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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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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
    第二次做这种事便淡然了许多,眼皮都不带动的。
    直到今晚,他手底下两个找小畜生尸体的掌事久久未归,他心里隐隐不对,才带着人去冷宫寻。
    几乎是将冷宫翻了个遍才找到那个偏僻的地方,掌事躺在地上,死相可怕。
    咽喉空了一个大洞,涓涓的血都干涸了。
    他咬碎了牙,让身后的人将尸体处理了。
    那个畜生竟然没有死gd1806102:
    6.风云
    刘晋第二日早早就起了,眼睛底下青黑一片,手底下的人听见他起身的声响,忙端着水盆进来伺候。
    洗了把脸之后,刘晋脑海的混沌甩去不少,整个人都清醒了,他挥了挥手,让屋里的小太监退了出去。
    刘晋昨夜想了一个晚上也没想到什么好法子来解决这件事,若是一直瞒着,他不敢,督主的手段不是吓唬人的,思来想去,如今他也只能实话实说了。
    他叹了口气,心底那股子不甘心尽数翻涌上来,他在后宫底层摸爬滚打了好些年,这才爬到如今从四品内官的职位,若是因为这一次的过失而丢了官职或是性命,他当然是不愿的
    刘晋穿好墨色内官官服,踩着黑靴就往长安殿偏殿而去,好歹要搏一把,指不定督主大发慈悲的会饶了他一回。
    刘晋在门外等了很久,脸颊都被冷冽的风吹的疼了,屋里才有了些许动静。
    莫约一刻钟的时辰之后,宋端才梳洗好,听闻刘晋在外求见时,手中的茶杯一顿,随口问了一句,“他可曾说了所谓何事”
    内侍摇摇头,“刘公公没说,奴才也不知道。”
    宋端好看的手指头敲着茶杯边缘,想了一会才说:“让他进来吧。”
    刚好,他也刚好有事要吩咐刘晋。
    刘晋躬着腰进入屋内,来时饮了杯茶,此刻却还是觉得口渴的紧,所有话都堵在喉咙口,此刻面对眼前这个不怒自威的督主,竟然一个字都不敢说。
    宋端坐在楠木座椅上,身着月牙色的长袍,玉面王冠,腰处系着金色的绶带,上边还挂着一个雕刻精致的玉佩,他挑了挑眉头,好半天没听见声音,等得有些不耐,“怎么不说话”
    刘晋直起腰,却是不敢直视眼前的人,“督主,文书房里的两个掌事死了。”
    宋端抿唇,眉头微敛,刘晋可以说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人,知分寸,也是个心狠的,这才坐稳了自己给他的位置,文书房隶属于司礼监,若是死两个人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更不要说掌事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职位。
    如今刘晋刻意提了两句,其间必定是有什么端倪。
    “怎么死的”
    刘晋咬牙,双膝跪地,一双眼睛望着他的脚尖,声音好似在抖,“督主,奴才让那两人去搜寻三皇子的尸首,两个掌事迟迟未归,奴才去寻,就只剩下两具尸体,死相惨烈。”
    所有皇子的排名都是内官按生辰年月来排的,当然吩咐这件事的人是宋端,他行事乖张,就连杀人也是,做了三十几个木牌,抽到哪一个就杀了哪一个。
    宋端沉默,而后竟慢慢笑了出来,笑意冷然,抬眼扫了地上跪着的人,“你不是跟本督说那人已经死了吗”
    刘晋俯首,“督主,奴才也没想到三皇子没死啊。”
    宋端气极反笑,挥挥手让他从地上起身,而后问:“他人呢”
    “跑了。”
    宋端冷笑一声,吊起的凤眼冷冷清清的,“皇宫就这么点地方,他能跑到哪里去”
    这个三皇子倒让他刮目相看了,也是,没有母妃的庇护能活十几岁,当然不会简单。
    “督主,这人一时半会还真的没找着”
    宋端转着手腕上的佛珠,不知在想什么,沉吟片刻,“他叫什么名字”
    刘晋微愣,亏的当初的木牌是他做的,要不然他还真的记不住名字。
    “回督主,三皇子名为赵隽寒。”
    宋端轻轻念了赵隽寒三个字,意味深长,“总是逃不掉的,没人帮他,他躲不长,若是过些时日还是找不着,那就有意思了。”
    刘晋咽了咽口水,“督主,奴才奴才”他连句话都说不完整。
    宋端放下手中的茶杯,杯子磕在桌面上发出了不小的响声,“自己下去领二十个板子,三皇子找着了也不用急着杀了他,把他送到本督面前。”
    刘晋连连点头,“奴才知道了。”
    “滚出去。”
    “是。”
    刘晋退出暖阁后便自觉的去领罚了,二十下板子已经很轻了,前些年督主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卯正时分,宋端换了一身深蓝色的锦袍,青丝高高束在头顶的玉冠上,面庞白净精巧,目光森冷。
    宋端披着一件纯白的狐狸毛做成的斗篷,迎着门外的冷风朝文苑阁走去,哪里是皇上审批奏折的办公之地。
    从前是元帝的书房,如今早已成了他的,朝廷中上书的所有奏章都要经由他手,才能呈上元帝的面前。
    手握朱批之权,朝堂上那些言官哪怕是想弹劾处死他,也没有门路。
    文苑阁里早就点好了暖香,殿内的温度比殿外温暖了许多,宋端方才未用早膳,他才刚坐在案桌前,便有宫人端上了热粥,他吃了两口就让人撤了下去。
    宋端在一定程度上是能臣,他狡诈残虐,所说之话稍稍逆着他,就将人拖到西厂狠狠处置,折磨的生不如死,但在朝政上他并非一无是处,天灾面前,他总是能想到法子。
    当然,那些大臣对他的手段总是不耻的。
    案桌上是昨天剩下的奏折,宋端粗略的翻了翻,莫约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的手边放着一张陈情书,那是正三品翰林学士王炳坤替前不久下狱的吏部员外郎朱齐的求情书。
    宋端大致扫了陈情书上的内容,嗤笑一声,这王炳坤不愧是进士出身,文采斐然,遣词造句颇有讲究,他想,若是这张陈情书真的呈到了皇上面前,那么朱齐恐怕真的就能有翻身的机会,可惜了,最先看见的人是他。
    宋端眼睛都未眨眼,随手就将陈情书丢进了火盆中,瞬间就烧的一干二净。
    宋端看了一个时辰的奏折,才处理了一小半的折子,他抬眼,揉了揉自己发痛的太阳穴,眼睛有些劳累,还未等他放松多久,就听见屋外的一阵脚步声。
    厚重的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几个熟悉的面孔涌入宋端面前,那人锦衣华服,脖子处还带着个貂皮围脖,颜色发黑亮丽。
    为首的男子身形微胖,长着一张圆润的脸,大而圆的眼睛笑眯眯的,只留了条缝,看上去无害而又单纯,说话时也没有阉人的那股腔调。
    他将手中抱着的暖炉递给身旁伺候的小太监,对着宋端开口道:“宋督主果真是替皇上分忧解难啊,勤勤恳恳的模样真是让杂家都觉着羞愧。”
    宋端眯着眼看着汪全,讽刺道:“既然厂公觉得羞愧,怎么还有空闲来找本督。”
