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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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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从容不迫,她却险些失神。

    眼睫簌然耷下,讷讷问:“谁是可爱鬼?”

    程泊樾不经意抬手,像被绊住似的,停顿两秒,暗示被她攥住的衣袖。

    有点好笑地说:“这不就有一个么。”

    声线淡然而不失厚重感,似有若无的温和,将她加快的心跳抚平了。

    温听宜壮壮胆,小声嘀咕:“但你以前说,我是麻烦鬼。”

    这话是无心的,或许有点单纯的抱怨,但毫无攻击力。

    眼前的男人不知在想什么,暂时没有搭腔。

    只见他偏额敛眸,貌似起了点逗弄的心思,歪头看她低埋的表情。

    她茫然别过脸,不跟他对视,安静一瞬,像是知道自己占理,又扬起了下巴,直勾勾望着他。

    程泊樾不动声色,唇角噙着一抹淡笑。

    又被她翻旧账了。

    想不通,好歹是他半路教出来的女孩子,怎么连翻旧账都这么老实巴交的。

    明明可以耍耍心机,揪着这一点陈芝麻烂谷子,跟他大做文章,让他理亏。但她只是轻飘飘一说,客观陈述,不闹半点脾气。

    像太阳底下飘过一朵阴云,转眼又是大晴天。

    他差点分不清这是欲擒故纵,还是她技巧退步,忘了该怎么占他便宜。

    温听宜被他盯得一头雾水,险些以为自己说错话。

    鬼使神差松开他的衣袖,小声辩护:“干嘛......你自己说过的话,不认账吗?”

    程泊樾神情松动,眯着眼故作思考:“我说过的话,你怎么记的比我还清楚?”

    不妙,他反客为主了。

    她双手在背后攥了攥,脱口而出:“因为我记性好。”

    “记性好,”他沉吟着,拖着懒散调子单刀直入,“这么好的记性,光用来记住我说的话了?”

    她吞咽一下,喉咙有点干,急需喝水。

    “才不是,其他事情我也记得清楚的。”

    “我回国那天几号?”

    他突然一问,她懵住。

    这种事怎么记得清啊。

    她冷不丁陷入困境,程泊樾轻哂:“不是说喜欢我?”

    心脏抽了一下,差点以为自己露出破绽,温听宜打起精神,落落

    大方地反驳:“那时候还没开始喜欢,所以记不住。”

    她是强撑的理直气壮,程泊樾则是骨子里透出的坦然。

    “是吗。”他漫不经心,“所以是哪天开始的?”

    危险提问,温听宜急中生智,望着他的眼睛:“女生的心事是秘密,你这样誓不罢休地戳破,也太不礼貌了。”

    很委婉的埋怨,声音轻若羽毛,伴着呼吸落下来,顺着他的喉结一路挠到了眉梢。

    程泊樾目光微动,像是听见什么前所未有的新鲜事,他偏开头笑了下,嘴角扬起一个蛊惑人心的弧度。

    时至今日,他几乎没有失语的时候。

    声色犬马的宴会场,明争暗斗的谈判桌,没什么场合是他的气势压不住的。

    眼下却又一次,在她手里敛了锋芒。

    温听宜知道,这人还没到失守的地步,但不知为何,刻意让她占了上风。

    距离太近,她嗅到他身上凛淡的木质香,他领口乱了一粒扣子,昭示着几分钟前淋漓的缠热。

    她鬼迷心窍地说:“好香。”

    程泊樾默住,眸底多了几分饶有兴味,仿佛在看一个乖学生被他一步步教坏。

    那他想多了,温听宜眨眨眼,展一抹清透的笑:“我是说桂花糕,很香。”

    正当他一眼看破时,她一个流畅的闪身从他怀里躲走,鱼一样溜到了几米开外,坐到椅子上。

    “再不吃就过最佳赏味期了。”

    她掏摸出湿纸巾擦擦手,用并拢的膝盖当小桌子,放置一盒桂花糕,捻起一块细嚼慢咽。

    溜得挺快。

    程泊樾侧头看她一眼,收回视线,一手闲散插兜,另手按了按后颈,仰头舒展筋骨。

    末了,他徐徐上前,一双长腿在她身旁站停,椅子边上摊开了一本薄册,他顺手拿起来。

    “剧本?”

