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自由意志、自我基础
1936年的3月,美苏德这三个全球大国,都向西华派出了使团。
因为没有正式建交,所以各自的代表团叫法不一,但本质都是“使团”。
苏联的代表团其实规格最高,因为是其外交部长李维诺夫亲自前来。但李思华自然没有出面,主席和周恩来主持了与他们的谈判。
苏联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与西华建立起良好的关系。过去的历史无法更改,历史的趋势也已变化,两党的关系现在只能是基于共同共产主义信仰下的合作,不过这种合作目前还比较初级,例如包括对日本情报的共享,包括未来在西华占领新疆等地之后双方正常的贸易等等。
顺便说一下,苏联同意了不会再在新疆有任何不友好的行为,例如挑动独立等违背西华民族利益的行动,动并且不反对西华占领新疆。这也是斯大林做出的让步,他知道对于以前的历史,西华耿耿于怀,如果苏联没有一点表示,那么自然两党之间,也不会有任何关系的调整和改善。
至于两国边境和领土问题,双方都没有提及一个字。西华还不算是“合法”的全国唯一政权,在外交上本来就没有谈判余地。何况双方都清楚,彼此立场南辕北辙,也根本难以有什么结果,还会恶化此次的谈判气氛。
所以与苏联的谈判很顺利、很平静,不过也没有多少值得一提的成果。李维诺夫注意到,他在与兄弟党打交道时,对方经常会提出需要苏联援助的要求。而这一次,在中共这里,对于苏联没有一个字的要求。这反而让李维诺夫感到担心,说明中共现在对于苏联完全没有任何期待。这不是苏联想要的,他们本来做好了给予中共一定援助的准备。
现在这样两党之间的气氛,就像是李维诺夫访问那些普通国家一样,纯粹礼貌的外交礼仪,但没有任何深度的交往。
当然,伟大的苏联不可能对西华这样一个“小兄弟”赔罪,李维诺夫内心叹气,真正改善与西华关系的契机,恐怕只能是等待中日战争的爆发了。
李维诺夫带领的苏联使团,带着遗憾离开了西华。
德国使团的来访,李思华以安华财团驻西华首席代表的身份,接待了他们。
她直接揭穿了德国正在考虑与日本结盟的事实,这让德国代表弗朗茨拉德马赫大为震惊,他顾不得外交礼貌,追问李思华是怎么知道的?
李思华轻描淡写地说,西华在日本统治阶层的高层,有良好的情报网络。弗朗茨拉德马赫目瞪口呆,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不过李思华没有纠缠这个话题。而是清楚地告诉弗朗茨拉德马赫,如果德国与日本结盟,德国就会变成西华的敌人,目前双方热络的双边贸易,当然就会结束,而且安华在美国的影响力,必然会对德国造成相当的伤害。
德国想与日本结盟,自然是看重日本对抗英法的“实力”,但这是非常虚幻的。日本的陆军,即使是现在的1936年,已经完全不是西华的对手,西华现在,无非是为了准备得更充分,以便未来一举打败日军而已。
所以对德国而言,日本剩余的价值,也就是它的海军而已。可是日本真的能替德国分担英法海军的压力?如果德国与英法发生战争,法国海军实力本来就孱弱而不具备威胁性,英国会为了日本而分散自己的海军实力?恐怕损失它在东亚的利益也不会。德国是不是想多了?如果日本疯狂到与美国海军去交战呢?那样的话,对于德国是福吗?
真正对于英国在东亚的利益有重大威胁的,是西华,尤其在东南亚。西华已经占据了缅甸大部,这个趋势不是很明显吗?
所以在西华和日本之间选择,德国的决定不应该是很明显吗?
