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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右派集结号与资本僭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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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51年的4月,李思华阅读着报纸,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冷笑,心想该来的总是要来。

    她读的文章,正是沪苏市某党报的一篇社论。文章从李思华访美出发,欢呼中美之间走向正常化,文章的前半部分挑不出太多的毛病,你最多说他对于美国过于幻想和天真。但是后半部分笔锋一转,谈到目前国家政策上对私有企业诸多限制,严重束缚了“企业家精神”的发挥,因为他们的所得相对于贡献,对比美国这样的国家是严重不足的,这导致他们对于扩大再生产顾虑重重,也不利于在今后的自由贸易区内,与美国等西方企业竞争云云,总之是呼吁国家应有一定的改革。

    这很正常,李思华内心平静如水。建国已经12年了,豪不客气地说,从人民生活的改善程度来看,比得上前世的40年,大致应该已经相当于原时空的1990年左右的生活水平。

    经济发展了,私有经济也壮大了,总有些人不甘寂寞,而干部群体中也有一些人,在长期的和平生活中迷失了革命的理想。在一定的小范围内,就会出现私有资本,与与舆论、知识和权力的合谋,试图推动国家向他们期望的符合他们小团体利益的方向走。

    李思华知道,在她前世,学术上有一个著名的“格瓦拉困境”的“革命魔咒”理论,这个理论以拉美的著名革命者格瓦拉命名,因为格瓦拉的一生正好代表了这个理论的典范。他是一位理想主义和浪漫主义者,在追随卡斯特罗取得古巴革命胜利后,既不留恋古巴共产党和政府高级领导人的职位,也没有把努力方向确定于建设繁荣富强的社会主义国家,而是进入玻利维亚丛林打游击,试图在那里发动新的共产主义运动,最后他牺牲在自己的理想中。

    格瓦拉困境表明:很多革命者的思维方式、思想方法、价值价判断,皆集中于革命活动,革命既是过程也是目的,离开了革命,激情就不再燃烧,精神走向虚无,甚至无法为自己的灵魂找到安放之所。原时空后来一个又一个的社会主义国家及其政党走向消亡,国际共运式微,很多专家认为与格瓦拉困境很有关系。

    屠龙者成功屠龙后,要么自己变成恶龙,而不想变成恶龙的人,很多变得茫然无措。中共在原时空后来曾经说过要从革命党转向执政党,是对是错?

    这曾经也是李思华的困惑之一,她曾经与毛泽东多次探讨这个问题。最后两人达成一致的看法是,格瓦拉困境其实是陷入了“路径依赖”,革命的路径本来就不是唯一的,必须要根据环境而变,建国后基本进入了和平和建设的时代,与此前战争与牺牲的时代不同,革命的方式、模式肯定要发生变化,唯一不能变的是革命的思想和初心。

    原时空有句口号说得好,“不忘初心、牢记使命”,革命的初心是什么?是解放无产阶级,带领他们去奋斗实现共产主义。那么手段是什么?建国前的手段是战争,用暴力来消灭剥削食利阶层。建国后的手段是什么?是建设和守护,驱动底层人民投入建设繁荣富强的国家,守护人民的胜利和奋斗成果,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底层人民生活的不断改善和提升。

    所以革命是永无止境的,不能说革命党在建国后革命任务就完成了,变成了西方那一套的“执政党”,革命的手段变化了,但革命的目标并没有变。斗争期革命的语言是由阶级、剥削、革命、斗争、消灭等基石砌成,而建设期革命的语言,还必须包括建设、发展、共富、平等、效率这些新的部分。

    新时空的新中国,毛泽东和她否决了前世的无休止“运动”,那种每天三请示五汇报,天天政治学习,类似“斗私批修”的运动永无终止,起到了教育群众的目的了吗?实际的结果是残酷的,这样搞,只能让人民厌烦。

    阶级斗争不能成为建设期革命之锚,但什么能当锚呢?当然也不是前世那种所谓的“依法治国”,现代哪个国家不是依法呢?至少表面都是法制。但至于治国,那就超越了法律的能力了。法律不过是种教条和本本,确定了社会行为的基本规范而已。

    所以革命之锚,只能是落在实现共产主义上。但这个目标容易让人感到虚无缥缈,怎么办?具体量化每一个阶段。

    李思华提出,又经过毛泽东润色和修改的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到共产主义5个阶段,设置了具体的量化指标。

    第一阶段,初级社会主义阶段。也即是新中国当前的阶段,这个阶段的特点,是大建设大发展,奠定物质基础和科技基础,人民生活得到基本满足,食品消费占比跌到全部收入的20%以下,人民自有住房满足率达到98%以上。匹配工作的教育普及化,文化和娱乐丰富。

    第二阶段,中级社会主义阶段。自动化机器大量替代人力,使得人民平均的工作时间确实能在5天8小时之内;人均住房满足50平米/人;食品消费占比跌到全部收入的10%以下;人们开始追求马洛斯五需求中的自我实现满足,精神文明得到极大提高。

    第三阶段,高级社会主义阶段。户均住房1000平米,使得各种高科技服务可以应用到每家每户;自动化机器替代了体力劳动,人民的劳动主要是在人工智能配合下进行管理和监督,少数人群是创新、发明和科研。满足自我实现,成为大多数人民的追求。

    第四阶段,初级共产主义阶段。走向星辰大海,彻底满足人民的物质资源需求。物质极大丰富情况下,人们得以平等地以发展精神文明为主体,实现真正的“自由人”。

    第五阶段,高级共产主义阶段。星际大航海,将人类共产主义文明的火种,撒向全宇宙。

    五个阶段的提出,量化了革命的具体目标。目标有了,那么手段呢?

