看不到推翻朝廷后的好处,自然难以用命。”
刘兴葛这番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
“驱虏复汉”口号的局限很强,即便阐述红巾之红确定红旗营之名,也只是修补“驱虏复汉”口号,并没有解决根本问题。
说白了,江北百姓数百年来早已习惯异族统治,其实并不关心谁来当皇帝。
只因蒙古鞑子太能折腾,导致民怨沸腾,穷人不造反就活不下去,富户不造反就无法保全家业——造反的最直接原因只是不满现状。
至于造反后建立一个怎样的国家,又让哪些人得利,便无人提起。
或者说,没有人愿意提起。
这也很正常。
颍、徐两部红巾军上层皆是大户豪强,本就是利益既得群体,他们造反的动机就是为了延续家族富贵,又如何会割自己的肉,喂饱屁都不是的底层百姓?
这种混沌状态下,虽有大批底层百姓被裹挟造反,却没有一个政治目标能让他们舍弃一切去搏命。
结果便是起义高潮时轰轰烈烈,一旦遭遇重大挫折,便树倒猢狲散。
“所言甚是!”
石山也早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并为此困惑了很久,当即再行一礼,诚恳请教道:
“还请夫子为俺指点迷津。”
“元帅过谦了。其实,元帅在虹县颁布安民六条,在五河与民休戚,所行之策,已是暗合王政。老朽旁观者清,方能窥见一二,今日便厚颜为元帅略作归纳。
大元税制本仿宋之经总制钱,十五取一可谓薄矣。然包税制下层层加码,加之鞑虏无信,朝令夕改,折钞、加耗、括马,苛捐杂税繁多,万民不堪其扰,才不得不反。
元帅欲得民心,便可从‘正税免捐’四字入手,废除苛捐杂税,以正税明示于民。”
夏茂刚投降,急需表现的机会,注意力全在石山脸上,见石山微微皱眉,立即充当嘴替,提出自己的疑惑。
“红旗营如今仅控制一州一县,几无纵深,若朝廷大军来剿,治下百姓必遭荼毒,便是有人愿意种田,多半也等不到收获,正税免捐又如何施行?”
刘兴葛倒是坦率,两手一摊,道:
“暂时不需要施行,只需要让治下百姓知道红旗营非暴民,元帅愿安定天下,愿轻徭薄赋给治下百姓活路,反而是朝廷不给活路,就行。”
陈诚投靠石山后,常感自身能力不足,今日见刘兴葛举重若轻,三言两语就讲清了如此大政,看向刘兴葛的眼神顿时多了几分钦佩。
方仲文拈须沉吟,眼底精光一闪而逝。
他何尝不晓得其中关窍,其实根本不看好这一策略。
笑话!没有苛捐杂税,官府如何维持正常运转,各级官员又如何上中饱私囊?
但刘兴葛说得没错,当前主要是争取人心,管它是骗也好,糊弄也罢,有个好听的口号就行。
至于日后打下了天下,是坚持这一政策,还是另立名目,那还不是一道诏令的事。
其人故作恍然,赞道:
“此非让利,实为立信!”
石山当然知道立信的重要性,他从徐州一路走来,一直都在做这事,只因没有明确的政治口号,效果差了很多。
“正税免捐”确实照顾到了绝大部分人,配合“驱虏复汉”的政治路线,勉强可用,但煽动性并不强,作为后世人,石山总归有着某些执念。
“为何不能是均田免赋?”
啪嗒!
陈诚手中的算盘惊落在地,当即顾不得什么体面了,急忙劝道:
“使不得!十里八乡谁家没个投献田?这般搞法,大户们怕要连夜投鞑子了!”
方仲文、夏茂二人混迹官场多年,城府更深,却也愣住片刻,看向石山的眼神中隐有疑惑。
唯有刘兴葛往日听多了石山奇思妙想,并没有多么紧张,为其耐心解释道:
“淮上因黄河常年泛滥,昔日沃田大面积荒废,人丁远不及江南繁盛,实是‘地广人稀’,土地兼并问题并不突出。
只因朝廷加征改钞反复折腾,地方官绅勾结罔顾民生,加之灾荒连年,百姓有地种而无产出,才致饿殍遍地,不得不反。
莫说“均田免赋”本为空谈,根本没有施行的可能。就算能施行,此口号在淮上也是号召性不强,阻力却极大,远不如‘正税免捐’好使。”
(本章完)
(/bi/286662/17237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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