    温听宜瞳孔一震,心虚作祟,伸手一夺。

    不能让他看,本子上面有她发呆时的涂鸦。

    画了很多个小小的程泊樾,穿着迷你的西服,戴小巧的领带,每一个都被她拿一柄小箭射中了,这箭还不是丘比特之箭,是两角小恶魔之箭。

    这可不能让他看到,否则以他的联想能力,不出几秒就能从细枝末节里揪出她的马脚。

    “剧本上有我乱写的笔记,有点羞耻,你不要看。”

    她扯了个理由,默默将剧本塞到身后。

    好端端的,不让看。

    程泊樾不着痕迹地挑起眉梢,什么也没说,食指和中指压到拇指指腹上,轻捻了捻,拂去零星的墨迹。

    温听宜任由余光游离,观察他的表情。

    应该是几分钟前接过吻的缘故,他这双薄情眼认真看人时,无端有种含情脉脉的意味。

    此刻他平静下来,就还是原来的样子,冷峻又寡淡。

    温听宜鼓着腮帮子嚼糕点,目光顺着他鼻梁往上瞄。

    好像他头顶悬了一个仅她可见的数据条:偷心进度99/10000。

    好遥远的终点啊。

    她收回视线盯着自己的舞鞋,空茫的语气问他:“怎么突然过来了?”

    程泊樾已经走到另一侧的饮水机前,折起被她弄乱的衣袖,随手取了个纸杯接水。

    他微低着头,只需一只手完成整件事,杯子扣在掌心,修长的食指压着开关,轻轻一按,清水簌簌流淌。

    轻描淡写的语气:“过来看你够不够专心。”

    真的吗,他以前可从不到舞室看她的。路过那次不算。

    温听宜放慢咀嚼的速度,忽觉有诈,怀疑这人本意是想逮她。

    可是她安安分分在舞室用功,有什么好逮的?今早也没做什么坏事惹他生气。

    她心里纳闷,冒着被定下自恋罪名的风险,佯装领悟般呢喃:“你应该是......想我了。”

    “或许吧。”

    这一声低沉而不假思索,她视线一抬,愣愣定在他身上。

    将近正午,光线斜斜落到他衬衫上,半明半晦,将清润的白色染上一层暖融的橘晕。

    失神时又听他说:“今早一只小呆鸟飞到我肩上,瞧着像你,就想过来看看。”

    “?”

    她皱皱鼻子,心里哼一声。

    这人不显山不露水,每句话都叫人难以定夺。

    不知他是故意将亲昵玩转于掌心,还是真的忍不住逗哄她。

    温听宜掰开糕点,乳酪溢了出来,她垂眸咕哝:“你才是小呆鸟。不对,你是大呆鸟。”

    程泊樾波澜不惊,接好一杯温水掠来一眼:“到底是小还是大?”

    她张口,开头D字母的音差点念出来了,下一秒突然磕巴,觉得这对话怪怪的。

    这人一定在故意使坏。

    程泊樾瞧她这后知后觉的呆劲儿,想笑,忍住了。

    ——

    温听宜在舞室里练了一整天,程泊樾就陪她耗了一整天。

    他不是一个喜欢浪费时间的人,兴许是觉得充实,才一直没走。

    是因为什么,他才感到充实呢。

    她不敢说是因为自己反复跳的同一支舞。

    这种枯燥的练习,她身在其中所以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对于旁观的人来说,其实很容易看厌的。

    舞蹈配乐是拿小音响放的,回声有点粗糙,服饰和舞美也一律没有,只有空旷的镜面和地板,和镜中一个身着白裙,时旋时跃的轻影。

    中途,程泊樾接到几个生意上的电话,也不回避,就直接在室内接听。

    温听宜怕吵到他,默默跑到一旁拨弄音响,把声音调小一些。

    按钮有点失灵,好不容易调好了,她悄声抬眸,看向镜子里的男人。

    原来他并不是很注意看她,只顾着接电话,墙面倒映他挺拔的身姿,他一手插着兜徐徐踱步,光影在他脚下流转。

    她抿抿唇,起身继续练习。

    就在她收拢心神时,程泊樾放在兜里的手微微一动。

    或许是他今天本就闲适放松,又或许是她起舞的瞬间过于显眼,一帧又一帧盖过了他不堪的车祸记忆,程泊樾莫名撇开了一点冷情原则,任由初衷在镜子前背离。

    他觉察她移走的视线,在通话的空隙里微偏头,风平浪静的眼神落过去。

    女孩子上一秒还像个白团子一样,蹲在地上弄音响,这会儿已经心无旁骛,完全沉在舞蹈动作里,身体薄得像纸,动起来又轻得像云。

    她一直都专心。

    这屋子里心不在焉的,另有其人。

    ......

