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善之刃
莫宁的身影消失在灵堂外的雨幕中,但那句冰冷的“该算账了”却如同实质的寒气,萦绕在每个人心头,压过了淅沥的雨声。
詹明远捂着依旧隐隐作痛的咽喉,屈辱和愤怒最终压过了那一瞬的恐惧。尤其是在章若萱面前被如此折辱,他必须挽回颜面!
“站住!莫宁!”詹明远厉喝一声,身形如鹞子翻身,疾射而出,长剑“铮”然出鞘,剑身震颤,发出清越龙吟,带起一片雨帘。“叛门逆徒,也敢在此放肆!今日便以旌剑门门规第一戒——‘逆’ 戒,行‘正法’之刑,拿你归案!”
剑光如金色长虹,堂堂正正,直刺莫宁后心要害,气势凛然,仿佛代表了绝对的正义与门规。这一招“正法”,他练了千百遍,姿态完美无瑕,就是要做给身后所有人看。
不少弟子见状微微点头,觉得詹师兄果然正气凛然,出手便是门规大义。焕柏眉头紧锁,觉得詹明远太过急躁,却也觉得需先制止莫宁。章若萱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嘴唇微张,眼中流露出对詹明远的担忧以及对眼前冲突的惊慌。
莫宁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发出一声极轻的、充满讥诮的嗤笑:“‘逆’戒?‘正法’?披着人皮念邪经,你也配?”
他看似随意地将乌木拐杖向后一递,手腕以一个极小幅度急速抖动,拐杖尖端并非硬格,而是如同毒蛇吐信,精准无比地“点”在詹明远剑势力量流转最核心的节点上——这一“点”,隐约带着旌剑门基础剑诀中“引流”式的卸力精髓,却更加诡异刁钻,劲力阴柔冰冷!
“叮!”一声脆响,并非硬碰硬,而是巧劲破巧劲!
詹明远只觉剑身上一股极其黏滑阴冷的螺旋力道传来,自己那沛然刚猛、占尽大义名分的一剑,竟像砸入一团无处着力的淤泥,被带得不由自主偏向一旁,“轰”地一声狠狠斩在廊柱上,木屑混着雨水纷飞。
惊呼声四起。谁也没想到莫宁如此轻描淡写就化解了这凌厉一击。焕柏眼中闪过惊疑,他发现莫宁的手法似曾相识却又截然不同,更危险。章若萱的担忧变成了错愕,她看不懂莫宁那轻飘飘的一“点”何以有如此效果。
“哼,躲得倒快!再看这招——第二戒 ‘怠’ 戒!惩尔怠惰废功、不思进取之罪!”詹明远脸上挂不住,强自镇定,剑势陡然一变,从刚猛转为绵密急促。长剑挥洒间,化作无数道细密如雨的金色丝线,缠绕绞杀而来,正是“金丝缠”!
此招专破内家真气,看似华丽,实则阴柔歹毒,一旦被缠上,便如坠蛛网,内力运转滞涩,正合“怠”戒惩戒之意。他嘴上说得冠冕堂皇,手下却尽是阴损功夫。
莫宁身形依旧不紧不慢,甚至那条伤腿都未见丝毫迟滞。他手中拐杖舞动,不再有任何旌剑门的影子,化繁为简,每一次格挡都精准无比地点在金色剑网力量交织最薄弱、最滞涩的节点,发出“噗、噗、噗”的沉闷声响,如同戳破一个个气泡,将那张绵密剑网点得千疮百孔。
“怠惰?”莫宁的声音透过雨幕,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我的‘功’,早已超脱你的认知。倒是你,这‘金丝缠’练得如此阴柔歹毒,心思都用在这上面了么?”
一些有眼力的弟子看出门道,脸色开始发白。詹明远的“金丝缠”竟被完全看破、轻易化解!章若萱脸色微白,她似乎听出了莫宁话外的讽刺,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詹明远阴狠的侧脸,心中莫名一颤。苏挽晴紧紧攥着衣角,眼中满是对莫宁的担忧和对这诡异武功的恐惧。
詹明远久攻不下,焦躁渐生,尤其是莫宁那看透一切的眼神和冰冷的话语让他心慌。剑法再变,带上了明显的狠辣与酸意:“那就尝尝第五戒 ‘妒’ 戒!你这废物,也配让我心生妒恨?笑话!”剑招变得极其刁钻狠毒,专攻下盘阴私之处,名为“蛇噬”,剑光如毒蛇出洞,透着浓浓的嫉妒与怨毒之气。
“妒?”莫宁眼中终于闪过一丝真正的厌烦和戾气。他不再一味格挡,拐杖猛地向前一递,动作骤然变得迅疾无比,带着一股一往无前、惨烈决绝的气势,直捣黄龙!这一击,隐隐有旌剑门攻坚剑法“破阵”式的影子,却毫无其堂皇正大之意,只剩下纯粹的毁灭与杀戮意志,仿佛要将他心中所有因背叛和不公而积郁的妒火彻底倾泻而出!
