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玉婷不认得肩衔,可吴全世认得,他抻着脖子看半天,晃得他眼花缭乱。
吴全世看完后难以置信地咽了咽吐沫,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躲在吴玉婷身后:“大姐,咱们不然站后面吧。”
吴玉婷对此恼羞成怒,骂道:“没用的东西,他那么年轻你怕他做什么?”
说着她要往检查室里进,还怕香栀跟她抢,进去以后重重甩上门,被里面的医生呛了几句。
里面医生都是军医,还是给她检查的,吴玉婷不敢跟他呛。肥胖的身躯躺在诊疗床上,双眼忐忑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顾闻山走到小妻子边上,跟沈夏荷点头打了个招呼,坐下来问香栀:“不生气?”
香栀细声细气地说:“我跟没素质的人生什么气?气坏了身子谁来赔?”
她抬眼看着吴全世,翻了个白眼,把身子扭向顾闻山。
顾闻山好笑地拍拍她的脑袋瓜,感觉有点扎手。
沈夏荷是个掐尖儿的性子,她冷飕飕地说:“说得对,别说汪连长,哪怕是汪副营长也赔不起。还当着多厉害的角色,我家孟哥也没见他们那样嘚瑟。”
吴全世坐在他们对面,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他大概能猜到对面的年轻军官是何人。在省军区里,这么年轻还是刚结婚生子的只有那一位传奇般的人物。
今天也太不走运了。
他臊眉耷眼地低下头,扣着指甲,不敢跟他们对视。
顾闻山这时不轻不重地说:“汪副营长?”
沈夏荷接上话茬说:“对,人家说过完年就要提干呢。”
顾闻山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用吴全世能听到的声音不咸不淡地说:“这次提干是刘师长亲自选拔的人才,名单在三天前已经公布,打算在国庆节正式公告。提干的人选已经得到通知,我记得里面并没有汪团结。”
沈夏荷顿时乐得拍巴掌:“我就说刘师长眼光好!”
吴全世震惊地站起来,喊了声:“怎么会呢?!不可能!”
顾闻山不拿正眼看他,只说了句:“可不可能不是你说的算,回去自己问他。他这个岁数提干别想了,明年说不定要转业到地方。要是去公安系统也算能发挥余热,但像他那样成绩差的,会分配到山区基层援建,不知道你和你大姐吃不吃得了苦。”
沈夏荷嗤笑着说:“怪不得非要享受优先待遇,原来再不享受就享受不到了啊。”
“不、不可能。”吴全世嘴唇颤抖不已,似乎难以相信好日子要到头了。
三天前他姐夫忽然喝了一夜的闷酒,跟大姐因为喝酒的事大吵了一架。
吴玉婷怀着身孕要跟姐夫离婚,还是他求爷爷告奶奶让他们别吵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气的,吴玉婷挺着九个月的肚子从床上睡觉摔了下来,虽然当时肚子不痛,但家里人都害怕,好说歹说让她今天过来检查。
吴全世重新坐在座位上,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不住的抖。他只能祈祷大姐和孩子没事。
吴玉婷花了比别人更长的时间出来,脸上虽然惨白,还是跟吴全世报了平安:“没事,平安!”
吴全世打量着她的脸色:“大姐,你怎么出了虚汗?到底有没有事?”
吴玉婷抚摸着肚子,强颜欢笑地说:“没事啊,回头再让隔壁女瘸子给我炖个猪肘子,她弟也想当兵,最近一直巴结咱们家呢,我让她多伺候伺候。当不当的成再说。”
吴全世看着吴玉婷的嘴脸欲言又止,最后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说:“大姐,走吧,咱们先回去吧。”
吴玉婷从香栀面前走过,看了她一眼,又看了顾闻山一眼,咬着后槽牙走到香栀面前说:“我没事,我瞧着你不像好样子。”
这是纯粹的挑衅。
香栀也不理她,觉得她病不轻。
“你说什么鬼话呢!”沈夏荷作势要推开她,吴玉婷不但没躲反而往上迎。
“别动!”香栀猛地抓着沈夏荷的手腕,阻止她的动作。
顾闻山反应迅速,站在挡在她们之间怒斥:“你要干什么?”