    手段自然是物质和精神文明的双重建设。物质文明的建设,在公有制的基础上,确实需要私有制来补充,更需要市场化的微观体制。但无论如何,物质文明建设,可不是为了创造一小批富人,让他们凌驾于人民至上;更不是依靠所谓少数人的“企业家精神”,而是依靠人民群众广大的智慧和主观能动性。

    我们的手段确实还不完善,但这不意味着类似这篇社论的,走模仿美国资本主义的道路,作为后世目睹了二十一世纪美国二十年之怪现状的李思华,对此确信无比。

    她不由得想起,又一次毛泽东对她说的:“从你前世的经验看,运动确实不能多搞。但我们也不能失去运动这个武器,法制的作用是有限的,需要运动来辅助,每一次运动,就是一次纠偏,就是一次斗争。和平时代,斗争少了,但不是没有斗争了。”现在想来,主席说得一点没错。哪有什么岁月静好?总是需要不断的斗争纠偏。

    她暂时没有任何其它行动,只是拿着这份报纸去找了毛泽东,然后政治局常委的会议进行了几次,接下来又是全体政治局的会议。在这些会议结束后,她找了中央调查总局的局长席中迅,和他深谈了一整天。

    席中迅神色沉重地走出李总理的办公室,他看了看阴霾的天空,心想,一场政治风暴就要来了,新中国建国12年来,党内还没有那么大的风波。

    接下来的几个月,新中国的政坛,仿佛风平浪静,报纸和媒体上的讨论,却开始激烈起来,无论是讨论企业家精神,放松对企业主的管束,还是认为劳动法的规定过高过严,导致企业发展成本过高,束缚了企业发展等等的讨论,五花八门,而经济学界和思想界也有很多讨论,甚至有“直言不讳”地用西方经济理论,批评“所谓的”中国社会主义理论的。

    凡此种种,李思华其实觉得好笑,这比起前世的声势,可是小多了。原时空改革开放到一定时候,左派近乎于不存在,尤其完全没有了政治和经济力量,而没有了左派的制约,社会上都是右派横行,很多人恨不得所有的思想和政策,都向美国靠拢。

    原时空1957年的反右,完全是个错误吗?恐怕只是错在过分的扩大化了。当然邓小平作为反右的总指挥,在文革后逐渐默认反右是错误的。

    1951年的7月开始,这一切的热闹讨论,突然戛然而止。

    席中迅向中央提交了名单,而名单上的高级干部,多数是在东部沿海的干部,而他们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几乎都得到了调令,提前被流动了,他们的去向,是西藏、青海、藏南、外东北、凤鸣、凰栖、外蒙等一些比较艰苦的地方,而且没有人担任主官。各级组织部找他们谈话的时候,说得很明确,这是按照中央“治病救人、惩前毖后”的原则,组织上给他们提供的改正错误的唯一一次机会。到这些地方下基层,从人民群众那里去找回自己的初心,问问自己还能不能在革命的道路上继续前进!

    当然,有少数的干部是直接被逮捕了,他们的所作所为,已经超出了党纪国法允许的范围。

    接下来也没有真正的运动,而是一场“叩问初心”的大讨论,让每一个党员,在组织生活会上,回忆和讨论自己当年加入共产党的时候,是为什么要入党?再对比现实中自身的政治思想和工作态度,能否对得上初心?

    其实在这个时代,大多数普通党员的想法并不复杂,真正受到共产主义理想驱动的,只是一小部分,多数人就是想要成为一个优秀的人,为国家多做工作,做好工作。说不出口的,很多都是为了毕业好找工作,有的是看别人入了党,自己也不能落后,有的则是为了让家里长辈开心,还有的是为了党员能享受一些政策等等。

    自然也有一小部分,是想升官发财的、想浑水摸鱼的、想仕途坦荡的,甚至想带路的、想复辟的,都有。

    这场大讨论,其实并不是真的要了解所有党员能否坚守初心,每个人都可能会掩饰自己的内心,他们的回答也会失真。但这次活动的目的,是一次“敲打”,是一次“洗礼”,是一次“忏悔”,是一次扫去尘埃,重新出发的过程。

    李思华宁可影响一些生产,大量的党员几乎在2周之内脱产,他们与其它单位的党员分散组合,开生活会、讨论会,批评和自我批评,而席中迅调查总局的诸多调研员,也混杂在干部党员之中,默默地听取和判别,在监督别人的同时,也是面对自己的内心。