    汪全依然还是笑眯眯的,脾气好的不得了,“这不是有要事想同督主相商嘛。”
    宋端起身,高大的身躯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厂公有话直说。”
    汪全身材矮小,在宋端面前就显得更加没有气势,“吏部员外郎朱齐已经下狱一月有余,刑部已经查清,贪污枉法一事为子虚乌有,这调查结果也已经出来了,这人可还一直押在西厂,督主若还不肯放人,怕是服不了众。”
    宋端轻笑,捏了捏自己的指尖,挑眉道:“这慎刑司的案子何时轮到刑部来查了”
    朱齐是朝廷命官,按理说若是犯事了确实是可以交由刑部来查,但这个案子一开始便是元帝下令交给他的,他再将案子转交慎刑司。
    要说这朱齐他确实是清白无辜的,可谁让他是皇后一派
    宋端没什么特别恨的人,只除了皇后和吏部尚书,对其它人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折磨折磨也就放他们投胎去了,可是对吏部尚书曲万,宋端可就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了,西厂里新发明的那些刑罚可都是为了曲万发明的。
    宋端默默的想,也不知道将来曲万能不能撑过一轮
    汪全为东厂提督,朱齐原是搭不上他的,但汪全对皇后独子赵世棕可谓是忠心耿耿,这自然是要为赵世棕铺路。
    换句话说,汪全是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赵世棕身上。
    如今的东厂早就不如从前,而汪全也已经被他压制好些年了,汪全不会甘心的。
    “督主这就是不放人的意思了”
    宋端点头,吐字道:“不放。”
    “也不是本督故意难为人,厂公若是有何不满,可去慎刑司说道说道。”
    汪全敛笑,神色冷了下来,说起话来也就不那么好听了,“这慎刑司就归督主管,是生是死不都是督主的一句话吗督主可要清楚,你我二人皆是为皇上办事,若闹出什么矛盾引到皇上面前可就不好看了。”
    宋端加深了嘴角的笑意,一丁点都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宫里头大大小小的机关都是皇上的,你若觉着慎刑司不公,尽管可以去找大理寺或是锦衣卫来查。”
    汪全心里怒极,腾起的火气一时还压不下去,谁不知道锦衣卫和大理寺的人最瞧不起的就是阉人
    东厂和锦衣卫也是水火不容的关系,明里暗里斗的死去活来。
    汪
    好他就不信宋端能压制着他一辈子
    “既然如此,杂家也就不打扰督主了。”
    宋端抬眸,凝着他的背影淡淡的提了一句,“公公看上去硬朗了许多啊。”
    汪全脚步微顿,随即大步离开,冷风灌进衣服里,他却不觉着冷,手指摸上自己的脸,扯出一抹笑,看来吃了那些东西效果还是很显著的。
    他浑然不觉已经掉进了陷阱里头。
    一个阉人最宝贝的,最想要的就是自己已经被割下来的根。
    汪全狡猾,做事也两面三刀,他对你笑的时候没准就是想着怎么把你算计死,这也是他一步步爬到定的缘故。
    可再怎么聪明的人也有糊涂的时候。
    前些日子,他无意中听见底下有人说道:“食婴儿脑髓,便可使阳具再生。”这说的有模有样的,他听着都心动了。
    那是他没了的东西,若是能再长出来,简直是相当于重生。
    汪全有了权势和地位,就想着怎么做回男人了。
    这就暗地里让人偷也好抢也好的交了几个婴儿上来,挖出他们的脑髓吃了一月。
    要说效果,那也是有的,可他自己是瞧不出什么的,但方才宋端的那句话倒是让他自信了不少。
    等长出了那玩意,他看谁还敢压制着他
    宋端宣了屋外隐在暗处的人,问道:“汪全对食髓之事有几分信”
    “回督主,他未曾起疑。”
    宋端笑了笑,“很好,过些时日便可以露出痕迹给锦衣卫的指挥使陆承远。”
    宋端和汪全斗了也有一年了,东厂和西厂的较量也没有停过,总是要分出胜负来的。
    宋端向窗外望了一眼,红梅开的正好,上面裹着一层白雪,芬芳的香气钻进他的鼻间,萦绕在温暖的阁房中。
    三日后,元帝下令锦衣卫彻查京城婴儿失窃之事,限期一月,必须得破案,刑部辅助查案,大理寺审案。
    此次失婴案事关重大,且为多个大臣联名上书,若是一般平民百姓丢了孩子怎么也不会惊动锦衣卫、刑部和大理寺三个重要部门,可这一个多月丢的都是朝廷重臣刚出生不久的男婴,蛛丝马迹都搜不着。
    有些个孩子还是独子嫡子,这一事件搞得人心惶惶。
    陆承远是夜里被元帝召见的,锦衣卫是死忠于帝王,除了皇帝,无需听从任何人的吩咐。陆承远身着黑色蟒袍服,挺拔的身躯立在元帝身前,眉眼犀利,坚硬的脸孔上面无表情,唇角死死抿着,一声不吭的像是一块石头似的,他的面庞不像宋端般邪肆,也不是赵隽寒那般的清灵,而是那种冷硬的俊朗。
    元帝今年四十有余,眼角处的皱眉看上去老了几分,那双渐渐污浊了眼也没了初登帝位的清明。
    折子是宋端亲自递给元帝的,当时看了一眼,他并未放在心上,这样的小事交由刑部去做就好了,可接连好几天都折子都提了这件事,他不重视都不行。
    元帝人虽然放荡,可心里还是如明镜般清楚,朝堂上的站派他大抵也是了解的,各个党派的斗争他也清楚。
    他装傻呢,你们斗的越凶越好,只有这样他的位置才能坐稳。
    元帝充当的是平衡的角色,哪一派落了下风,他就帮一把,总归是没有赢家的。
    至于太子人选现在谈这个还太早了。
    宋端和陆承远是元帝手中锋利的剑,一把是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的,一把是光明的。
    这一点宋端也是清楚的,元帝必须得维持一个仁君的形象,残虐的事只能交由他来做。
    那些在金銮殿自诩正义清明的官员,其实元帝内心厌恶的很,圣贤书说的一套套的,这个不让,那个不许。
    “陆爱卿,你需得速速破案,以免人心浮动,朕素来是相信锦衣卫的能力的,这次你也不要让朕失望啊。”
    陆承远上前,“臣定不会负皇上的期望。”
    陆承远三十岁就做到锦衣卫总指挥使的职位,也可以算得上是一个传奇,这不单是因为他武功高强,能从众多高手中脱颖而出,他的细心和机敏也是元帝当初提拔他的理由。
    最早陆承远是崤山北的一个习武世家后人,后主动归顺朝廷,甘当皇帝鹰犬。
    上一任指挥使在位时,锦衣卫中的南北直隶暗中也在斗,谁也不服谁,以至于让东厂占了先机,地位高于锦衣卫。
    可自陆承远任职后,南北直隶才算和睦起来,一起对外。
    陆承远沉默寡言,不喜说话,他身上有股天生的威严,气势逼人,许是多年提刀的缘故,他整个人看上去戾气都重了许多。
    不过,他的脸还是很英气的。
    锋利的下巴,高挺的鼻梁,英俊的眉眼,如果忽略他周身凛冽的气息,仰慕他的人怕是不会少。
    “你出去吧。”
    陆承远退出内殿,眉头紧蹙,他的腰间别着刀,掌心里生了重茧,他摸了摸刀柄,一路朝远处走,脚底生风般的快。
    皇极殿宫门口已经有人守着,一男一女,不过他们身上穿着的都是锦衣卫的服饰。
    男子道:“指挥使大人,内宫属下等是搜得还是搜不得”