吴玉婷一言不发,讪讪地转身自顾自的往楼梯下走。吴全世赶紧提着布袋子跟在她后面离开了。
香栀怕沈夏荷干错事,拉着她进到检查室里。
沈夏荷莫名其妙:“她都嚣张成那样了,你还真能忍。我怕她跟你动手,你知道吗?那人也真奇怪,也不知道给肚子里的孩子积德。”
“我知道的。”香栀老成地叹口气:“可有些事情防不胜防,还是小心点好。”
“外面几个进来的?”里面检查的医生态度不大好,她喊了句:“姓名?”
“香栀。”小花妖脆生生地说:“周香栀。”
里面缓了几秒,检查的医生和助手快步出来,笑呵呵地说:“香栀同志,你来了怎么不走绿色通道啊?自己来的?”
香栀指着门口说:“顾闻山也来啦,在外面等着呢。她是我姐妹夏荷,过来陪我的。”
香栀身后的墙上明晃晃贴的“一次一人”的白纸。
医生置若罔闻,掀开防光帘指着诊疗床旁边的绿折叠椅说:“夏荷同志,你坐这边。咱们可能要花点时间。”
上次她连香栀同志怀孕都没检查出来,这一次她一定要睁大眼睛,仔仔细细、清清楚楚的看。
医生助手从外面回来:“师傅,刚才那位孕妇同志找不到人了,报告没拿怎么办?她情况这么严重,要是耽误了引产——”
沈夏荷倒吸一口凉气:“什么情况需要引产?”
医生扬扬下巴说:“吴玉婷的孩子不光有心脏畸形,还有脑发育障碍,最好引产。要是不引产吴玉婷把孩子生下来也是智力发育不全,甚至会早夭。”
沈夏荷后脊背的寒毛一下立了起来,抓着香栀的肩膀说:“你是不是——”
香栀冲她眨眨眼,沈夏荷马上闭上嘴。
过了半分钟,她又站起来走到香栀床边说:“吴玉婷刚才还想让我推她,她这是想碰瓷我?!”
说到这儿,沈夏荷后脑勺发麻。
“同志啊,你先坐下,不要影响检查啊。”助手走过来,领着沈夏荷重新坐下。
沈夏荷跟她道了歉,气得胸脯起起伏伏,嘟囔着说:“真想不到叫吴玉婷这么恶毒恶心。”
沈夏荷实在说不出吴玉婷孩子不健全是吴玉婷的报应这种话。她喜欢孩子喜欢的要命,可是难免往这边想。
好在香栀的检查比想象的要顺利,医生高兴地拿着检查报告跟香栀说:“有了有了,这次查出来了。你看非常健康,一切正常。”
没问题就是最好的结果。
香栀出去以后,第一时间叽叽喳喳地告诉给顾闻山。
顾闻山本就对她做检查有些紧张,闻言放松情绪,感激地跟医生道谢。
走到楼下停车场,里面没有几辆车。
军绿色吉普车相当显眼。
“你们待会把我放在汽车站吧。”沈夏荷坐在吉普车上,望着远处说:“我还有点事。”
香栀拉着她,粘人地说:“有什么事我陪你呀?”
沈夏荷笑着说:“我可不敢让你陪。其实也没大事 ,我妈从老家大老远过来了,我过去接她回去。”
她这么一说,不光香栀不乐意,顾闻山也开口说:“那就一起接着。”
“就是就是,我也想见见大厨阿姨。”香栀凑到沈夏荷跟前说:“我想你妈妈肯定跟你一样漂亮,也是个温柔妩媚的好女子。”
沈夏荷又笑着说:“你这是什么怪腔怪调。哎,其实我厨艺随我妈,但是我长相真不随她。她年轻时在别人家帮忙,受了不少磋磨,感觉跟你妈是两代人呢。”
香栀说:“那咱们可得多心疼心疼她呀。”
沈夏荷自从知道香栀是只小花妖,对她无比的喜欢和宠爱,有时候听她说些啼笑皆非的话,也忍俊不禁。
她连连拍着香栀的小手说:“对,我得多心疼心疼我妈。她年轻没享过福,老了也该享享福。”
香栀忽然身子坐的板板正正,望着沈夏荷一脸紧张。
“怎么了?”沈夏荷好奇。
香栀心想,夏荷同志战斗力超群,在小团体里是重要武力输出。她母亲会不会也是这样...