弗朗茨拉德马赫完全懵掉了,他拜访西华之前的“预设”完全崩掉了,没有想到西华对于德国和日本的情况,了解得如此清楚,他们对于大局的判断,根本不次于德国当局。
在冷静下来之后,弗朗茨拉德马赫向李思华试探德国与西华未来结盟的可能性。
李思华笑了,德国人这个时候的战争准备,自负又自卑。他们对于自己的力量开始自信起来,可是在英国霸权之下,在全球又找不到几个愿意与他们风雨共担的盟友。不过东家不说西家,在她前世,中国在美国霸权之下,也有类似的压力,只不过定力远远超过了二战前的德国而已。
李思华的表述是,西华不会公开和德国结盟,原因很简单,西华虽然与英国是敌人,也不可能对英妥协。但与德国结盟,就会严重地得罪美国,这会大大损害西华的国家利益。
不过,双方与英国敌对的立场是一致的,未来西华与英国的斗争,在西华正式建国后,恐怕会趋于激烈,东南亚会成为双方的角逐场。这种立场,西华不屑于对德国隐瞒。
结果很清楚,西华与德国在反英上有巨大的共同利益,而西华与德国之间,没有利益冲突,合则两利。所以西华愿意与德国在私下,发展更密切的合作关系,包括对英情报、战略资源与科技贸易等等。
李思华的表述,让弗朗茨拉德马赫两眼放光。是的,虽然不能与西华正式结盟,但其实德国还是可以收获一个潜在盟友,因为西华与英国之间的冲突,恐怕是不可调和的,这就足够了。只不过,因为不是正式盟友,在反英上的步骤一致性,就可能没有那么理想。
他也认识到,西华的外交重点是美国。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在经济上美国已经是整个欧洲的体量,西华的重视程度当然会如此。
所以整体上,弗朗茨拉德马赫带领的德国使团,是满载而归。他在回去的路上在想,为了回报西华,德国需要加紧向西华输出他们需要的犹太科技人员,嗯,必要的时候,需要强制。
美国使团的来访过程,则比较搞笑。
这个使团,大部分是一些与安华集团在美国打过交道的商人,他们是顺便来寻求一下在西华的商业机会。 真正代表美国政府的,是一名众议员乔治以及他的“朋友”,一位已经退出美国政坛的“咨询公司”老板约翰逊。
李思华与乔治和约翰逊举行了闭门会谈。
会谈一开始,乔治显得很高傲,他言辞激烈地指责安华帮助一个赤色政权,这是对美利坚的背叛云云。
李思华听了几句,听不下去。于是一拍桌子:
“乔治,你昨晚是不是喝醉了,要不要给你一盆冰水洗洗头?”
乔治和约翰逊都愣住了。李思华冷冷地继续说道:
“你身为一个议员,居然对于美国内部的政治规则,仿佛如同刚入行的小弟,这让我很为你的政治前途担心。”
“美国,是资本主义的自由世界。而我和安华,是10亿美元资本级别的自由意志,我们这些自由意志,才是美国的真正主人,即使安华只是这个上层建筑的边角。”
“乔治,你觉得10亿美元,能改变这颗星球上多少事情?能改变美国的多少事情?来来来,告诉我,你背后的金主是谁?我倒要看看,安华有没有能力去碰一碰?”
“就算是摩根或者洛克菲勒,在我的面前同样是客客气气,这是彼此对于资本自由意志的尊重。乔治,你觉得你一个小小的议员,有什么资格,在我们这样的自由意志面前放肆?”
“如果安华想动你,就算是罗斯福尽力地维护你,你能保得住自己的政治前途?何况罗斯福会为了你而得罪安华、得罪德州财团?你的浆糊脑袋,究竟在想些什么?你觉得我说一句话,还有人敢提供你的竞选经费吗?”