    陆承远冷声,“只要查到了,没有哪里是去不得。”语罢,又冷眼问道:“昨夜你可追上了那人”
    “属下无能,让他跑了,那人的踪迹到了护城河便消失了。”
    陆承远微抬下巴,仪态万千,“尸首是从护城河内河里飘出来的,往宫内的人方向查。”
    “是。”
    锦衣卫的动作很快,几乎是在当天就开始在内宫排查,仅凭尸体的方向尚不能论断是宫内之人所为,不过总能找到端倪。
    司膳堂离内河远的很,现如今也查不到这边来,但总是会过来的。
    和铃听见锦衣卫三个字心里就一紧,她是记得的,锦衣卫和她隔着两条人命。
    和铃已经想不起来那个身穿飞鱼服男人的面容了,就连梦里都看不清。
    不过她想,她要是真的看见了,一定能认出来。
    那个杀了她父母的男人。gd1806102:
    7.宋端
    赵隽寒这几天一直都住在和铃的屋子里,他不能抛头露面,索性和铃没什么交好的人,这才让他住的安全些。
    和铃不是没想过将他赶出去,他这个麻烦若是不解决,迟早要引火烧身。
    可每当和铃想到那天晚上他对她的那声低喝,让她赶紧跑,还从太监手下将她救了下来时,那点狠心就通通消失了。
    何况,和铃觉着赵隽寒没那么容易妥协。
    和铃的父亲当年以谋害皇嗣的罪名被处死,当年失掉孩子的就是如今风头无两的赵贵妃。
    诏书上写的是赐毒酒一杯,且不牵连族人,可当年的事实并不是这样,锦衣卫的人血洗了和家,并且一把火将和家烧的精光。
    和铃自五岁起就住在叔父家中,顶替表妹进宫为奴也是为了报答叔父一家的照拂,若是运气足够好,她还能弄清楚当年事情的真相。
    锦衣卫的人来势汹汹,他们可以自由出入内宫,排查的力度也是前所未有之大,底下的宫女太监们都在议论,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和铃同另一名宫女走在宫道上,两人受了司膳嬷嬷的吩咐去尚宫局拿这个月发放的衣服和服饰,深冬将至,每个人都有两套新的袄子,司膳嬷嬷品级高一些,还能去讨几对耳坠子。
    回来时的路上,和铃看见了时常梦见的那个男人。
    她手里还捧着布料和袄子,小巧的脚踩在积雪上,吱吱作响,那个男人迎面而来,高大的身躯,冷硬的没有一丝表情的脸孔,深色的朝服,腰间还别着一把绣春刀,下颚紧绷,目光直视着前方,一个眼神都没有落在路旁的她。
    同行的人见了那人都立马跪下了,发出“扑通”的响声。
    “见过指挥使大人。”
    和铃浑身冰冷,手上也失去了力气,怀中捧着的衣服掉在了地上,就是这样一个动作惹得男人的侧目。
    他淡淡的横了一眼过来,眸色漆黑,里面像是深邃的漩涡,让人看不到底,他轻轻抿了抿唇,眉间浮起丝丝疑惑。
    和铃看着这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的眼前不自觉就浮现了当年的杀戮,血色的火光。
    男人停住了脚步,站在距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和铃心里的愤恨涌在胸腔之中,脚底发虚,视线落在他的身上根本就移不开。
    直到身旁的人用力的扯了扯她的衣袖,脚下踉跄这才跪了下来,可眼睛还是一动不动的盯着这个男人。
    “你是不是想死啊”同伴在她耳畔低声问。
    和铃深吸一口气,指甲陷进自己的掌心,一声不吭。
    陆承远脚步停顿了一下,收回目光,淡漠的高不可攀,直直越过她们,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多年的查案经历练就了他的一双火眼金睛,刚才,那名小宫女看他的眼神不对劲。
    也罢,他现在还没有闲工夫去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细节,窃婴案才是他关心的。
    搜查了一天,总算是搜出了些蛛丝马迹。
    思及此,他锐利的眼睛眯了起来,宫里有些人还真是胆大包天。
    和铃跪的膝盖都疼了,眼眶泛酸,指尖都是白的,平复好心情她才站起来,捡起掉落在地的衣服,问身旁的人,“刚刚那个人是谁啊”
    “那可是锦衣卫总指挥使,正二品的大官呢”说到这里,她笑了笑,“刚刚看你那样子都吓傻了,指挥使大人一表人才,而立之年却还尚未娶妻,威仪堂堂的,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两眼,只是那双眼睛太凶了。”
    和铃的掌心被掐出了血,却感觉不到痛意,她点点头,问:“你可知大人的名讳”
    “姓陆名承远。”
    和铃敛好心神,重复了一遍,“陆承远”
    “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回去吧。”和铃摇摇头说道。
    回了司膳堂后,嬷嬷便将衣服分好了,每人两套袄子,一件淡粉的,一件嫩绿的。
    宫女的衣服和吃食都是按例发放的,一年到头换来换去也就那几件衣服。
    和铃领了自己的衣裳就回屋子里去了,她还偷偷的讨了一快布料,准备给赵隽寒做件冬衣。
    屋子里比外头暖和了许多,和铃放下衣服,看着窗边站着的人,她拧眉,也吃不准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
    有时候她总觉得赵隽寒会飞出这小小的院子,至于将来他会成什么样,她也不知道。
    她从抽屉里拿出量尺条,轻轻的扯了下他的衣角,“你过来,我量下你的尺寸。”
    赵隽寒转过身,一眼就看见了放在桌上的袄子,他将手抬至肩部,乖乖的让她量。
    和铃粗略的量了他的肩宽和腰围,“好了。”
    “你的掌心怎么了”他方才注意到上面的几个掐痕和小小的伤口。
    和铃下意识的将手往后一放,不想多提,“没怎么。”
    赵隽寒上前,不由分说的拽过她的手,眼神一冷,“自己掐的”
    和铃想抽出手,奈何他抓着的力气大的很挣扎不动,她面色不悦道:“你松开。”撇了撇嘴,加了一句,“与你无关。”
    她的心情实在说不上好。
    她听见他细微的叹息,而后他平摊开她的手,深深的目光从她的头顶落下,细长的指在她掌心的伤口上慢慢的摩挲,“疼不疼”
    和铃一愣,“不疼。”
    他轻笑,“骗人。”
    怎么会不疼呢
    他那时狠狠咬过她的手腕,她疼得都红了眼。
    和铃心下复杂难言,余光突然扫到他没有穿鞋的脚。
    “你怎么又不穿鞋”
    和铃早就发现了他这个怪癖,喜欢光着脚在地上走来走去,天寒地冻的他也不怕冷。
    也对,他应当是早就习惯了冷,衣不避寒,每每度过一个寒冬,便是又多活了一年。
    “屋里暖和。”
    “随你。”怎么说都不听,她也不想管了。
    赵隽寒笑了笑,却是默不作声的穿上放在床边的鞋。
    总归是引起了她的一点注意。
    接连下了几天的雪已经停了下来,日头渐高,暖洋洋的阳光慢慢晒化了积雪。
    赵隽寒将窗户打开,凉风吹透了衣衫,凉凉的,屋子里的木香也被吹散了,和铃垂着头,坐在椅子上,专心致志的裁剪布料,露出姣好的侧脸,他凝视着她,视线扫过她的唇,她的脖颈,直到他猛然回神,将视线移开。