于是香栀细声细气地说:“你说,万一我说错话,你妈妈会抽我大嘴巴子吗?”
沈夏荷实在忍不住,捧腹大笑。就连前面开车的顾闻山也忍不住笑出声。
香栀似乎很在意这个问题,握着沈夏荷的小臂晃了晃说:“你说啊,实在不行我最近少在你们娘俩面前晃悠了。”
“不会的。我妈跟我一样,肯定喜欢你都来不及。再说她是个老好人性格,要不然也养不出我这样的暴脾气,都是小时候替她出头出的。”
沈夏荷拉着她的手又拍了拍,跟前面开车的顾闻山说:“顾团长,你爱人大起大落的情绪要维持多久啊?”
顾闻山笑着说:“分情况。有的头三个月过去就好了,有的持续一整个孕期。”
沈夏荷扭头看着香栀撅着小嘴盯着她,她作势打了打自己的嘴,哄着她说:“我妈做饭特别好吃,她最会做鱼,什么样的鱼到她手里不但没腥味,那是相当的鲜嫩。浇上她自己酿的鱼酱油,我告诉你,一般人真不给吃呢。”
“我要我要我要。”香栀舔了舔唇,扒着前面的座椅说:“顾闻山,待会接了阿姨我们就去买条大鱼回家吃噢。”
顾闻山哪有不同意的,但犹豫着说:“还是改天吧,阿姨刚到,这样太麻烦人了。”
沈夏荷手一挥说:“那就明天,我早起去买鱼回来,中午就让仙女吃到嘴。”
“行!”香栀跟她一拍即合。
海城市汽车站人来人往。
过两天就是国庆节,墙面上的标语从“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黑暗已经过去,曙光就在面前”换成了“祝我的祖国繁荣昌盛”“金秋赞礼迎国庆”。
许多人穿着藏青色或是灰色秋装,戴着雷锋帽,脚步匆匆地往站台走。
拿着票夹的售票员站在窗户边不停喊着终点站的名字,偶尔有人询问,也是不耐烦地指着路。
沈夏荷让顾闻山在车上陪着香栀,她挤到人群里等候到来的长途汽车。
她不愿意香栀和顾闻山一起过来还有原因,长途汽车时常晚点,有时候会等上一个来小时。
好在最近天气不错,路上没有耽误。从梅花镇过来的长途汽车载着一车人啊鸡鸭啊行李啊扁担啊到了站台。
沈夏荷看到李滇霞,急忙挥着手,从人缝之间挤了过去:“妈!妈!我在这里!”
李滇霞还没到五十岁,头发白了一半。脖颈上系着白色毛巾,压在领子里。也许前半生的生活磨砺,让她内向话少,到了陌生的地方表现的怯生生的。
她没多少农村妇女的特征,在大户人家里干活多了,该有的眼界也有。穿着干净的一身灰布衣服,脚下是自己纳的鞋。
坐了两天一夜的长途车,她腼腆的脸上有些疲惫,但见到心心念念的闺女,急忙挥着手:“诶,你慢点!”
沈夏荷见到母亲平安过来,松了口气,接过唯一的布包行李,拉着她说:“妈,累不累?我们隔壁的小夫妻也过来了,顺路接的。你过去跟人家笑一笑打个招呼啊。”
“不累,妈看到你就不累了。你来接就好了,这样麻烦人家啊。”
沈夏荷不好说顾团长职位高,免得母亲又怯生生的,干脆就说是交好的邻居朋友。
李滇霞坐上车,果然看到两位年轻漂亮的青年同志,客客气气地问了好:“感谢你们过来接我,真是耽误你们时间了。”
香栀转到副驾驶坐着,扭着头说:“阿姨呀,你总算平安来了,夏荷都想死你啦。经常跟我们念叨你呢。”
这小嘴像是抹了蜜,开始叭叭哄着李滇霞。
李滇霞开始有点拘束,她直觉感觉这两位年轻人不是一般人。可这位小姑娘说话太有意思了,嘴巴也甜滋滋的,不大会儿功夫让她放松下来,忍不住笑着跟香栀唠嗑。
这一唠就唠了一路,香栀成功获得李滇霞阿姨的喜欢。
在知道她有了身孕后,李滇霞更是让沈夏荷明天带她买菜,她亲手张罗一桌好菜给香栀补补身子。
“不啦,阿姨你先玩一玩,我舍不得你辛苦。等你玩够了,咱们再一起吃饭噢。”
“诶,好姑娘真会疼人。”
香栀站在门口目送她们回家,和她们分开后,坐在小马扎上意犹未尽。
“多好的阿姨,多热情的人类啊。”
顾闻山蹲在她面前,给小祖宗换拖鞋,闻言问道:“真不是怕她给你大嘴巴子才哄阿姨开心的?”
