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程芳浓第一次进诏狱, 湿腐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她不受控地干呕。
忍了又忍,拿熏过香的帕子捂住口鼻, 这才勉强能迈动脚步。
她克制着自己,不去看牢里的刑具, 不看墙上、地上暗红的痕迹,可还是控制不住去想, 父亲在诏狱遭受过什么。
前方的男人步伐大, 走得快,隔着几步的距离,意识到她没跟上,他停下脚步,回眸望她。
程芳浓加快脚步。
走到他身侧时, 男人轻握住她的手, 两人袖口挨在一处, 遮掩着, 倒也不引人注意。
诏狱陌生、森冷、危险, 唯一能让她感到一丝丝安心的,就是这握住她的手。
在此之前,程芳浓从未想过, 能在皇帝身上找到这样的感受,哪怕很微弱,至少能支撑住此刻的她,不至于倒下。
程玘被单独关在一处监牢, 与程玿的隔着一排。
可程芳浓先看到的是,被姜远踩着脊背,跪在牢门外狭道上的二叔程玿, 之后才看到牢里被太医们围着的父亲。
“说,为何要给程玘下毒?!”姜远气得,腰侧宝剑拔出一半,恨不得宰了他,“朝廷还没定罪,你先手足相残,程玿你可真没种。”
给父亲下毒的,是二叔?
程芳浓脚下一滑,险些跌倒,被皇帝及时拉住,扶稳。
她没再看二叔,而是挣开皇帝的手,缓步往里走,眼睛直盯盯望着脸色乌青、唇角溢血的父亲,心悬到嗓子眼,堵得她说不出话。
从小到大,她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父亲虽会催促她学琴练舞,却不曾对她说过一句重话。
每每去别的府上赏花,或是春日郊游遇到朝臣官眷,听到的皆是对她父兄的溢美之词。
整个程家,除了二哥不成器,其他人都让她骄傲,最让她仰望的,便是父亲。
直到父亲和姑母执意定下她与皇帝的婚事,她才开始对父亲有不满,不服气。
进宫时,意识到父亲要夺位的时候,她恐慌、害怕过。
后来,受不住皇帝的折辱,她也曾在心里期盼,盼着父亲能夺位成功,她便能从皇帝的魔爪中逃脱,把皇帝加诸在她身上的,统统还回去。
听到姑母说,父亲本意是想将她送给前朝皇太孙时,她震惊又失望。
可再失望,父亲在她心里仍像是山一般高大伟岸。
她从未想过,这座山真的会倒下,就倒在她面前。
“爹。”她发出近乎气音的呼唤。
皇帝上前一步,挡住她半边身形,沉声问:“胡太医,程玘如何了?”
刚把催吐的药灌下去,尚未见效,胡太医等人也正焦急。
“回皇上,菜里掺了剧毒,幸好姜统领及时赶到,程大人吃得不算多,应当还有救。”胡太医说着,抹一把额角的汗,“只是,得尽快让他把毒吐出来,否则,毒入心脉……”
他认得出,皇帝挡住的,被兜帽遮住大半面容的女子,是皇后。
是以,他没继续说下去。
“嗯,这里交给你们,朕待会儿再过来,务必保住程玘性命。”皇帝言毕,回身扣住程芳浓手臂,拉着她往外走。
程芳浓不想离开,想亲眼看着胡太医他们施救,她怕万一救不过来,连与父亲说句话的机会也没有。
自入宫后,她便再没与父亲好好说过话了。
可皇帝强行将她带离,她根本挣不脱他的钳制。
“姜远。”皇帝走出牢门,叫了一声。
姜远踹开程玿,将他丢给手下,阴恻恻吩咐:“把他给我看紧了。”
到了一处干净的,熏着凝神香的屋子,程芳浓手中被塞了一杯热茶,她才惊觉,自己的手已僵冷如冰。
好半晌,她从惊慌失措中回神,听到皇帝与姜远的交谈。
“若非程浔胡闹,惊动了我,谁能想到程玿会提前与他夫人串通,给程玘的饭菜里下毒?”姜远看一眼脸色苍白的程芳浓,怒气弱下来,“我是想从他嘴里套话,却也不想他这么不明不白的死。”
“说起来,也怪我,一连几日,程玿的夫人都求着要到诏狱送饭,说是程玿胃不好,吃不得冷食,我一直没理。今日小年,难得动一次恻隐之心,没想到就出了这等变故。”
姜远有些不服气,更多的是气愤与懊恼,他噗通一声跪地:“请皇上责罚。”
“起来。”皇帝冷声斥。
待姜远垂首站直,皇帝才道:“程浔闹什么?”