    有些心思,早就在心底暗暗滋生了。
    琅珮还是要去赵贵妃的宫里当值,簪子那件事之后,和铃就没再同她说过话。
    琅珮见了她,也是从来不理的,横眉冷对的,还是那副高傲样子。
    琅珮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也没有愧疚之心,只认为自己手段不够高明,用了最蠢的法子,也低估了和铃的心思。
    两人互不往来在司膳堂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可即便是这样,嬷嬷还是刻意安排她们两个去做同一件事。
    那便是去给西厂提督宋端送午膳,这不算是什么大事,但让人避之不及的就是宋端。
    新进宫的这波宫女都知道这个督主是惹不得,不仅惹不得,最好是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宋端心思难测,做事全凭心情,伺候他的宫女十个里头有三个被处死。
    有时候是嫌宫女穿的衣服太艳了,有时候又是厌恶宫女畏畏缩缩的样子。
    总之,每次的处死杖毙的理由都不一样,也都很无理。
    不过,督主杀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全看他当天的心情怎么样。
    这天宋端心血来潮点了司膳堂的几道拿手菜,原本他是从来不吃司膳堂做的饭菜,他的膳食都是他从江南招来的厨子做的,他的日子过的精致的很,什么都是要最好的,也从不肯委屈自己。
    司膳嬷嬷难得嘱咐她们一次,要谨慎小心,端好饭菜,就即刻回来,万不可开罪冲撞督主。
    和铃不怎么紧张,琅珮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从前在赵贵妃的宫里头远远见过督主一面,倒不也不害怕。
    两人走在宫道上,沉默的走了一段路,在快到偏殿的时候,琅珮忽然出声,她问道:“和铃,你觉得我们会死吗”
    和铃皱眉,“不会。”
    她仿佛笑了一声,凉凉的瞥了她一眼,略有深意,“那可说不准,这督主听闻不是好伺候的,指不定我们倒霉让督主惦记上了,可就没好果子吃了。”
    和铃停脚,转身定定的望着她,吐字道:“是你,不是我们。”顿了顿,继续道:“何况你心思缜密,断不会出错的。”
    琅珮嘴角含笑,“那就借你吉言了。”
    “说来那二十个板子倒是让我长了记性,我就先谢过你了。”
    和铃的脑海莫名闪过来者不善四个字,她退开几步,不甘示弱道:“不客气,吃一堑长一智,将来让你长记性的机会多着呢。”
    琅珮目光冷了冷,逐字逐句在她耳边道:“你待会可千万千万不要出什么错啊。”
    话中的深意让人琢磨不透。
    和铃隐觉不安,垂眸,暗暗想,琅珮对她再怎么咬牙切齿,也不敢在宋端面前造次。
    文苑宫的偏殿也是气派的,高耸的飞檐,巍峨的阁廊。
    和铃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清香,不轻不重的味道让人觉得舒服,她一颗心吊在半空中,宋端的名字如雷贯耳,她当然也是知道的,可她从未见过这个让人闻风丧胆的督主。
    东西两厂的斗争也是日趋激烈,西厂可以算是后起之秀,短短几年就拔了东厂的大半根基,可见宋端此人的本事。
    和铃之所以这么了解,全是仰仗其叔父,耳濡目染之下,她也听过许多弄权之道。
    宋端修长的身躯立在案桌前,他手执毛笔,低垂着头,专心致志的在宣纸上练字,落笔有力,黑色的墨汁染在洁白的纸张上,他笔锋张扬放肆,写的一手好字。
    和铃匆匆扫了一眼,只瞧见了个大概的人影,不敢多看。
    她小心的从食盒里拿出盘子,放在桌子上都不敢弄出声音。
    琅珮站在她的身后,冷眼望着她,眼珠转了转,像是在谋划着什么。
    和铃直觉不对,背后发了一身冷汗,不是被宋端的气势给吓得。
    最后一盘菜放上去时,她暗自松了口气,还好没出什么差错,她合上盖子,还没来得及转头,身后的人便有了动作。
    琅珮低着头,卑微的模样没有存在感,她忽的抬眸,眯眼盯着和铃的后背,勾唇一笑,她伸出脚,在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狠狠的踹上了和铃的腿弯,动作快的让人回不过神。
    她踹的那一脚的力道极大,和铃往前一扑,手下意识的就撞上了桌子,她跌坐在地,桌子也被她的冲撞力给推翻了,桌上的瓷碗打碎在地,里面的汤汤水水也一并洒了出来,静谧的屋子里,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和铃脸上的血色顿时褪去,连嘴唇都是死气的煞白。
    她闭上眼,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刚才琅珮对她说的那句话。
    她让她小心。
    和铃苦笑,不敢往宋端的方向看。
    这么大的动静,肯定惊动了宋端。
    和铃敛神屏息。
    而琅珮就等着和铃的死期。
    过了许久,空气中响起一道笑声,是那种嘲讽至极的笑。
    “真是好玩,是嫌本督对你们太好了,过来送死了”黑靴落地,他放下笔,从案桌后走出来,一步步靠近和铃。
    和铃想说什么,却想着是无用功,动了动唇角,还是没吱声。
    说什么都逃不过一劫。
    他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冷声命令,“抬头。”
    和铃缓缓抬起头,一双清澈的瞳孔才望上眼前的人。
    她一阵晃神,这个人长的真好看,还很熟悉,给她曾见过的错觉,可她也可以确定,自己是不认识宋端这样的大人物。
    也许是净过身的缘故,他不够英气,眉眼却是精致的,逆着光的他让人觉着雾里看花般迷醉。
    宋端在看见她脸孔的瞬间,闪神了片刻,她的五官同记忆中的一个小姑娘重合了起来。
    有点意思。gd1806102:
    8.当年
    宋端的一双凤眸微微翘起,似乎是在笑,他的目光略过一片狼藉的地面上,漫不经心的捻着指尖。
    和铃在他的目光下无所遁形,“督主,奴婢不是有意的。”
    她没有求饶,她知道,对着宋端求饶是无用的。
    宋端蹲下身子,削瘦的手指掐住了她的下颚,逼得她将头抬的更高一些,他仔仔细细的看了看这人的眉眼,心里没由来涌起一股子怒气,用力的将她甩到一旁去,而后缓缓站起身,冷冷道:“本督可不是好说话的人,犯了错的奴才还妄想轻罚”
    和铃的手磕在地上的瓷碗碎片里,锋利的瓷片割破了她的掌心,当下就流了血。
    刘晋听见里面的动静,就赶忙进来了,一眼就瞧见了地上的碎片和洒出来的汤水,又瞧了一眼地上跪着人,心中生疑,若是往常发生这样的事,督主早就让人将她拖出去一棍子打死了,今日怎有些不寻常
    刘晋暗暗的打量着和铃的容貌,这也没有好看到会让督主手下留情的地步。
    他不再多想,上前对宋端说道:“督主息怒,奴才立马让人收拾,至于这个婢子”
    宋端淡淡瞥了他一眼,“这等小事还需再问直接埋了当花肥,等入了春,院子里头的花必定开的更艳。”