“怎么可能,我多招人喜欢呀。”
香栀被带着洗了手、擦了脸。因为去过医院,顾闻山让她把里外的衣服都换了干净的,这才让她歪在沙发上。
“对,你多招人喜欢,谁会不喜欢你。”顾闻山也学会甜言蜜语了。
他把脏衣服扔到卫生间里,没听见小妻子说话。走到客厅里看到小妻子背对着他。
来了来了。
顾闻山差点脱口而出叫她祖宗。
他快步过去,掰着她的肩膀扭过来,看她眼泪豆豆在眼眶里打转,又委屈上了。
“今天医院的姐弟俩就不喜欢我。”香栀说话的调调也变了,哼哼唧唧地倒在顾闻山的怀里说:“我心里好难受。”
顾闻山拍拍她的背,低声哄着说:“我给你说一说最近的事?或者你跟我说点别的小八卦转移一下注意力?”
香栀嘟囔着说:“我没有小八卦。我问你,你爱我吗?”
“不爱你还会爱谁?”顾闻山轻轻说:“你难受我比你更难受。那我跟你说一说最近的事,挺有意思的。”
香栀病恹恹地靠在他怀里,自己也觉得自己不对劲,想要控制情绪却控制不了。
她乖乖听着顾闻山特意找些有趣儿的事逗她,听着听着,的确觉得好多了。
故事有意思是其中之一。
更重要的是她感受到顾闻山对她的重视和关爱。
半晌。
顾闻山听到外面有沈夏荷的声音,哄着说:“乖,你去开门,好不好?”
“噢。”香栀撅着小嘴,趿拉着拖鞋往门口去,又听顾闻山喊道:“穿鞋。”
沈夏荷已经习惯小两口半天才开门,她手里拿着她妈千里迢迢带来的糍粑和鱼糕,等了一会儿。
香栀打开门看到是沈夏荷,眉开眼笑地:“你怎么
来啦?”
沈夏荷嗅到空气里的栀香,站在门口不再往里面去:“孟哥最好这一口,喏,你们晚上蒸一下吃了啊,正好你妈不是也过来,让阿姨也尝尝。”
今天晚上孟岁宁要带丈母娘下馆子,沈夏荷不能给香栀做饭,提前把东西送过来。
香栀高高兴兴地接过来说:“鱼糕好呀,顾闻山给我烫过火锅,特别好吃。”
“你喜欢就行,我还要带我妈去澡堂子,不跟你多聊了啊。”沈夏荷打了个照面就走了。
顾闻山从浴室“洗澡”出来,看到香栀在厨房里点火。他走过去把小妻子搂在怀里,帮着蒸起鱼糕来。
周先生和野山樱到的时候,手里端着补品汤药还有小食堂两素一荤的菜肴,另外还有大茶缸装的百年不变的裙带菜虾皮汤。
香栀看了眼汤,飘着寥寥无几的蛋花,扯着嘴角“啧”了声。
周先生忙按住野山樱的手,小声说:“冷静,咱们等着秋后算账。”
汤是野山樱打的,当然没尤秀技术好,她压着脾气:“好,秋后算账。”
吃饭时,香栀表现的胃口不好。
吃完饭没半个小时,跑到卫生间吐了。
野山樱摇摇头:“这可要遭罪了,至少还得一个半月。”
顾闻山倒上温水,端在卫生间外面等着小妻子,担忧地说:“要不我再问问医生吧。”
香栀觉得天旋地转,奄奄一息地出来,躺在沙发上说:“谁都别动我啊。”
她这么一吐,连第二天的大鱼都没吃上。
