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定国策
李思华吁了一口气,她今天下午心情有点忐忑,虽然决心在多日之前已经下定,不过事到临头,还是有点不平静,从今天开始,她要和主席讨论最重要的事情。
主席已经在他的办公室等着她,一看到她,就用惊异的神情看着她:“你是神仙吗?怎么提前知道了那些事情?”
李思华神情严肃,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对她的秘书戴明诗和主席秘书吩咐:“安排下去,今天我和主席有非常重要的工作要谈,不是天大的事情,不许打扰我们,门口安排警卫,不许任何人窃听我们的谈话内容,包括你们两人,违反者一律枪决。”两人都神情一凛,赶忙关上门出去,安排警卫值守。
主席知道必有大事,神情平静下来,等待李思华说话。
李思华长吸了一口气,神色平静下来,说道:
“主席,我能知道这些事,既不是神仙,也不是我有一个无所不能的情报网络。接下来我说的,不管多么匪夷所思,我以个人的党性和革命者的觉悟,绝对保证都是真实的。”
主席严肃地点点头。这些日子他已经有很多猜测了,但都说不通。1个多月前,李思华给了他一张亲手写的纸,纸上预测了会在近期发生的10件事情,说是等到这些事情都发生了,她会和他长谈一次,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而这10件事情,在主席看来绝对都是匪夷所思,她怎么可能知道呢?尤其是这最后一件,居然还有具体的时间3月8日,上海影星阮玲玉自杀身亡,前几天的报纸已经证实,这让主席非常震惊,怎么可能预测呢?就算情报网络再得力,也不会去关注这些事情啊?所以他心里的疑问已经积存很久了。
李思华平静地说道:“我本来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我来之前的年份,是2022年。”
主席手中的香烟,一下子掉在了地上,主席目瞪口呆,又被烟气刺激,一下子咳嗽了起来:“你……你在说什么?”他猜想过很多可能,可是从来没有想到居然有人能够穿越时空,这不荒谬吗?
李思华看见一向镇定的主席,居然也有这样失态的时候,心情不由得一向放轻松了。她微笑起来,对主席说:“你没有听错,我确实是从2022年来到这个时空的。”
接着李思华向主席解释了在她前世的那个时空,在2022年,对于“穿越”、“平行时空”、“魂穿”等等的传奇说法,以及她自己因为车祸而穿越的事实。她最后无奈地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回事,到底是怎么一种科学道理。但无论如何,在2022年的我,车祸之后,就变成了1926年的李思华,穿越到了96年之前。”
主席好一会才平静下来,问她:“那么你是在重复那个2022年的你的过去的历史吗?”
李思华点头又摇头,说:“到目前为止,凡是我没有干预过的历史事件,都按照那个时空的历史重演了,但是如果我干预了的事件,那就都变化了,例如历史上没有西华,现在有了。”
“记忆里有一种说法,就是历史的发展仿佛是一颗大树,一个穿越者到来,就会使得这颗大树的主干,重新生长出一条分枝,原来的历史主干仍然按照过去的轨迹发展,但是有穿越者存在的新的分枝,则会向着另外一个方向发展,形成一个新的平行时空。或者,现在就是这么一回事。”
主席沉思了一会,然后绽开笑容,站起来对着李思华伸出手来,说道:
“穿越者李思华,不管怎样,在这个时空,我们是共同信仰的战友,是共同奋斗的革命者,这就足够了。”
李思华也绽开了笑容,她觉得非常高兴,一直压抑着她,又不能对任何人说的秘密,终于有一个可以信任的战友,与她共同分担。她站起来和主席紧紧握手。
两人重新坐下,李思华平静下来,对主席说:“接下来我要说的,是最重要的秘密,也就是未来八十多年的历史。”
接着她就开始叙述起未来“正常”的历史过程,主席极为专注。
简单地回顾了过去的年份,重点从时间地点重叠但内容不同的遵义会议开始,1936年红军长征达到陕北,西安事变逼常抗日,1937日本全面侵华,持久战8年抗战,1945年日本德国投降,再到国共内战,1949建立新中国,建国初期,1958年反右,1960~1962的“三年自然灾害”,1966年文革十年,1976年主席逝世,1979年改革开放前三十年结束,经济高速发展,与美国的关系变化,1991年苏联解体,中国发展成为世界经济第二大国,美国的霸权主义,……,一直到最后的新冠病毒生物战争。
随着李思华的讲述,主席时而深思,时而愤怒,时而高兴,时而叹息,一向镇定的他,心情也不由随着历史的变迁而跌拓起伏。