    琅珮闻言,不着痕迹的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露出了一个恶意的笑。
    和铃心下悲凉无比,浑身都颤的厉害,毕竟才十二岁,性子再怎么冷淡,此刻也无法冷静,她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刘晋弯下身子,力道极大的掐着她的胳膊要将她拖出去,和铃挣扎着,红着眼眶,里面还含着泪水,只是眼泪始终不肯落下,她抖唇道:“督主,饶奴婢一命吧。”
    刘晋赶紧上去拉人,生怕牵连到自己,用另一只手捂着她的嘴,不再让她出声,一点点的将她往门边拖。
    宋端眼神突然变得复杂起来,冷眸一动不动的凝着她,似乎是在出神,她欲泣的可怜样更像记忆里的小姑娘了。
    宋端回神,紧皱眉头,心情更加差了,“住手。”
    刘晋惊讶的停下手中的动作,却见他上前两步,黑色的朝靴狠狠的踹上和铃的肩膀,将人踹倒在地。
    他的脚步就停在她的脸颊边上,“赶紧滚出去。”就当做是他大发慈悲一回。
    宋端的这一脚是用了七分力,她疼的额头直冒汗,听见他的话后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就这样算了
    “怎么还真想去当花肥”
    和铃猛地摇头,站起身,慌乱的从屋子里出去了。
    宋端也没了吃午膳的心情,对着还呆愣在原地的刘晋没好气道:“立马把这收拾干净了。”
    和铃出了文苑宫的宫门,眼眶中的泪珠才大颗大颗的砸下来,方才她连哭都不敢哭,不过片刻,她便敛好情绪,用手背擦干净了泪痕,除了眼眶处红红的,倒也看不出来哭过。
    她笔直的站在宫门边上,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的脚尖,不一会儿,便听见走近的脚步声。
    和铃知道,琅珮出来了。
    她抬起头,拦在琅珮面前,然后在琅珮平静的目光中,扬起手,用沾了血的掌心打在她的脸上,她冷笑一声,一个字都不屑于再同琅珮说。
    一个耳光而已,刚刚她可是差点要了她的命啊。
    琅珮的耳朵嗡嗡作响,半张脸都是麻的,她忽的自嘲一笑,有些人怎么命那么硬呢
    和铃脚步蹒跚的朝司膳堂走,肩膀的上的痛意无法忽视,她用手捂着肩,企图缓解肩上的痛,可根本不管用,伤势反而还有隐隐加重的趋势。
    和铃直接回了自己的屋子,临回去时,她都没忘去厨子那里讨些馒头来,屋子里还有一个人呢,他不吃不行的,那么瘦。
    厨子见了她宫装上的蹭上的血迹,还大吃一惊,直问怎么弄的。
    和铃糊弄过去了。
    司膳嬷嬷见了她的伤,也没有为难她,直接放她回去了。
    和铃走路时还虚的很,圆润的脸庞在这两日的折腾下也瘦下来些了,五官和轮廓也渐渐清晰。
    她回屋时,赵隽寒不在,她也不知道他跑去哪里了,不过他一向都是神出鬼没的,她将馒头放在桌子中央,又用布罩子罩好,这才打了盆水进房。
    和铃解开腰带,就要将外衫脱下,门从外面被人推开了,她赶紧又重新系好腰带,拢好了衣服,才转头。
    赵隽寒换了套衣衫,白色的衣袍更加凸显他出尘的气质,漆黑的发也扎了起来,泼洒在背上尤显得好看,他的脸是常年不见光的那种白。
    和铃没注意到自己手上的伤口,更没有注意到他突然变了的脸色,他立在她面前,视线落在她的掌心上,轻柔的指慢慢的蹭上去,问:“怎么弄的疼不疼”
    语气里有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和慌乱。
    和铃的心颤了颤,鼻头酸酸的,进宫来,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在意过她了。
    她点头,不再故作坚强,都快要哭出来了,“疼死了。”像是在撒娇,却也没说怎么弄伤的。
    “有药吗”他问。
    和铃指了指柜子,“有,最上面一格第一瓶。”
    赵隽寒松开她的手,快速的拿了创伤药,用湿布擦了擦她掌心的血,才小心的给她上了药。
    和铃今天穿着是粉白色的宫装,衣服上的那个脚印明显的很,赵隽寒不由分说的解了她的外衫,又将她的衣服拉到胸口处,才停手。
    和铃连打带踹的阻止他都没用,这人强硬起来没有回旋的余地。
    他见了她肩上的可怖的青黑,目光一沉,周身的气息都冷了下来,可这次他却没有问是怎么弄的,只是默默的给她上药。
    期间和铃好几次想出声都被他打断。
    “别说话。”
    他的心里涌起许多的疯狂的想法,胸腔里的杀意是前所未有的浓烈。
    上完药,和铃问他,“你吃过了没有桌上还有几个馒头。”
    赵隽寒摇头,宽大的衣袖里是一双握紧的拳头,“吃过了。”
    和铃也察觉了他的不对劲,不再多说。
    夜里睡觉时,赵隽寒照旧的抱着一床被子睡在地上,烛火早就被吹灭了,微弱的月光照进屋子里,却依旧是什么都看不清楚。
    和铃侧躺在床上,没什么睡意,脑子还是清明的,黑夜里,她听见底下的他喊了一声,“和铃明天我要出去一趟。”
    她顿了一下,过了好久才听见自己的声音,“那你还会回来吗”
    他轻笑,笑声愉悦,“会的,我会回来的。”
    和铃莫名松了一口气,她说:“那明天,我去厨房偷一些好吃的留给你。”
    “好啊。”他答。
    和铃拿被子盖过自己的脸,快要睡过过去时,又听见他干涩的嗓音,“和铃,你再等等我。”
    他闭上眼,想起她单薄的身躯,仅有的几套衣衫,想起方才她身上的伤,就像是一座座大山压在他心口,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和铃沉默了很久,“你不用跟我说这些的。”
    他叹了口气,“睡吧。”
    第二日,群臣上朝时,元帝大怒,直接对着身为吏部尚书兼任阁老的曲万砸了杯子,原因是有人参曲万在去年黄河水灾贪了大半救灾的银两,这还不止,还有一本也是参曲万的,说他结党营私。
    贪银子对皇帝来说不算什么,无足轻重的银钱贪了就贪了,帝王手中还多一个把柄,可结党营私的罪名就大的多了。
    为官有所图,帝王才好拿捏,可若是野心太重,便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这个杯子砸不仅仅是曲万,还是吏部和内阁的脸面。
    元帝再怎么怒,也明白现在轻易动不得曲万,只能先查他贪污的事,至于结党营私,锦衣卫的人早就盯得死死的,曲万同什么人说过话,都能查出来。
    元帝发了一通火,便下令让大理寺查案子,刑部正忙着查失婴案。
    曲万冷静的很,官至正二品,心理还是很强大的,无论皇上派谁来查,他都不害怕,自己的势力在朝堂上盘根交错,就算真的查出个什么结果,也兜得住。
    何况大理寺已经成摆设很多年了,大理寺卿还是他一手提的。
    不过该做的面子还是要做的,曲万下了朝便跪在金銮殿门口,挺着腰身,一动不动的,嘴里直喊自己冤枉。
    元帝在里头被他喊烦了,没料到曲万这样的大官也有这么赖皮的时候,甩手便让宋端去打发他。
    宋端高调的从走到金銮殿门口,站定在曲万面前,金色的日光落在他绝世的脸孔上,他眼中的笑意冷然,唇角的弧度耐人寻味,他开腔,声音冰冷至极,说道:“曲大人,这还只是刚开始啊。”