姜远一阵后怕:“就是程玿夫人出门约有一刻,程浔突然在府里闹将起来,说是他娘送的那道焖肉,他爹吃了会得风疹。我问了程府二房的人,都说没这回事,可程浔跟头犟牛似的,死活要出门追他娘。”
他自然不能放程浔出来,风疹的事,可大可小,严重的听说也会死人,他留了个心,才特意赶回诏狱看一眼。
没想到那饭菜进了程玘的嘴。
“二哥一定是有所察觉才闹的,我要去问二哥,为何二叔二婶要毒杀我爹。”程芳浓着急起身,茶盏还捧在手里也未察觉。
皇帝取走她手中已温热的茶盏,放到桌上。
“此事不急,今夜且先看看程玘如何吧。”皇帝宽掌轻落她肩头,侧眸冲姜远道,“去审审程玿,你亲自审问。”
不多时,胡太医过来,身上的衣裳明显换过,冲皇上禀:“程大人吐出来了,微臣已给他喂了解毒的药,若一日之内能醒过来,便无大碍。”
程芳浓不放心,扯扯皇帝衣袖:“我想去看着父亲,等他醒。”
爱恨恩仇,总得等人醒了,才有追究的意义。
这会子,程芳浓暂且将对父亲的怨念放下,只想尽一尽作为女儿的心。
“姜统领,可否让人保守住今日的事,不要让我阿娘知道?”
姜远看一眼皇帝,点点头。
“走吧,朕陪你去。”皇帝走在前面,替她挡住诏狱深处逸散的腥冷的风。
程玘被换到干净的监牢,一样阴冷,胜在干净。
记忆中,父亲很少生病,几乎没有过躺在床上失去知觉的时候。
程芳浓心口泛酸,忍着打转的泪珠,拿湿帕替父亲擦了擦脸和手。
看不出用刑的痕迹,可父亲明显瘦了一圈。
毒吐出来大半,脸色不那么骇人。
程芳浓打量着他,她自然强烈期盼着父亲能醒转,可醒来之后呢?精心谋划多年,替前朝皇室夺位,父亲犯的是死罪啊。
在诏狱见到父亲的第一眼,那种害怕失去至亲的恐惧,程芳浓记忆犹新。
若父亲能死里逃生,她可以接受再次失去吗?