    “叩问初心”大讨论后,工作和生活很快恢复了平静,但效果也是有的,最明显的就是党员的奉献,变得更加的光荣和正常,混进党内的,痛苦变得更加明显,长期的装积极和努力,并不是那么容易,而懒政和懈怠,更容易被识别出来。所以在此后的两三年里,党员的总数并没有增加,相反减少了超过10%。

    整体的处理,其实还是和缓的,没有像席中迅想象的那样,形成一场政治风暴。因为李思华向毛泽东表示的,高压持续50年,只要我们的体制被证明成功了,社会经济高度的发展之后,在中国社会和人民之中,就会形成新的“路径依赖”,不是去依赖西方路径,而是对自己的中国路径有着充分的自信。那个时候,这些人就翻不起大浪来,我们无需让运动搞得党内气氛太过紧张,反而影响发展。

    另一方面打击的,就是资本的僭越。

    李思华在当年的中央委员会全体会议上,做了《警惕资本的负面性》的发言,并在《人民日报》上公开发表。

    她指出,经过一五计划和二五计划,我国的国有资本和私有资本都得到了大发展,这是好事,但也要警惕资本的僭越即其负面性。资本的负面性主要在于4个方面:

    资本的本能是增殖性,钱滚钱,利生利,不择手段又贪得无厌;

    资本的力量具有扩张性,能冲破自身发展的各种限制,渗透到各个领域和各种地方;

    资本的逻辑具有竞争性,为了争夺有限资源,难以避免你死我活的竞争;

    资本的功能具有消解性,可以消解一切价值,什么都可以明码标价。

    增值、扩张、竞争和消解,在某些时候确实可以利用,但整体上是负面的,它们破坏共同富裕和平等正义。尤其要警惕资本与权力、知识和舆论的四结合,否则就会在局部形成腐败和腐烂,这是癌症,破坏性很大。

    国民经济的发展,在社会主义的初期阶段,不能不利用资本,但资本必须被关进笼子,我们的对策是什么呢?

    第一是民生保障和限制高收入的底线不能破。那些所谓的为了刺激积极性而放松约束的策略,不是前进而是倒退。

    第二是建立资本的禁入负面清单,例如实业和金融领域的资本,不得进入媒体和娱乐领域,这是资本隔离。目标是让涉及国计民生的公共领域,都要防止资本的肆虐。

    第三是必须让平等原则进一步深入人心,有些人总想做人上人,总以为缺了他,地球似乎就不转了,这是病态!

    几轮动作下来,都消停了,有少数“企业家”乃至大学和媒体的知识分子,也消失在这个过程中,都到边疆去了嘛。至于零零落落,有些人申请移民爪哇民国的,按照李思华的指示,一律批准。当然,必须符合中国的政策法规,例如缴纳“移民税”后方可。

    石弥生走过上海,喔,现在叫做沪苏市的街头。他在街边冷冷地看着一队列队走过的民兵,眼中不由流露出一丝仇恨。

    石弥生曾经是个日本人,还是那种读过大学的精英,当年被日本派到中国来当间谍,指望他混入中国政府内部。可惜他当初选择的是国民政府,这在新中国建立后当然是政治不正确,他虽然表现得政治上很上进,但并无进入新中国政府发展的机会。

    而等到日本灭亡,他赫然发现,自己已经是没有国家的人了,只能以一个中国人的身份活下去。悲痛和仇恨之后,他也不得不面对现实,为皇国报效的心思淡去,让自己活得尽量好,成为了他心灵的新寄托。

    所以他靠着当年的经费,在沪苏市开办了一家贸易企业,得益于新中国蒸蒸日上的经济,生意还不错,可是也发不了大财,按照中国的相关规定,他作为企业主,即使想破了头用各种方法,能搞到企业利润的5%作为他自己的收入,就算最多了,在他看来,这完全是他个人的“正当收益”被剥夺了,内心很是不满。

    他一直在寻找机会,由于当年的间谍训练,他很擅长于社交,在上海滩很快就有了一个人脉圈子,甚至认识了一些地方官员,包括商业局的局长等。在他拓展自己的“圈层”的时候,赫然发现,原来很有些人,和自己的想法是一样的,有老板不满于自己的实际收入的,有官员不满于他们只能拿到“共同富裕”标准的薪资的,他们不能说是拉帮结派,但彼此的默契都是有的。

    在他们的帮助下,他的生意更好了,可是共产党的监控很严密,他也只能看着大量的利润,都流进了共产党和那些职员的腰包,这让他殊为痛恨。

    前一段时间,看到报纸的讨论,让他大为欣喜,当过间谍的他,当然非常重视新闻报纸的政策宣导,他还以为春天终于要来了。但是事实很快给了他当头一棒。

    就连他熟悉的那个商业局局长都调走了,据说是因为“政治错误”,现在到藏南的山沟沟里去了。而他认识的企业主里,甚至有被捕的。

    他的心思一下子就冷下来了,共产党显然不允许这样的舆论继续带动“民意”,他的梦想破灭了。

    生活还得继续呀,石弥生感叹了一句,这样的日子还得熬下去,要不要申请去爪哇民国呢?还得再想想。他努力让自己挣脱灰暗的心情,准备去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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