    曲万目不斜视,吐字道:“你一个阉人,能掀出什么风浪”
    他知道,今天参他的多半是宋端指使的,还真以为自己得宠就了不起了左不过是个没根的人。
    宋端微笑,脚底碾过他的膝盖,心里头的恨有压制不住的势头,“那曲大人就好好本督这个阉人是怎么将曲家拖至深渊的。”
    “曲大人可还记得从前的户部尚书的死法”
    曲万眯眼,他记得。
    “他是被诛九族的,可曲大人对你来说,诛九族是远远不够的,本督势要诛了你曲家十族,连同你的学生也不放过。”
    宋端说完,心里畅快了不少,他越过曲万,慢悠悠的离开的。
    他迎着光,突然觉得自己很寂寞。
    人人都直道他是小人奸臣,是个为祸朝政的内侍,谁还记得,当年他也是意气风发的举子。
    他也曾以南直隶的第一名中过进士。gd1806102:
    9.勾结
    京城经过前几天接连的大雪后,天气便渐渐好了起来,不见风不见雨的,莫名让人心情都好了起来。
    赵隽寒第二天起了一个大早,不对,其实他整晚都没睡着,漆黑的房间里他睁着一双眼,什么都看不见,耳边只能听见和铃深眠的呼吸声。
    从前他一个人活着的时候,没想过自己有那么生动、那么渴望变强的心思,如今身边多了一个人,哪怕不受待见,他想飞上高枝的欲望与日俱增。
    赵隽寒穿着不显眼的白衣,趁着天还没亮,就轻手轻脚的出了门,谁也没有惊动。
    此时正是人少的时候,他让人发现的几率就越低。
    长安殿去往后宫各家娘娘的住所有一条必经的宫道,赵隽寒便守在这条道的暗处。
    他衣衫单薄,一双手脚被早晨的寒气冻的冰冷,毫无知觉,唇瓣泛着死白,看上去可怖极了,挺拔的身躯如直松般坚硬,他垂着眼,不知在谋划什么。
    昨夜在长安殿侍寝的人是赵贵妃,如今艳宠后宫的女人,风头比起皇后还要盛。
    赵隽寒低低笑了起来,他扣紧了手,抬头,目光落向远方,眉心泛着淡淡的惆怅。
    说起来,他和这个赵贵妃还是旧相识。
    赵隽寒眯起眼,回想起当年的往事,恍然如昨日。
    那一年他大概十三四岁,赵贵妃还不是宠妃,不过是个刚被发落的才人,冷宫里日子并不好过。
    当年的他一如现在,也是个苟且偷生活的如同蝼蚁一般的他,他卑微的与狗争食,同牲畜争那方寸之地。
    赵贵妃和他是同类人。
    被发落的当夜,就用刀剐死了对她冷嘲热讽的宫女,而后又装成疯癫的样子,从皇后那里躲过一死。
    冷宫是个好地方,总是能听见很多秘密。
    无论哪个朝代,进了冷宫的女人不是疯了就是死了,说到底还是受不住内心的折磨,亏心事做多了也就害怕鬼找上门。
    赵贵妃再怎么强悍也有脆弱的时候,那时,她躲在墙角里,冷风呼呼作响,吹的木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她双手合十,带着哭腔道:“别来找我,你别来找我我没办法杀了你我也是逼不得已的,你放心,我都安顿好你的家人了”
    空气里诡异的声音一直不停,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赵贵妃“啊”的叫了一声,双手在半空中挥舞着,大喊道:“我用孩子害死了你,可我自己这辈子也不能生了我的孩子也没了,你不要来找我呜呜呜”
    是了,赵贵妃她不能生。
    赵隽寒十分清楚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七出里面最重的便是无子,何况这还是在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
    赵贵妃如今固然得势,但她的日子必定不是安稳的,她一没有强大的母族庇佑,二无子可依。
    天空渐渐泛着白,日光透过树枝缝隙星星点点的落在地面上,宫道上巡视的侍卫也多了起来,赵隽寒的身上的凉意驱散了不少,他转过眸子,望见不远处的轿辇,眼睛里的光渐趋明亮。
    那是一座华丽的轿辇,红幔自顶端从洒落而下,遮住了里面坐着的人的样貌,四名太监抬辇,十六名宫女紧紧跟在其后。
    赵隽寒瞅准时机,快步上前,跪在冰天雪地里,膝盖上薄薄的一层布很快就被余雪化成的水浸湿,刺进骨髓里头。
    轿辇被逼停,一名上了年纪的宫女怒喝了一句,“大胆来者何人竟然敢冲撞了娘娘”
    赵隽寒俯首,呈现出最低微的姿态,额头磕在地面上,“儿臣参见母妃。”
    话音刚落,红幔里头就传出一声娇俏的笑声,银铃悦耳,却又像是勾人索命的女使般,等她笑够了,才出声,“本宫竟然不知自己还有个儿子真是奇了怪了,莫非你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不成。”
    赵隽寒抬头,不卑不亢,“贵妃娘娘是父皇的宠妃,自然也算的上是臣的母亲。”
    赵贵妃面色微愠,冷笑,“当成以为什么人都能当本宫的儿子了碧青,将人给本宫丟开。”
    碧青还没来得及动手,便听见他说:“娘娘莫恼,何不见上一面再做定夺”
    赵贵妃顿了半晌,一双葱白的指缓缓掀开幔帐,指盖上涂抹着朱红的甲油,红幔下藏着的一张脸可谓是国色天香,美艳无双,柳叶眉,黑珠般闪耀的瞳孔,微微挺起的鼻头小巧可爱,抿唇轻笑时百媚而生,肌白胜雪。
    她定定的瞧了一眼底下跪着的人,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而后才淡淡说道:“本宫见过你。”随即又道:“几年未见,想不到你居然还没死倒是个命大的。”
    赵贵妃这一眼却深深将他记住了,当年她可没看清这人生的什么模样,认出他来也不过是因为这双眼睛,一如当年誓不罢休不肯认命的目光。
    他能活下来,也是个有手段的。
    “你生的还倒挺好看的。”听不出她什么意思。
    赵隽寒轻笑,“儿臣命大,是上天要将儿臣送到娘娘身边。”
    赵贵妃垂眸,意味深长道:“噢”
    他勾唇,“缺什么送什么,娘娘求什么,上天就给什么。”
    赵贵妃几乎立马就听出他暗示的含义,他知道他竟然知道
    到底是贵妃,依旧面不改色。
    “本宫可没有求过。”
    赵隽寒来时便知没那么容易说服她收自己为儿子,早就做好了准备,“不知贵妃娘娘听过戚夫人的故事没有”
    “什么意思”她冷声问。
    高祖死后,曾经最为得宠的戚夫人被吕后砍去手脚,戳去双眼,做成人彘,放在小缸里头生不如死的养着。
    那戚夫人来比喻她,当真不要命了
    “宠爱是最抓不住的东西,来日新皇登基,怕娘娘躲不过戚夫人的命运。”
    赵贵妃不怒反笑,“胆子越发大了。”
    她生气,怒意横生,可她也承认他说的有道理,自己复宠这两年拼了命的打压皇后的势力,给她羞辱,报仇,得罪了不少人。
    皇后也是个能忍的,硬是按兵不动没收拾她,没让她抓到把柄。
    可皇后有儿子,还是一个争气的很的儿子,她没有
    每当听见大皇子在战无不胜的消息,她心里头的紧张谁又明白
    皇后那个蠢女人,唯一的生路就是有个好儿子。
    元帝还能活几年谁都不知道,她必须得为自己谋划,不是没想过养个皇子在身边,可太小的不中用,跟大皇子没得斗,再大一些的,翻遍皇宫都找不出来,不是淹死就是暴毙。