基本上吃什么吐什么,小下巴没几天就尖了。
顾闻山得了一周休假,本想着带她出去散散心,这下老实了,乖乖在家伺候小妻子,那叫一个男德典范。
家属院里不少家属知道顾团长为了照顾孕妻,不但休了年假还寸步不离,实在让人羡慕。
“真的可以去吗?可我晕,走不动。”香栀坐在顾闻山腿上,听他说国庆节有联合舞会,遗憾地表示:“但可以先做新裙子。”
她说完脑袋瓜一歪,又开始吐了。
今天吐的更厉害,几乎吐无可吐,最后喝了点红糖水也都吐了出来。
周先生和野山樱坐在饭桌边,俩人憔悴不堪翻着书籍,看看有没有好的应对办法。
尤秀在沙发另一端缝着尿戒子,一边担心地劝香栀:“你这样吐下去不行啊,我就三四天没看你,你瞧你吐的瘦一圈。夏荷尽心尽力给你做饭吃,这下全吐没了。”
“我也不想啊...”香栀这些天像是黏在顾闻山身上,有气无力地说:“我都要难受死了,呜呜呜——”
顾闻山从善如流地剥开一粒大虾酥:“张嘴。”
小妻子含在嘴里,也不呜呜了,嚼吧嚼吧挨着他的胸膛哼哼唧唧。
“开门呀,我们来看你们来啦。还给栀栀带好吃的来了。”
沈夏荷带着母亲在海城玩了几天,听说香栀情况不好,特意过来看望。
“阿姨好。”虽然虚弱,但有礼貌。香栀无力地抬手给李滇霞打了招呼说:“我吃不下,别跟我提吃的。”
“这是我妈熬的砂锅生滚鱼片粥,鱼是早上我买的斑鱼,我妈自己片的鱼片,在砂锅上熬了两个钟头,你看米都熬出油了。”
沈夏荷端着鱼片粥放在茶几上,搓了搓发红的手心说:“你就尝一小口。”
李滇霞看到屋里人多,略有些拘束,还是开口说:“好孩子,我把鱼刺都剔出来了,你放心的吃,哪怕就吃两口垫垫胃也行。”
野山樱见有“同辈”人过来,笑盈盈地打着招呼,拉着李滇霞坐下。
尤秀让出沙发说:“阿姨,您坐这里吧。”
他们说着话,香栀不好辜负长辈的好意,由顾闻山一舀一舀的喂着。
顾闻山担心她又吐,喂了几口说:“还恶心反胃吗?”
“没...啊...”香栀小嘴张开,不用回答也知道吃的很好。
顾闻山喂了她大半碗的鱼片粥,他闻着也觉得香气四溢。后来香栀吃的五饱六撑,他把剩下的喝了,连连称赞。
大家一起聊了大半天,没见香栀吐,所有人都惊讶了。
李滇霞这才腼腆地看了沈夏荷一眼,沈夏荷鼓励地说:“没事,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你想说什么就说。”
李滇霞舔了舔唇,不好意思地开口说:“我以前在主家的时候也伺候过孕妇,当时少奶奶也爱孕吐,但吃了我做的鱼,从来不吐。后来我就跟在她身边从她怀孕到生产再到坐月子,都是我一手照顾的。”
香栀比吃饭前精神多了,已经可以板板正正的坐在沙发上,和尤秀笑得花枝乱颤,哪里还有刚才虚弱遭人疼的小模样。
“真的!”
“太好了,感谢你啊!”