乔治的脸色,随着李思华的斥责,变得越来越苍白。老政客约翰逊知道厉害,赶紧打圆场,他说乔治不了解情况,而且年轻气盛,太想办好事,说了胡话,恳请李女士原谅他云云。
李思华这才结束了斥责,说道:
“你们可以回复罗斯福和赫尔,安华财团在西华的所做作为,不会损害美国的利益,实际上是我们在为美国谋取更大的利益。政府关注的焦点,不就是军火吗?这几年,安华与西华之间的军工贸易,撑起了美国军工的一半市场,推动了美国军事科技的进步。没有我们,美国军工界这几年,会凄惨到何等程度,他们自己有数。”
“安华投资西华,当然有巨大的利益,是集团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投资什么市场,都不如投资一个未来巨大的国家。至于赤色之类的政治色彩,德国还号称工人社会主义呢,美国与苏联的贸易还不是非常活跃?就连英国,执政的工党不也有着社会主义色彩?怎么到了西华,就这么多啰嗦?西华允许私有制,允许贸易,条件比起苏联来好很多。”
“你们回去,问问那些反对的议员,他们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西华的未来,是一个至少5亿人的超级大市场,让安华放弃,他们自己是不是疯了?”
会谈在尴尬的气氛中结束。
不过第二天,那个乔治,就和约翰逊两人,恭恭敬敬地来向李思华道歉,政客的脸皮就是厚,他全当没有昨天那回事,发誓说一定会在众议院,维护安华的利益,绝不能让那些反对的议员,干扰安华对于西华的投资,这对于美国的利益,是极其重要的。
实际上昨晚他和约翰逊两人商量,心里是越想越怕,他们两人都知道,李思华的斥责,可不是吹牛和夸张,得罪一个10亿美元资本的财团,那完全是自己找死,在李思华面前的坏印象,必须马上扭转。
李思华当然也接受了他们的道歉,她现在对于美国,无非是要稳住收益的来源,但也不能示弱,即使是对罗斯福,也要让他知道安华是块刚硬的石头,咬下去会磕牙的。
打发走了三个使团。西华政治局的工作重点,又转向了内部工作,尤其是经济发展,这是未来抗日战争的基础。
近期在李思华与史政福的反复探讨下,结合西华这两年来的经济实践,基于内循环的基础,准备试行新的金融体系,这当然成为眼下政治局最重要的决策。
李思华和史政福一致认为,随着西华大规模工业建设、乡村多样化经营取得了阶段性成果,以及西华根据地的扩大、人口的增长,产品种类开始高度复杂化,继续过去的实物货币已经逐渐变得不方便、不现实。因此货币必须向信用货币转移,这个转移的过程,其实就是西华新金融体系的建构过程。
新的逻辑是这样的,需要建立以内部经济循环为基础的独立货币体系。要点包括:
一、基于李思华前期设想的“ 基础性战略性资产 ” (BSA)资产池,来建立信用货币之锚。
具体的逻辑是,人民币锚定国有生产经营性资产和税收。这些BSA又分成两类,一类是经营有收益的资产,例如钢铁企业等多种国企、铁路、港口、机场等,其锚定的比例就可以比较高,例如能够达到60%~70%这样的比例;不过也有特殊的,例如农田虽为国有,但比如生产粮食,西华政权只能拿到20%~25%的收益(公粮)。
第二类是公益性几乎无收益的资产,例如干线公路,虽然这些资产没有收益,但不能说没有价值,所以锚定的比例相对低,在20%~30%左右。
除了BSA,货币之锚还包括税收。税收的锚定比例也为70%。
这样的话,将这些资产累加起来,就可以得到一个总的资产池,然后按照各自不同的锚定比例计算,就可以得到一个“发币基准”。例如符合标准的总资产,计算下来有200亿元,但按照各自锚定比例计算后,得到100亿元的“发币基准”,那么人民币的发币数量,就将在这个“发币基准”规定数量的一定幅度之内。