    找来找去也没找到合适的人。
    今天突然冒出来的人,倒给了她一丝兴味。
    “没点本事,可别妄想当本宫的儿子。”
    “娘娘会需要臣的。”
    赵贵妃心里其实已经偏向他所说的,能从冷宫里爬出来的人,心思手段都不简单。
    思量了片刻,她将玉佩丢在地上,松口道:“两天后你拿着这个玉佩来宁福宫,本宫自会告诉你需不需要。”
    语罢,便放下帘子,面无表情对着碧青道:“回宫。”
    赵隽寒拾起玉佩放在自己的衣袖里,微微一笑,从地上起身,给她的轿辇让了路,“娘娘慢走。”
    等轿辇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脸上假意的笑全然消失了。
    他掏出玉佩,指尖摩挲着玉佩上的花纹,长长舒了一口气,这第一仗总算是成了。
    赵贵妃不会舍得放弃自己的,她缺的是皇家血统的听话的儿子,他缺的是权势。
    两人恰好互补,两相利用,自是能步步高升。
    赵隽寒转身,一步步的走回了和铃的屋子,和铃已经起了,不过她人不在。
    床上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小小的房间收拾的干净利落。
    和铃因昨天的伤,原本今日是可以休息的,她到点就醒过来了,记着昨天对赵隽寒说过的话。
    她说要去偷些好吃的给他。
    和铃趁着人少的时候进了厨房,灶台上放着一蛊温汤,脆嫩的冬笋顿新鲜的排骨,香的很,还有几盘荤菜,秘制酱鸭,切的小块小块的,其他的便是和铃从没吃过也叫不上名字的了。
    和铃偷偷摸摸的端了一碗汤和那盘酱鸭,厨子早就看见她的动作了,没吱声,这丫头最近瘦了,多吃点还能补补,反正上头没人吃搁着也是浪费。
    和铃端着吃食又溜回了房间,推开门见了趴在桌子上的赵隽寒,她一愣,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将笋汤和酱鸭放在桌上,他就看着她的摆放的手。
    这双手很粗糙,他胸口隐隐有些难受。
    和铃戳了戳他的额头,“你发什么呆,赶紧吃吧,吃完了我还得把盘子放回去。”
    赵隽寒抿唇笑了笑,“你真去偷了”
    和铃面色微红,却不服气的挑了挑眉头,“难不成我还对你说假话”
    赵隽寒喝了口汤,冬笋的清香在他口腔中弥漫,味道确实很好。
    和铃见他眉眼都舒展开来,急切的问一句:“好喝吗”
    他点点头。
    和铃顿时就笑开了,眼睛弯弯的,黑瞳里的光都要溢出来,“那你多喝点。”
    赵隽寒复杂的望着她,压下胸中的酸涩,垂下头,没让她看见自己猛然红了的眼眶。gd1806102:
    10.深仇
    陆承远很快就找到了那些婴儿的尸体,就埋在东厂提督汪全的院子里,泥土被翻出来时还带着红,因为死的时间并不长,尸体也没有完全腐成骨头,有些近日来才被抽出脑髓的甚至还能摸到他们身上皮肤的弹性。
    汪全根本拦不住锦衣卫搜查的步伐,因为这次他们是带着皇上的召令的,手中的令牌能压死他,而且东厂的人如今并不在他身边,他不论是用喊的还是吼得,都起不了半点作用。
    汪全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将土里的尸体挖出来,瞳孔猩红,心底下一片死寂,他抓着身旁小太监的手腕,狠狠的掐在上面,胸腔中翻涌着一股气,不上不下的,喉咙处就要喷涌而出的血让他硬生生的压了下来。
    陆承远面无表情的盯着他,随后移开目光,走至放置尸体的土地旁,他蹲下身子,翻来覆去的查看了一番,冰冷的目光带着杀意。
    他站起身来,缓步走到汪全面前,高大的身躯具有极强的压迫力,他说:“汪公公,你可还有话要说”
    若无话可说,他就要将这个无恶不作的阉人捉拿下狱了。
    汪全摒神敛息,压下心中的不安,笑道:“杂家先恭喜陆指挥使离破案又近一步了。”
    陆承远眯眼,“噢这尸体可是公公的院子里翻出来的,既然公公解释不了,那本官便只能将你请进衙门,好生讯问一番了。”
    汪全沉下嘴角,敛起笑,口腔中的牙齿都快咬碎了,“这凶手挖坑埋在杂家这,杂家可解释不了,也没法解释,陆指挥使可不要为了交差而含血喷人啊。”
    陆承远不慌不忙,好似早就猜到了他会这么说,他背着手,轮廓冷硬,语气淡淡的,透着一股随意的感觉,“可这些婴儿的脑髓都被人抽了个干净,据本官所知,坊间是有“婴儿脑髓可使阳具再生”这样的谣言的。”
    汪全心下一紧,根本没去想他是怎么知道这通说辞的,他吃惊的是,一点居然是个谣言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脑髓有多难以下咽,可他还是吃下来了,为的就是重振雄风的那一天可如今,有人竟然告诉他没有用叫他如何能接受
    “陆指挥使若是拿不出证据,烦请你离开杂家的院子,你对杂家有什么不满和怀疑大可以去同皇上禀告。”汪全之所以敢这么说的原因,无非就是他无比自信的认为陆承远拿不出人证来。
    陆承远轻笑,嘴角的讽意清晰可见,“既然汪公公一定要证据,那本官就满足你。”
    语罢,他转头对身后的人厉声道:“长相,把人带进来”
    名唤长相的男人立即领命,从院外将人踹了进来。
    身着太监服的人扑倒在地,他爬起身子,半跪在地,浑身都在抖。
    陆承远问:“将你之前同本官说的再讲一遍同汪公公听。”
    太监咽了咽口水,不敢抬头看,“奴才奴才的所作所为全都是汪公公指使的啊,他他想复阳,便让奴才去偷偷那些东西,这尸体也是公公吩咐呢,说葬在院中能养魂奴才奴才也没有办法,指挥使大人饶命啊。”他说着说着便哭了。
    至于他的话有几分真假,没人知道,也不重要。
    陆承远要的就是这番证词,真假不重要,如今人证物证都在,动机也有,汪全别想脱身
    东厂胡作非为那么久,汪全若是倒台了,自然就能将东厂连根拔起。
    事实上,陆承远能这么快找齐证据,是暗中有人将消息传给了他,至于那个人是谁,他不是猜不出来。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东厂倒台,得利的是西厂。
    这样简单的道理,陆承远还想的明白,只是这次他甘愿被宋端利用一次,失婴案事关重大。
    若不是陆承远挡在汪全面前,他都能上去撕了跪在地上那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气死他了竟然敢背叛他
    汪全怒意横生,锋利的目光像是倒钩一般勾着那名小太监,他缓过劲来,惊觉自己刚刚差些就失态了。
    “陆指挥使随意找个人来就是人证了天大的笑话。”
    他死不承认。
    陆承远笑了笑,眉眼间的不屑淋漓尽致,“长相,将汪公公压进狱中,严刑逼供,势必要问出其同党及作案经过。”
    “是。”
    汪全被人控着身子,火速拖走了,到了这时,他再也顾不上厂公的威严,对着陆承远破口大骂,“你个小人,等杂家出来了,定要血洗你那锦衣卫让你也尝尝诛心挖骨之痛”
    陆承远打了个响指,长相立马就将汪全的嘴巴堵住了。