所有的内容,其实当天根本完不成讲述,由于两人都有大量工作,约定每天下午讨论,所以整整花了五天的五个下午,李思华才完成了对这一段八十多年历史的主要事件的讲述。而完成后,主席要求给他再有5天时间思考,然后再与李思华沟通。李思华的讲述,都是主席亲自做的记录。而两人也约定,李思华是穿越者这一骇人听闻的事件,未来也只有两人知道,绝不能扩散第三人,以免引起不可测的历史变化。就连主席自己的记录,也会在五天后,他亲自烧毁,不再存留。
五天后的下午,两人再次见面,主席的脸色微微有些憔悴,他这几天肯定心情非常震荡,没有能睡得很好。
刚刚坐下,他就严肃地问了李思华一个尖锐的问题:
“你觉得从2022年的角度看,我们的革命,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李思华就知道主席会问这样一个问题,这也是她从前世到今世,不断叩问自己内心的问题。她说道:
“这要看你用什么标准,以什么目标来定义。”她接着解释说:
“如果从救亡图存的角度来看,那革命当然是成功的,不仅是成功的,而且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大成功。一个比原始的非洲人均收入还低的,贫穷落后到极点的国家,不但摆脱了半殖民地的命运,而且在建国不到70年,就成为了全球第二经济强国,到2022年我穿越前,甚至基本达到了国际高收入国家的平均收入线12500美元。”
“当时有人总结说,新中国的成功,就是一部之前任何人做梦都想不到的传奇,因为太过不可思议,没有人能否认中国的崛起速度之快。”她话锋一转,又说:
“但是如果从我们现在革命的根本目的,即工农无产阶级革命的立场来看,即使不能说是失败,但肯定也不能说是成功。”
“我个人的认知是,在1976年文革失败之后,随着改革开放,我党和政权的性质就逐渐转变,逐渐成为了一个以民族工业官僚作为上层建筑的社会,而不是原来设想的由底层人民自己拥有的国家。”
主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又询问了李思华几个尖锐的问题,李思华回答得很艰难,坦白说,太多的问题,是没有答案的。
两人关于未来历史的讨论,又持续了两三天,终于话题转向了当下和近期的未来,毕竟,在这个时空,他们还要走出自己的革命路线。
李思华早有准备,她准备了多个方面的重大问题,准备与主席讨论,这可谓是“定国策”,他们对于这些问题可以达成的共识,必将影响未来百年中国的走向。
这些方面,准备由宏观到微观、由路线到执行地进行讨论。主要包括历史文明、政体、政党、军事、政治制度、地缘战略、资源战略、城市布局与首都、货币与资本、产业建构、教育与就业、宗教信仰、民族问题、法律与司法、宣传与舆论,以及未来的“新三座大山”。
今天讨论第一个问题,即历史与文明。
这个问题,其实是定义“我是谁”和“我从哪里来”,定义了这个,才能往下推演,这是从哲学的高度出发,先知我、明我、知非我,方有立足地。
对于李思华先将历史和文明提高到如此重要的地步,这正对了主席的喜好。他很感兴趣,请李思华继续阐述。李思华捋了捋头发,开始总结:
“中华民族是一个原生民族,与西方非常不同。有历史学家总结,说我们是“一万年文明史,五千年国家史”,窃以为这个总结非常到位。”
“我们的文明发祥很早,在四千多年前的夏朝以前,还有悠久的部族文明史,只是当时没有文字(6000年前才有文字雏形),所以未能有记载,今天能发现的,不过是考古中的寥寥残余而已,不过不能否认这段历史。”
“从已知的信息来看,古代部族,文明传承和积累,靠的是“巫”,他们并不是神神叨叨的巫师,而是部族中最优秀、知识最强的人,他们主要为部族解决4个方面的问题,解释、食物、气象和治病。主席,我自己觉得,这就是最早的文化人了,不过他们对部族的重要性,可是远远比后来的文化人要高得多。”主席点点头,他听得很有滋味。
“当时愚昧,很多自然现象普通人是搞不懂的,就靠巫来解释;而巫以其知识传承,指点着部族获取可用的食物;根据经验判断天气变化,这对于部族狩猎或者原始农业非常重要;而治病,更是巫因为知识传承而垄断的高度技巧。这样的一个时代,通过一代又一代的巫,知识积累逐渐增加,对自然的利用水平逐渐提高,部分部族逐渐因此强大。”
“当知识不再是由少数巫掌握,而是一个统治阶层能够共同掌握的时候,巫就开始退潮,取而代之的是贵族,夏朝的诞生,应该就是这种贵族阶层对巫阶层的替代,而贵族阶层崛起后,国家就诞生了。”
“国家诞生的初期形态,是封建,其实就是领主制,最上层的“王”其实就是最大最强的领主,但他无法完全控制其它领主,所以只能用“羁縻”的方法,通过承认治下各领主对其领地的统治权,获得他们承认“王”对“天下”名义上的统治权和纳贡称臣。”
主席非常敏锐,立即接话说:“你的意思,是认为马恩理论中的封建制度,其实是我们两千年的体制?”