当然,并不能僵化地执行“发币基准”,还要根据经济的实际情况和需求进行调整,但“发币基准”就是锚,其后的具体发币数量,不过是根据具体的经济情况,来调整锚的松紧程度而已。
二、以新的货币体系,来定义西华的内循环统一大市场模式。
国有大资产和税收,定义了西华人民币的基础货币。而社会经济的运行,则是一种模仿BSA货币的方式,即内部公私企业、城乡集体经济组织,用公司化的形式,以其拥有的“小资产”,与商业银行的货币进行对接,对接的方式,主要是债券或者抵押贷款。从而即将基础货币,放贷到内部各个经济组织,从而激活经济的内循环。
三、设定沉没成本规则,在严密监管下,以资本促进经济创新。
很多小企业的创新,是缺乏“小资产”的,无法发行债券或者抵押借款。这就可能导致创新中断或失败。因此在央行和国有商业银行,要规定一定的可沉没资本比例,与工业税收上5%的创新税相呼应。这部分的损失,由央行最后承担,但各个商业银行,要接受中央金融调查局的严密监管。
每个银行,能得到的沉没资本比例(即创新信用贷款规模),取决于其激励创新的业绩评估,业绩越好的,自然给予越多。
这部分的资本,是事先做好了“沉没”的准备的,钱花了就当它没了,按照李思华的原话,花出去1000笔都没了,但只要有个1~2笔,催生出了新产业、新科技等创新,就是值得的。
当然,创新资本,不会只由银行提供,银行的经营,总归是保守的。所以还需要设立多个风险投资基金,对于创新项目进行选择投资。并逐步发动社会资本力量,参与创新投资。
这一货币与内循环经济体系的选择,意义其实是极为深远的,但当时很少人能想得那么深。这实际上已经拒绝了未来类似前世的超级全球化外循环。外贸的分量,在这一体系下,评估很难超过20%,甚至是15%都很难。
为什么呢?因为货币独立,其实就限制了大部分与外国的可能贸易。就像是1935年的经济格局,美元圈与英镑圈,英联邦国家的外贸,绝大部分都在英联邦内部,使用英镑,因为美元不是中介货币,所以与美元圈的交易,规模就起不来。
这个时空的人民币也是一样,因为是独立货币,在国内所有的交易,必须以人民币为交易货币,所以出口就不能直接使用美元,必须使用人民币。
理论上,与美元圈的交易,需要“货币互换”,即各自按照币值,交换一部分对方的货币,在各自国内进口需求的时候,可以使用对方的货币,双方一直保持平衡。
所以这个时空的未来,除了李思华计划的沿海可以使用美元的“自由贸易区”以外,未来国内以内循环经济为主的格局,已经定局。
前世从全球化外循环的过程中,中国得到了巨大的利益,以至于在美国主动开始“逆全球化”之后,中国反而成了全球化的主要旗手。为什么这一世李思华要反其道而行之呢?主要是因为两大因素。
第一是在这个时空的资源等基础条件不同。如果李思华的地缘构想成立,意味着本国的资本、领土、耕地、其它资源以及市场、人口的规模,都要比前世大过50%以上,这意味着,实施内循环的余地,相比前世要大得多。
第二是对于国家未来的定位不同。前世实际上是在前三十年没有蹚出自己独立道路的前提下,加入了美国的经济圈,那你就只能忍受美国的剥削和不合理规矩。货币就是其中一个,这在合作良好全球化蓬勃发展的时候,当然没有问题,获得了巨大的利益。但是逆全球化开始,美国视中国为敌人的时候,你就感到极大的痛苦了,例如货币其实是非独立的,必然受到美元的极大制约。
在这个时空,无论是主席还是李思华,都认为既然是人民中国,那必然是走独立自主、自力更生的道路,既然能够有更多的本钱,干嘛要去当美国的经济附庸,忍受这一段剥削?而且在这个时空中国会更强大,按照前世的逻辑,美国“脱钩”翻脸的时间,肯定也会更短暂。
当然,内循环的基础,是本国国民必须具有消费力,而这不正是社会主义国家的奋斗目标吗?
历史的轨迹,又被重重地修改了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