    陆承远静静的立在树旁,没有回头看,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枝桠上,他担任指挥使这个职位以来,比这难听百倍的话都听过,不得好死这样的诅咒都是轻的,可就算如此,他也不想再听。
    多年来,不敢娶妻生子,一是所遇皆非良人,二便是害怕这些话将来都会一一应验在他的家人身上。
    而立之年,他这双手,沾了无数的血。
    汪全若说自己不害怕,那是假话,养尊处优这么些年养出的都是细皮嫩肉,当他看见狱里头的那些刑具时,脸色都白了。
    “你你你敢”
    长相眼皮都未抬起,将他绑在老虎凳上,捋捋袖子就开始动手了。
    冰冷潮湿的狱房里头是汪全凄厉的叫声,曾几何时,他在东厂里也用各种刑具折磨过朝廷大官,真真是报应,如今也轮到了他自己。
    汪全很快就疼得喘不过气了,冷汗自他额头不断向下流淌,他瞪着眼睛,浑身都脱了力。
    长相拿着烙铁接近他时,他喃喃道:“不要不要,我招我招。”
    实在是吃不得这个苦头。
    长相仿佛没听见这句话似的,还是将烙铁烫了上去,若是这么快就结束了,可就太没有意思了。
    毕竟,他招是不招,招供词都是一样的,且早早就写好了。
    捉拿汪全下狱,这件事陆承远并没有问过元帝,算是先斩后奏。
    陆承远当晚求见元帝,将供词递了上去,而这时的汪全也仅仅就只剩下一口气了。
    威严的金銮殿中,寂静的仿佛连呼吸声都听的清楚,元帝从太监手中接过供词,先是随意的扫了两眼,目光微顿,瞧见上面的字,不可置信般似的,他又仔细的看了一遍,握着文书的手悄然暴起了青筋,面色难看,一字一句顿道:“竟然汪全做的”
    陆承远微微弯起了腰,答道:“确实如此,尸首在汪全的院子里被挖出,一具不多一具不少,微臣也已找到了人证,再者,汪全也已经承认其所作所为。”
    元帝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将手中的文书拍在桌上,厉声问:“他人呢”
    陆承远眼底闪过一丝暗光,“已按照程序移送大理寺。”
    “你可问了他为何会如此做他伺候朕十几年,若说其中没有缘由,朕定然是不会相信的。”元帝缓缓道。
    陆承远点头,“坊间传言可使阳具再生,这法子便是食婴髓。”
    “糊涂”元帝喘气,恨铁不成钢道,脸色完全阴沉了下来,又继续说:“汪全这个不知感恩的朕初登基便颠覆祖制,设置文书房供太监们习书,他是里头学的最快的一个,如今倒好,竟然也相信谗言朕看他那些书他也是白读了。”
    陆承远眸光一冷,听出了元帝话里的深意,纵使到现在这样的局面,元帝还是护着汪全这个大太监。
    方才他说的是坊间传言,而元帝却硬生生认为是汪全听信了谗言。
    “皇上打算如何处置若按照律法,当斩首示众。”陆承远道。
    元帝沉默了好一会儿,“明日你去大理寺将人给朕提出来,他活你活,他死你死,至于怎么堵众人的嘴,那是你的事。”
    “皇上”
    元帝摆摆手,“下去吧,汪全他”顿了半晌,而后说,“他罪不至死。”
    许是觉着自己确实太过偏袒汪全,元帝又加了一句,“朕定然也不会轻饶了他,以后朕便送他去阿蛮城当监军。”
    陆承远扯了扯嘴角,嘲讽的笑了笑,什么时候当监军成了惩罚了
    “行了,你退下吧。”
    “臣告退。”陆承远出了殿门,顿时觉得周身冷了起来,是到心底的冷。
    元帝对汪全的宠信还真是让人看不懂了。
    正当他抬脚离开时,一道有压迫力的目光直直射在他的背上,他回头,一眼就看见那个站在高台上的男人。
    陆承远认得他,对他也算是熟悉。
    宋端。
    他站在宫殿的屋顶上,大风扬起他的衣袖,绝世的面孔配着白色的衣衫,倒有些飘飘欲仙的感觉。
    陆承远摇摇头,真是可惜,不过是个阉人。
    他也听说过宋端的家世,听闻宋端也曾是出身名门,也有过年少意气风发的模样,甚至当年中过进士的,如今却甘为内侍,为权势不择手段,残害忠良。
    东厂也好,西厂也罢,一个两个都不是让人省心的。
    “陆大人,回去路上要小心那。”宋端隔着长长的宫道,略有深意的说。
    陆承远转身,没吭声,大步流星的离去。
    宋端不待见他,他也不是头一天知道,只是这怨气和仇恨来的莫名其妙啊。
    锦衣卫这些年针对的也是东厂,与西厂并没有什么纠葛,真是奇怪。
    宋端转着拇指上的玉戒,唇角漾起一抹笑,十几年有了吧陆承远欠下的人命要还了。
    他的姐姐的,姐夫的,还有他的外甥,以及那个小小的外甥女。
    这一条条人命,他都记着。gd1806102:
    11.纠缠
    次日,汪全便被从牢狱里放了出来,喘着一口气给提回了自己的屋子里头,元帝还特地给他宣了好几个御医,务必让他们将汪全给治好。
    汪全身上都是些皮外伤,上好的药洒在他的伤口上,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伤药洒在他化脓的血水中,疼得龇牙咧嘴,扑在床上破口大骂起来,“陆承远那个狗生的,哪天落在杂家手里头,杂家都要将他底下的东西给割下来,让他自己煮了吃”
    “唉哟唉哟,你给老子轻点”他对上药的小太监叫唤着。
    “师父,皇上让您上好了药去趟长安宫”
    汪全顿时瞪大了眼睛,摇头晃脑的想了想,这皇上既然已经保下了自个的命,应当是不会再难为自己了。
    “知道了,你下去。”
    汪全套好了衣服,浑身疼得发痒,偏生还不能去捉,这心里头就更恨上了陆承远。
    什么指挥使大人,啊呸
    总有一天要让他求爷爷告奶奶的。
    汪全穿了身颜色较素的衣服就奔向长安宫,身后的徒弟要扶他,都让他给挥开了,现如今要的就是个惨样。
    汪全俯首跪地,管好了自己的眼睛,根本没有去看殿中坐着的人,他声音带着啜泣的意味,“皇上,您可要为奴才做主啊。”
    汪全打定了主意,决不能承认自己做过的事。
    元帝手执毛笔,没有吭声。
    汪全紧接着说:“皇上,奴才奴才之前是让恶吏屈打成招的啊。”
    大殿中静寂无声,元帝缓缓放在手中的毛笔,拍在桌上发出了不小的声响,他不耐烦的挥挥手,“行了行了,你也不需跟朕在这装模作样,朕看你是胆大妄为的很”
    汪全抖着身子不敢说话。
    元帝脸上的怒气消了些,“朕这次包庇你,你若是再犯,就别怪朕不留情面,今日朝会,朕已经宣布夺你提督之位,还为阿蛮城的监军,若你能从阿蛮城活着回来,朕便将你官复原职。”
    汪全一听,心都凉了半截,这阿蛮城正处于边界,如今动荡不安,又在打仗,他一个手不能提的太监能做什么虽说监军不用亲自上场,可这些年他得罪过太多人,保不准有人要在暗地里害他。
    “皇上,奴才这也是被奸人所害,鬼迷心窍了啊,饶了奴才这一回吧。”
    元帝冷哼,“若朕不饶你,你死不足惜,放心去吧,这东厂还不能缺了你。”
    东西两厂做的那些荒唐事,元帝也不是不知道,这些太监把言官压制的越狠越好,省的出现些个权倾朝野的阁臣。
    东厂倒了,西厂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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