    日暮时分,该练的都练完了,温听宜换好衣服,拎上两盒没吃完的桂花糕,先开门看看,巡查周围有没有八卦的学生们。

    很好,没有。

    她转头朝某人招招手,交头接耳做任务似的:“走啦走啦。”

    女孩子散下丸子头,几缕微乱的发丝垂在她耳边,脸颊浮着一抹运动后未消的红晕,衬着她眉眼弯弯。

    程泊樾莫名觉得好笑,像偷了一场安然惬意的情,最后以她的温软俏皮收尾。

    冷清的电梯里,两人并排站着,温听宜若有所思,仰头望着他。

    程泊樾淡淡睨她一眼,她就错开视线,装作看电梯里的小广告,精品豪华门,防火防盗,防小猫小狗挠。

    机会难得,她试图将他头顶的数据条加载一下。

    主动问:“我想牵你的手,可以吗?”

    程泊樾原本想放任自流,可看她这么礼貌,他又坏心眼地想逗她:“问得这么隆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计划抢银行了。”

    她手都伸过去了,闻言又收回来,嘀嘀咕咕揶揄他:“你可比银行难抢多了......”

    “是吗。”他难得起了点兴致,跟她开玩笑,“抢我连枪都不需要。”

    “那需要什么?”

    他意味深长:“一点熊心豹子胆。”

    这话像颗小石头落到她头上,险些点破她的图谋不轨。

    她压下一点心虚,直接牵住他。

    反正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正好,她最不缺的就是熊心豹子胆。

    程泊樾撇过头,平直的嘴角忽然扬起一点

    弧度,感受她不安分的指尖在他掌心作乱。

    难得的休息日,难言的熨帖感,仿佛浸在温水里,一切都悄然舒展开。

    下到一楼,大厦的自动玻璃门向两旁拉开。

    温听宜目光一晃,看见一辆黑色吉普停在马路对面。

    人来人往间,一名穿黑色便服的男人站在车旁,板着脸,盯向她所处的方位。

    她心头扯了一下。

    看见男人耳边的特勤通话线,再撞上对方不善的眼神,顿时确定,那不是程家的保镖。

    是温兆文找人监视她了。

    她步伐变慢,气氛有点不对劲,程泊樾很快觉察,顺着她的视线往前看。

    他眉心轻微一动,很快恢复若无其事的模样,什么也没说,伸手撩开她耳边的碎发。

    她怔了怔,因他不经意的动作回过神,攥紧他的手,欲盖弥彰说太阳有点晒。

    他就笑了笑,有点不着调地说,晒太阳补钙,让她再长十厘米。

    温听宜面上平静,跟程泊樾有一没一搭地说笑,其实心里像有蚂蚁在爬。

    很快,车子由自家司机开过来,温听宜心不在焉坐进后排,车门一关,惊惧感消了一大半。

    片刻,程泊樾还没上车,站在不远处打电话。

    她思绪乱糟糟的,被强烈的不安感淹没,既希望自己猜对了,又希望只是错觉。

    不知道温兆文获取她的日常信息之后,会不会给她的工作使绊子,并以此威胁她回去。

    那也太过分了。

    她心神不宁,调整呼吸看向车窗外。

    程泊樾插着兜站在绿化区旁,晚霞晕开橘色的光落在他肩上,他神情冷淡,食指在手机后背点了点,应该在聊工作上的事。

    她这会儿也不好跟他说什么,因为来不及组织语言,怕说错话,让他起疑,那就得不偿失了。

    就目前这个进度,程泊樾还没到对她完全上心的地步吧。

    现在就向他寻求庇护,有点太早了。

    温听宜打消念头,手指头相互绞了绞,落寞地收回视线。

    夕阳下,程泊樾气定神闲,对电话那头下达指令:“跟路口那位问声好,盯一天了,很敬业,可以考虑朝我这儿跳个槽。”

    “但小姑娘胆子小,要是吓到她,就没什么好商量的,他那对眼珠子倒是可以留下,当个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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