“砰!”拐杖与长剑再次硬撼!这一次声音沉闷如雷!
詹明远只觉一股蛮横霸道、却又夹杂着阴寒死气的力道排山倒海般涌来,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整条右臂酸麻不堪,手中长剑几乎脱手,人更是被震得踉跄后退五六步才勉强站稳,体内气血翻腾,脸上终于露出骇然。
一片哗然!詹明远竟然被击退了!章若萱掩口惊呼,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她记忆中的莫宁绝无如此强悍甚至可怕的力量。焕柏脸色凝重无比,下意识地握紧了拳,他看出莫宁用的力量绝非正道。赛云昙害怕地向后缩了缩。
“还有第七戒 ‘傲’ 戒!伏膺!”詹明远强行压下喉头腥甜,羞怒交加,将剩余内力疯狂注入长剑,剑身金芒大盛,甚至隐隐透出一丝血色!他使出了目前所能掌握的最强一招,剑势变得大开大合,气势凌人,剑光如瀑,仿佛要凭借绝对的力量将莫宁的傲慢狠狠碾碎!
“傲?”莫宁眼中红芒一闪而逝,竟不闪不避!他左手猛地探出,五指成爪,指尖缭绕着肉眼可见的、仿佛来自九幽的黑色寒气,直接抓向那凌厉无匹、足以开碑裂石的金色剑瀑!这一抓,诡异、狠辣、霸道,全然不是旌剑门路数,带着一种无视规则、践踏一切的疯狂傲慢!
“咔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骤然响起!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詹明远那灌注了全身功力的长剑,竟被莫宁徒手生生抓碎了一截!碎片混合着逸散的真气,四溅飞射!
死寂!绝对的死寂!空手碎白刃?!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章若萱脸色煞白如纸,身体微微颤抖,看着那个如同魔神般的身影,巨大的陌生感和恐惧感攫住了她。焕柏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挡在了苏挽晴和赛云昙身前。姜进九停止了傻笑,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精光。
詹明远看着手中断剑,心神俱震,恐惧终于彻底淹没了他。他看着步步紧逼、眼神冰冷如同看着死人的莫宁,猛地想起自己最阴私的罪状,尖叫着将半截断剑如同暗器般掷向莫宁面门,同时身形狼狈暴退:“第八戒 ‘谗’ 戒!止尔谗言谤语!”这是他最心虚的一戒。
“谗言?”莫宁轻易一歪头便避开了断剑,身影如同鬼魅般模糊了一下,下一刻已如瞬移般贴近詹明远,速度快得超乎想象!“需要我把你如何向欧阳烬摇尾乞怜、如何出卖同门、如何在我水囊下药、如何泄露我行踪致我于死地的细节,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一字一句地说出来吗?!”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冰冷的锥子,穿透雨幕,清晰地钉入每个人的耳中,更钉入詹明远的心脏!
全场哗然!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詹明远惨白的脸上。章若萱如遭雷击,猛地看向詹明远,眼中充满了震惊、怀疑和巨大的冲击。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但詹明远那瞬间崩溃的表情似乎印证了什么。
“你血口喷人!”詹明远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精神彻底崩溃,体内剩余真气疯狂燃烧,使出了透支生命、看似悲壮实则绝望的最后一击,如同疯狗般扑向莫宁:“第九戒 ‘叛’ 戒!与你同归于尽!”
“叛?”莫宁看着状若疯虎扑来、空门大开的詹明远,眼中只剩下无尽的嘲讽和冰冷。他甚至没有再用拐杖,而是并指如刀,指尖凝聚着极致的阴寒死气,看准其丹田气海之处,一指点出!简洁,高效,冷酷,如同执行一场迟来的审判!
“噗——!”
一声闷响,仿佛饱胀的气囊被戳破。
詹明远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他脸上的疯狂和绝望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震惊和虚无。他清晰地感觉到,苦修多年的内力正从丹田处被那股阴寒歹毒的气劲疯狂撕扯、彻底溃散!旌剑门九诫,他几乎犯遍,最终,自己也倒在了这执行“门规”般的冰冷一指下。
“呃啊……”他发出一声不成调的嗬嗬声,像一滩烂泥般软倒在地,蜷缩着剧烈抽搐,武功尽废,前途尽毁。
莫宁缓缓收回手指,看也没看地上的废人,目光冷冷地扫过全场。每一个被他目光触及的人都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包括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章若萱。
“第一个。”
他淡淡地吐出三个字,拄着拐杖,转身,继续向雨幕深处走去,脚步声在死寂的雨中格外清晰。
雨,冰冷地冲刷着地面,却冲不散这弥漫开的刺骨寒意和巨大震撼。旌剑门九诫,以这样一种残酷而扭曲的方式,在归来复仇的莫宁手中,得到了令人胆寒的诠释。章若萱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又看看地上废掉的詹明远,只觉得天旋地转,往日认知彻底崩塌,心中一片冰凉的混乱。
(/bi/286164/4402225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