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她额头抵着他的肩,无声流泪。
也是奇怪了,本来没什么的,她已经在做自我情绪调节,比那些更难听的话她都听过很多了,早已免疫。
可是一看到他,眼泪突然就绷不住了。
叶裴修一只手一直轻轻抚着她的头。
过片刻,轻拍一拍,唇几乎是贴着她的头发,低声问,“发生什么了?”
夏清晚摇一摇头。
手撑着他的胸膛,让自己的身体稍稍离开他些许距离,别过头说,“你是不是该走了?”
“衬衫被你弄湿了,怎么走?”
夏清晚反应过来,想开灯看一看他的衬衫,伸手要去摸墙上的主灯开关,手臂刚伸出去,手就被握住了。
不是碰手腕,而是整个握住她的手,包在掌心,拇指指腹似有若无摩挲着她的手背。
他们的手,第一次如此赤/裸毫无障碍地相贴。
一片昏昧中,每一个细微的碰触都被放大。
后脑勺又被他扣住,半强迫似的让她的脸微微抬起。她甚至能感觉到叶裴修低头靠近了,气息轻轻拂在她鼻尖。
有那么一刹那,夏清晚想当然以为吻会落下来,落到唇上。
可那气息辗转着,拂过鼻尖脸颊,最终,停在鼻梁旁边。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动,只有呼吸的交错碰撞。
像是彼此都在贪恋这片刻的亲密。
“夏清晚,”他声线低低,有一股让人忍不住想要依赖的沉稳感,“你应该知道,无论是什么事,只要你张口,我都可以帮你摆平。”
她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呼吸凌乱,像风雨凄迷之中颤颤巍巍的粉*白海棠,在这颤抖中,她轻声问,“……那我需要做什么?”
这句话像飘摇的落叶。
叶裴修用手背蹭了蹭她的脸颊,语气低沉隐晦,点到为止,“……你难道不懂?”
他的体温香味萦绕着她,让她浑身都战栗起来。
大手轻轻揉着她的手,一点一点把她的手掌推平,修长的手指一根一根挤入她的指缝,十指交错的感觉让她心底发麻,整个人似是变成了沸腾水面的一片叶,飘荡抖颤。
身体相贴,隔着几层布料,她隐约能感觉到他的胯骨。
脑子有点晕,过片刻才意识到,那位置好像有点不对。
夏清晚心下陡然一阵慌乱,失措中伸手要推开他的腰,这时候,叶裴修却毫无预兆地一把把她抱了起来。
单手托住她的臀,另一手护着她的背。
她条件反射要挣下来,叶裴修托着她屁股的那只手收紧了些,“别动了。”
声音暗哑,让人心惊。
她不动了。乖乖伏在他肩头。
叶裴修抱着她来到她的浴室,把她放在浴缸边。
她还是低着头,好像有点无措。
“洗个澡,好好睡一觉。”他声音依旧低哑,“楼下的事我来处理。”
她低低嗯了一声。
静默片刻,叶裴修拍了拍她的头,转身离开。
他大约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因为,他离开浴室之后,过好一会儿,她才听到卧室门的响动。
一到楼下,叶裴修就站在客厅窗边点了根儿烟。
好像是急迫地要用烟压下来些什么。
时候不早了,喜奶奶招呼他留下来用晚饭。
看护小萱阿姨已经在摆盘。
叶裴修抽着烟抬腕看表。
这时候夏长平从一楼卧室悠哉悠哉走出来,看到他,立刻满脸堆笑迎上来,“叶先生,留下来吃晚饭吧?”
叶裴修示意他去侧厅。
夏长平后脚跟上去。
侧厅是夏惠卿看书写字的地方,一堂古色古香。老花窗外,越过树冠暗影的缝隙,远处天际是暗昧的群青色。
叶裴修在沙发上坐下来,夏长平殷勤地把烟灰缸拿到他面前茶几上,又笑眯眯站在旁边,一幅立定了等待问话的架势。
叶裴修掸了掸烟灰,温和问,“老太太身体怎么样?”
“挺好,都挺好。”
“明州也不小了,该成熟点,不要总是给家里人添麻烦。”
“是是,等明天他酒醒了,我一定说他。”
夏长平这辈子没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得这么乖巧过。
他还等待着叶裴修的“进一步指示”,叶裴修却是懒懒叠腿靠着椅背,只拿那双沉稳不动声色的眼睛看着他,也不说话。
夏长平被他看得冷汗直冒,心里疯狂头脑风暴,立保证书似的,恳切殷勤,“……您放心您放心,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有些人就是这样,你只是拿眼睛看着他,不作任何表示,他就会自动自发开始紧张,继而承认错误表忠心道诚意。
叶裴修觉得好笑。
他再度看表,道,“时间不早了,夏总要去哪儿?我顺路捎你过去。”
这是让他走的意思。
夏长平立时明白过来,笑着道,“我还有个饭局,马上就走。”
叶裴修摁灭烟,站起身。
北官房胡同那一出,果然闹得很大。
众人言之凿凿,说叶裴修如何如何抛下满堂贵宾,大步走进侧厅,将夏清晚搂住拉到自己身后。
在这流言蜚语中,最战战兢兢的是会所的老板。
会所老板是个高危职业,他今年年初才上任,谨小慎微十个月,一朝出事,就是得罪了最不该得罪的叶先生。
众人等着看好戏,果不其然,周一,会所老板就换了新人。
新上任的老板名叫闻鸿风。
闻鸿风上任第一件事,就是亲自到京大学校里,给夏清晚赔礼道歉。
那是清晨,夏清晚洗漱完,抱着书下楼去上课。
正是早八节点,来往宿舍楼前的人很多,个个步履匆匆。
“夏小姐。”
闻鸿风满面笑容叫住她。
夏清晚先是狐疑,“您是?”