“皇上。”程芳浓回眸,泪眼蒙蒙望着负手而立的皇帝,想求情。
可是,她唇瓣颤动几下,终究说不出口。
程家与皇帝之间隔着的,不只有谋逆的大罪,几乎每一样都是死罪。
她没说下去,皇帝也没问,两人相顾无言,心照不宣。
直到程芳浓身心俱疲,环抱双膝,蜷缩着睡着,皇帝才轻叹一声,点了一下她睡穴,俯低身形,轻轻将她抱起。
阿浓心地纯善,才开不了口,他知道的。
程芳浓睁开眼,望见紫宸宫熟悉的帐顶。
愣了一瞬,她快速回神,霍然坐起身。
“溪云,望春。”她唤着。
得尽快去诏狱看看,父亲可醒了。
皇帝立在窗边,听到动静,先行步入屏风内。
程芳浓挽好帐幔,循声望去,一眼定在皇帝腰间素白的嵌羊脂玉绫带上,眼瞳狠狠震荡。
“阿浓,太后于昨夜子时吞金而亡。”皇帝语气无悲无喜,“程玘已醒,朕可以让人送你出宫去见。”
“为什么?”程芳浓被前一个消息定在当场。
皇帝倒是不意外,他背过身去,望着屏风侧地砖上婆娑的光影:“大抵不想让旁人来左右她的生死。”
姑母这一生,至死也是要强的。
姑母和父亲,是程家最坚实的两根梁柱,一根彻底坍塌,一根摇摇欲坠,程芳浓几乎已经能望见程家的结局。
忽而,悲从中来。
程芳浓再次进到诏狱,没待太久,陪程玘说了一会子话,看他还能正常进食,便出来了。
姑母的事,她没说。
可她发髻侧簪着一朵白绢芍药花,衣着素净,父亲盯着她头上白花良久,应当已有所觉,他什么也没问,只埋头用膳。
难得能出宫,程芳浓回去看了阿娘,还特意去二房见了程浔。
“对不起。”程浔见到她第一眼,便是垂首道歉。
“若不是有二哥在,我恐怕连父亲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程芳浓忽而觉着,没什么可问的,“我该谢谢二哥才对。”
程浔是无辜的,至于其他人,姜远会带人查明,大理寺会按律处置。
都是她曾信赖敬重的至亲,她无法拔刀相向,秉公处置是最好的结局。
她不插手,已是顾念着对二叔二婶最后的亲情。
回到宫里,程芳浓等着皇帝来与她商议姑母的丧仪。
可惜,没等来。
她从望春口中听说的时候,皇帝已将太后死讯昭告天下。
且言明,太后曾残害皇帝生母淑静太妃,近日事发,畏罪吞金而亡,国丧三月减为三日,以妃仪陪葬先帝陵寝。
前有程玘犯上作乱,后有太后的事,满朝震动。
一连两日,皇帝御案上堆满了请求废后的奏折,皆言程氏女不配为后。
皇帝将那些弃置一旁,并未理会。
他独自出宫,来到诏狱一间隔音的密室。
姜远将程玘带进来,便去门外守着。
皇帝一言不发,从袖中抽出一道奏折砸在他身上。
奏折落地,程玘顿住,躬身捡起来,打开来,看清上头写的什么,眼瞳狠狠晃了晃。
“这样的折子,朕这里还有上百份。”皇帝坐到太师椅中,冷眼睥着他,“程玘,你可知得知你中毒,看到你口吐鲜血,不省人事,她有多心焦,多害怕?你配做她的父亲吗?”
程玘合上奏折,双手打颤,嗓音艰涩:“是罪臣对不住阿浓,我这做爹的没本事,终究要连累她了。”
若依着皇帝从前的性子,他恨不得亲手了结眼前祸国殃民的仇人。
不管是出于私仇,还是依照律法,他都有足够的理由处死此人。
可偏偏此人是阿浓的亲爹。
昨日,看到程玘中毒,直到程玘有可能醒不过来,她便吓得六神无主,仿佛头顶的天都塌了。
杀死程玘,他多年的隐忍才算没白费,他会很痛快。
可是,阿浓会痛苦,会惶恐。
皇帝以手支颐,轻捏紧蹙的眉心。
良久,他哑声道:“程玘,你若不想连累她,朕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他抬起头,盯着程玘:“告诉朕,前朝皇太孙藏身何处,像朕坦白程家两房你所知道的全部罪行,呈上证据,朕准你告老还乡,朕最大限度保住程家,不抄家,不株连。”
程玘震惊不已,他没想到,皇帝还会给他活的机会。
很快,他反应过来,身形站直了些,身上重新凝聚起首辅大人的气势:“皇上心悦阿浓,呵,不愧是我程家的女儿。”
中毒吐血的时候,猜到妹妹程瑶已死的时候,他屡番陷入过对死亡的恐惧。
可现在,他不恐惧了。
皇帝不想让他死,不敢让他死。
只要他坚持到皇太孙成事那一日,程家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他程玘不是这么轻易被打倒的。
“程玘,告诉朕,你这个做父亲的,要不要护住她。”
程玘不慌不忙,找了个离皇帝较远的位置坐下:“罪臣仍是那句话,不知道。”
没想到,他退让到这份上,程玘依旧冥顽不灵。
皇帝霍然起身,紧攥住他衣襟,将人从圈椅中拽起来,含恨斥:“程玘,你是不是以为朕真的不敢杀你?”