李思华笑了笑,说道:
“是的,这种领主制,其实就是西方在工业革命前的体制,所以他们在体制上是落后了我们二千年,他们从一百多年前,才从封建领主制中走出来,变革到了资本主义社会。”
“秦朝消灭六国,统一天下,开始实施郡县制度,这意味着领主制的结束。虽然其后还有反复,但从秦朝开始的历代王朝,主流都是郡县制。在郡县这一方面,其实西方现代采用的,是同样的制度。”
“郡县制一直流行到现在,有同志认为蒋介石政府是一个资本主义政府,其实不然,他们哪里算得上是资本主义呢?还是王朝历史上郡县的那一套。”
“如果我们建立了新中国,那么将迎来一种什么样的体制呢?我个人认为,如果我们革命的根本目标达到了,那将是一种民治社会,人民治理国家。”
“如果还是像我来之前的历史,那就是一种官民社会,官僚阶层统治普通民众的社会。由于我党前几十年的影响,商人或者资本家,并不是上层建筑的主流,而是工业官僚,通过国企成为主要的上层建筑。”
“所以,现在我们僵化地根据马克思的理论,将历史上社会的演进,分成所谓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再到资本主义社会,对于我们自己国家来说,非常荒谬和勉强,这是欧洲的历史,不是我们的。”
“我个人认为,中国历史到现在,如果要分得清楚的话,那就是4个阶段,部族、封建、皇绅和民治(官民)。”
“时间上,夏王朝以前的阶段,是部族社会;夏王朝到秦朝以前,是封建社会;秦朝到民国,是皇绅社会,即皇权与绅权二元分立的时代,皇权不下乡,限制在城镇;乡村,则是由乡绅控制。而未来,就是我刚才所述的或者民治,或者官民。”
“这样分类的意义,并不只是一种理论上、学术上的探讨,它的意义要重要得多,这是对以我为主的历史和文明的话语权和解释权的根本定位。我们自己不去解释历史,就会有别有用心的人去解释,就会有西方随意地解释我们的历史和文明,随意贬低或歪曲。”
主席已经坐不住,他站了起来,点燃了一颗烟,吸了两口,沉思片刻,他认识到这是一个他忽略的问题,简单地跟随了马克思的说法,其实马克思也说过他的分类,可能不适用于亚细亚社会。他注意到李思华,赶忙要掐掉烟,李思华笑着阻止了主席,主席要是不抽烟,那还是主席吗?
李思华继续阐述:
“我觉得中国文明的大幸,是文明没有中断过,从商朝发明甲骨文以来,一直不断地有历史记载,让我们至少对三千多年的历史发展,基本是非常清楚的。这使得从古到今,各种思想的源流,其接替性非常明显。”
“在春秋战国时期,对于王霸、礼法、义利、天人、志功、善恶等的辩证,就不断发展和完善。”
“例如王霸,王道重视人心向背,认为符合大众的意愿,就像顺水行舟,能够得道多助,更能成功;霸道则相信硬实力,力量胜过才能成功。其后虽然王霸兼而用之,但实际上,王道还是占了上风,因为霸道一旦失败,往往结局太过惨烈。重视王道,就赋予了中国后世不太侵略他国的民族性格,但从结果看,是有利有弊。”
“例如天人,中国讲究天人合一,矛盾统一,所以大一统的思想占了上风,人们相信统一才是王道,这与西方很不同,西方认为的是天人相分,所以分裂才是常态,统一很难。到今天也是一样,国内无论什么势力,都相信天下大势,分久必合,而在西方,欧洲永远是个分裂的大陆。”
“在这些哲学概念的深入下,养成了民族重视理性,而远宗教的特质。儒家因此而生,提炼出新一代的“仁义礼法”思维框架。这个框架现在看起来很落后,是导致中国现代落后的思维桎梏,但在当时,无疑是最先进的,它稳固了皇绅社会的统治,形成了一种约300年周期的皇朝更替。”
主席冷静地说道:“远古的民族哲学,虽然建立起来一种有效的统治框架,但缺陷是根本性的,解决不了王朝的周期律。”他示意李思华继续说。
“然而,仁义礼法解决不了皇朝的更替问题,于是新一代的思想穷变通久就成为了补充。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这种思想下,中国社会得以在一次次的皇朝更替,一次次的战争中,挣扎着重新开始,历史不曾中断。世界上所有的古文明,其实都已经过去,只剩下传说。唯有中华文明,一直延续,一直发展。”
“理清了上述中国文明和历史发展的思想脉络,我们就可以解释和定义这个时代“我”的历史和文明阐述。”
李思华向主席介绍了几年前,海南历史教育上的一场争论。总结说,她个人相信,文明起源于亚洲之中,或许是中亚,或许是阴山到祁连山之间。不过,两个事实很清楚,就是西欧乃至东欧,古代都是蛮夷之地,文明非常落后,就连使用一个碗,用一支笔,也都是从中国传播过去的。所以西方的文明,是由东传西。
在中华本土上,文明则是由西传东,文明是起源于所谓“昆仑”,即我族祖庭,就古代人活动的地域范围看,或许就是阴山或者祁连山,当时的中土文明,西部的明显要厉害一些,技术要更先进。例如黄帝部落在炎帝之西。
所以,大致可以总结,就是文明起源于亚洲之中,然后主体入东,为中土文明;支脉流西,为古代西方文明。到现在,古代西方文明已经灭绝,被西方蛮族取代,在其古代灰烬上,发展出现代西方文明。而中土文明则成为唯一还存在并传承的原生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