闻鸿风表明身份和来意,言辞恳切道歉求原谅,双手递上几个购物袋,“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请您收下吧。”
几个购物袋上都明晃晃印着蓝血高奢的logo。
夏清晚内心震动万分。
那天,真要说起来,其实并没有人做错什么。她被夏明州带着去过几次北官房胡同,她是他堂妹,夏明州喝醉酒,联系她来接人也实属理所应当。
可,在叶先生出现之后,这事儿就变了味儿:谁那么大胆子,敢劳动叶先生护着的人来跑腿?
还害得她差点被酒醉的人殃及。
“您的意思我明白了,但是礼物我不能收。”
夏清晚说,“您请回吧。”
看起来是个清冷美人,果然是不食人间烟火那一挂的。
闻鸿风心下立刻做了判断,笑说,“那我先把这些东西放在会所,改天您要是用得上,只要说一声,我立刻给您送来。”
夏清晚没说话,闻鸿风又犹犹豫豫,似是有点难为情,“……那,叶先生那边……”
这才是这一出的目的了。
讨好她,是因为怕得罪叶裴修。
夏清晚心里倏地一静。
像是被追赶,东奔西逃气喘吁吁,还是在站直身体的一瞬,骤然间遇到了直冲脑门的子弹,那子弹携着厉风呼啸而至,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遥远。
只剩下空洞的风。
“我会跟他说,您来过了。”
闻鸿风松一口气,忙点头,笑着,“诶诶,多谢您夏小姐,多谢您体谅。”
抱着书来到教学楼。
这一节是系里的专业大课,离开课时间只剩五分钟,教室里乌泱泱坐满了人,只剩下第一排的座位。
夏清晚坐下来,打开电脑和教科书,抬起头,愣愣地盯着前面黑板出神。
当晚,回到宿舍,夏清晚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想着是快递或者某个要跟她商讨事情的学长学姐,她就接了起来。
一接通,那边就说,“夏清晚,出来玩不?”
夏清晚反应了好一会儿,分辨出来这是乔映雪的声音。
她问,“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电话那头似是被她噎了一下,随后,乔映雪就变了副嘴脸,骂道,“你少跟我拿腔拿调,不来拉倒。”
电话挂断。
夏清晚怔了片刻,觉得这一切都未免太过荒唐了。荒唐到,让她心如止水。
无风无浪的死一般的寂静。
她写了会儿作业,想起来给叶裴修发条消息:
「胡同那边的老板今天来找我道歉了,他大概希望你不要追究了。」
只有陈述,没有任何主观色彩。
叶裴修直接给她拨了通电话。
“刚下课?”
“嗯。”
这一声淡淡的,没有任何起伏。
叶裴修默了默,问,“什么时候有空见我一面?”
夏清晚发出一声拖长了尾音的嗯,像是在思考。
在他面前,出于紧张,她大多时候是自矜的,即使完全放松,也只是话多一点生动一点,还从没有过像这样坦然露出小女孩一面的时候。
“……周末?”她低低地说,“我最近比较忙,功课和作业都很多。”
声音轻柔而乖巧,简直有一种懵懂天真的神气。
完全不设防。
叶裴修喉咙发紧。
他轻笑一声,低声说,“可是,我想见你。”
声音是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暗哑。
“那要怎么办?”
她轻飘飘说。
今天发生的所有事,会所的新老板、乔映雪……
怪不得那天夏长平来到老宅之后,对她是那样一幅笃定的意味深长的神情。
想必,在所有人的眼里,她早已经是叶先生的人了。
可是,她和叶裴修之间,明明不是这样的。
初次一起吃饭,雨中池边赏雨不是这样;在叶园他的书房里,那样一个轻轻的额头吻不是这样;昨天晚上,他把她合到怀里不是这样。
她与他之间,只有悸动的情不自禁。
她一直回避,不敢放任自己,战战兢兢维持着体面,就是因为觉得她与他是两个世界的人,他那样的男人,当然有既定的道路要走,她也一样。
可为什么,在这样一个档口,一切陡然间变成了如此血肉模糊的模样?
无知无觉间,她已被命运摁着,坐在了专属的座位上。
大都好物不坚牢,霁月难逢,彩云易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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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注:“大都好物不坚牢”出自白居易《简简吟》
作者想说,这本是第一次尝试这样的男女主相处模式,到目前为止节奏也比较慢,数据也很不好,写得也很耗费情绪,总之就是,写得很艰难!从昨天开始,一度想解V了,但是不太甘心放弃,所以今天努努力又站起来写更新。
谢谢追更的小可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