程玘笑笑,他已好久没笑过,笑容有些僵硬:“皇上不会舍得阿浓伤心的吧?”
回到宫内,已过了晚膳的时辰。
刘全寿呈上简单的晚膳,皇帝草草用了些,便开始批阅南北各处请求赈灾的折子。
不知过了多久,姜远进来禀话:“皇上,属下查清楚了,程浔当街打死家丁的事,确实另有隐情。”
皇帝停下朱笔,抬眸。
“程沧相中一位小娘子,欲纳为妾室,小娘子不愿意,那家丁是奉程沧的吩咐当街强抢,被程浔撞见,劝说不成,才动的手。”
“也算程浔倒霉,家丁不是他打死的,是乱中摔倒,意外撞上后脑,脑中出血而死。”
程沧干多了欺男霸女的事,很清楚如何按下来。
可这次死了人,便算在本就桀骜不驯、不堪大用的程浔头上了。
皇帝没说什么,继续批阅奏折。
姜远又说起万鹰那边的消息:“万鹰今日会在京外三十里落脚,明日将带贤王等人,还有程玘那位私生女入京,皇上可有吩咐?”
“将他们暂时安顿在空置的驿馆,不许人进出,朕得空先去会会贤王叔。”
至于程玘的私生女,皇帝暂且没放在眼里。
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也不会知道多少有用的东西。
姜远却很好奇,凑到皇帝身侧问:“这位颜姑娘,要不明日我亲自去审审?”
“你觉得能从她身上挖到东西?”皇帝白他一眼,眼神轻蔑。
“这倒不是,我就是想看看,这位颜姑娘是不是真的那么像小皇嫂。”姜远随口道。
皇帝眸色一凛。
姜远赶忙摆手解释:“我对小皇嫂可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啊!”
皇帝懒得理他,目光落回奏折,语气沉沉:“给朕盯着些程浔,别让他做出什么自作聪明的蠢事,这个人,朕要留着,或许还有用。”
程家他势必要动,却不能斩绝了,那些无辜的,肯归顺的,或许可以给个机会。
也给自己和阿浓,留一线余地。
可是,程玘不识时务,放过他,于公于私都不可能,杀了他,阿浓恐怕很难原谅他。
除非……
姜远几乎要走出去,忽而被皇帝唤住:“姜远,明日你去审程玘私生女,带上皇后一起。”
失望多了,失去的时候,痛苦会不会少一些?
一早,程芳浓正用膳,宫婢来报,姜统领在外求见。
程芳浓心口一紧,程家又出事了吗?
“皇上让你带本宫去驿馆?”程芳浓很诧异,略想想,她有些茫然,“你是去审问昌州带回的人?”
难道皇帝听说,父亲曾想将她送给前朝皇太孙,便误以为她与那位皇太孙有什么瓜葛?
“本宫不认识昌州的人。”程芳浓撇清干系。
姜远笑道:“不必娘娘出面,至于是谁,臣不便细说,娘娘到了便会知晓。”
这处驿馆,程芳浓倒是被二哥进来玩过,那时这里住着外朝来使,如今空置着。
姜远审人的屋子,被隔扇门辟出一方不起眼的隔间,程芳浓坐在隔间里品茶,一脸莫名。
隔扇门外,姜远坐在上首,先盯着女子的脸看,又上下打量几眼,低声嘀咕:“还真有几分像。”
“大人在嘀咕什么?”颜不渝不卑不亢,话音脆生生的,“有什么话,不如直接问。”
隔间里,程芳浓微讶,姜远审的不是前朝皇太孙,竟是个姑娘。
姜远眉心微动,暗自腹诽,这姑娘脾性可一点儿也不像温温柔柔的小皇嫂。
他看看手中卷宗,又抬眸,架子端得十足,想杀杀姑娘的锐气:“你叫颜不渝?怎么没随程玘姓程?”
颜不渝没回应,打量着姜远,试探问:“大人确定,程大人就此倒台,不会再有爬起来的可能了吗?”
姜远心想,这他有什么不能确定的?
当即点头,斩钉截铁:“我敢肯定,他翻不了身。”
他话音刚落,仿佛碰到什么不该碰的机关,眼前的姑娘气势骤变。
“啊呸!程玘那个老匹夫,我只会盼着早些给他送终!跟他姓程?可别恶心本姑娘了!”
里间,程芳浓心口堆满了困惑,这姑娘跟父亲能有什么关系?姜远为何认为她该姓程?且这姑娘好像对父亲恨之入骨?
下一瞬,姜远解了她的惑。
姜远睁大眼,眼中是浓浓的好奇和幸灾乐祸:“他不是你爹吗?你就这么恨他?”
“废话少说,大人来找我,不就是想盘问有关那老匹夫和昌州的事么?”颜不渝提了个她早已想好的请求,“只要大人答应,帮我娘赎身,改成良籍,小女子一定知无不言。”
没等姜远发话,隔扇门哐当一声被大力推开。
程芳浓手扶门扇,站在门槛内,紧盯着屋里背对着天光的陌生姑娘:“你们在胡说些什么?我爹只有我一个女儿!”
父亲只有阿娘一位夫人,只有她程芳浓一个女儿,这是不争的事实,谁也别想在这上头泼脏水!
颜不渝自小就被刻意调教,言行举止都要模仿程芳浓,她知道程玘要让她做谁的替身,可她还是第一次面对面见到对方。
姜远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挠挠头:“皇嫂,程玘有私生女的事,您还不知道啊?”
蓦地,他觉得自己又被皇帝坑了。
他以为程芳浓知道这回事,只是没见过人。
程芳浓脸色煞白。
姜远是御前侍卫,会在这种事上胡说八道吗?
可能性比她爹有个私生女还低。
颜不渝笑了:“同人不同命啊,那老匹夫把阿姐保护得可真好。不过,别伤心,我不会跟你抢爹的,他只是你一个人的爹。”
半个时辰后,程芳浓从驿馆出来,沐着青白的天光,只觉过了百年之久。
父亲早早背叛了阿娘,这私生女只比她小五个月,是在阿娘怀着她的时候存在的。
她眼中洁身自好,不同于凡夫俗子的好父亲,究竟是怎样无情无义的伪君子?!
那姑娘的名字唤作不渝,多讽刺。
正想着,门里传来姜远的声音:“你娘就对他那么死心塌地?怎么给你起这名儿?”
很不认同的语气,显然他也膈应。
随即,是颜不渝的声音:“狗屁,本姑娘杀他的心至死不渝。”
程芳浓回眸望,那颜姑娘已经转过身,潇潇洒洒往里走,似乎根本不在乎被关在里头。
吩咐姜远去诏狱,她想当面质问父亲,为何要这样对阿娘?阿娘知道这些事吗?
她直觉,阿娘与她一样,被蒙在鼓里。
走到半路,她又改了主意,让人调转马车回宫。
去问了又如何?只会彼此难堪。
程芳浓快步进到紫宸宫前殿,盯着皇帝:“我爹,程玘私德有亏之事,皇上是何时知道的?”
皇帝绕过御案,故意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我曾以为,程玘送进宫的,是假的程芳浓。”
闻言,程芳浓错愕不已。
他以为她是假的,才做出那些折辱伤害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