“你救了我们一大家子啊。”
李滇霞说完,不光是顾闻山、还是周先生和野山樱,连带着尤秀都围在她身边感激。
周先生率先跟李滇霞握手,激动地说:“大妹子啊,你可是帮我们家解决了个大难题啊。你可真是真人不露相。”
野山樱也凑过来握了握手,难得说了人话:“大姐,你叫我丽樱啊,这次我实在感谢你啊,我闺女难受我当娘的也不好受,多亏你啊。”
香栀欠儿吧唧地嘀咕:“还大姐,给人家当奶奶都得拐个弯儿。”
顾闻山笑着揉揉她的头巾,起身走过去也对李滇霞表示感谢:“阿姨,明天我派车带你好好转一转,许多地方我们都有合作。”
李滇霞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受宠若惊地说:“哎呀,你们别跟我客气,是香栀有福气,得到你们的关爱。我也不过是熬点粥,算不得惊天动地的大事啊。”
周先生笑着说:“大妹子,你也太不居功了。”
李滇霞说:“什么功不功的,我从前在大户人家里也就是个下人,做这些是应该的。”
“你可别妄自菲薄,现在国家号召人人平等,咱们不说这种话啊。老姐,我给你削个苹果吃。你教教我怎么做的粥。”野山樱要是哄人,嘴巴也是能说会道的。
“不用不用,你们什么样的人,不用这样。”李滇霞转头要找闺女帮忙,谁知道沈夏荷已经跟香栀凑到一块,嘻嘻哈哈看他们大人说话。
李滇霞松了口气,她从前在夏荷婆家说自己当过下人,被亲家们讥讽看不起。如今又怕重蹈覆辙,让夏荷在朋友面前抬不起头,现在看来是她多虑了。
等到从香栀家出来,李滇霞跟沈夏荷在屋子里给大伯哥家的孩子做棉袄。
“妈,这些天咱们有空就帮栀栀做点吃的送去。你瞧她吐的,我心疼啊。”
“我看得出来她把你当真朋友亲近,照顾也是应该的。不过...”
沈夏荷往棉袄里蓄了不少棉花,抬头看到母亲心不在焉的神态,问:“不过什么?”
李滇霞放轻声音说:“我看他们一家都不像一般人。”
沈夏荷笑着说:“你眼光还不错,的确他们都不是一般人,但是都是大好人,还不端架子,咱们当做朋友相处就好。”
听她这样说,李滇霞也松了口气:“你能把你们的友谊放在第一位妈就放心了。妈怕的就是你学一些人搞迎和、搞攀附那套。要是那样,妈就跟你生气了。”
“你放心吧,我说了不会就不会 。”
沈夏荷拍拍棉袄说:“能不能再往里头蓄点棉花?我嫂子说去年刮大风俩侄子冻得不行,别人家孩子都有新棉袄就他们没有。”
李滇霞再是个好性子,也忍不住说:“是你侄子不是你儿子,你...算了,你好好跟婆家相处,只要不违背良心,妈都不插手。”
***
顾闻山前几天说要带香栀参加国庆联合舞会。
快到国庆节,孕吐忽然被李滇霞“治”好了,小花妖于是天天吵着要去舞会。
到了当天,香栀同志穿上尽显美丽身段的长款连衣裙,红色格子是今年的潮流颜色。
腰上系着素雅的腰带,脚下穿着搭带的小羊羔黑皮鞋。走在大礼堂的木板地上噔噔噔响,显得她娇美中带着一丝活泼。
香栀头发盘在脑后,头上簪着四五朵盛开的法莲栀子花,从旁边走过,留下一路的幽香。
“这时候还有栀子花开。”
路过的年轻女同志看着她的身段和打扮,还有手腕上上海红旗机械厂的昂贵手表,让她直咂舌。
再看到香栀窈窕身姿、美艳夺目的样貌和身边的舞伴,这下羡慕的眼珠子都不转了。
“待会跳舞别怕,家里我教你的那样,你跟着我的步伐走就行。”
顾闻山拥搂着芊芊细腰,打算带着小妻子走到舞池边上,可他们刚进入舞池,舞池中间还在跳舞的人群纷纷让开,像要看看军中传说的这对夫妻,能带来怎么样的双人交谊舞。
香栀在顾闻山的带领下,默默在心里数着拍子“一、二、三、四”。顾闻山看她绷着小脸,托着掌心的手不老实的挠了挠。
香栀抿着唇忍着笑意瞪着他,顾闻山也露出温柔眷恋的笑容。
俩人的对视都在围观舞池的大家眼里,收到邀请的市内各单位的代表也好、还是军属们也好、或者是家委会的冯艳等人,无不羡慕。
冯艳看着舞池里翩翩起舞的两人,不由得说:“真是赏心悦目,神仙眷侣啊。”
她边上的刘丽娟也说:“都说顾团长冷面无情,不近女色,还说即便结婚也不会心疼媳妇,现在看看,简直是谣传误人啊。”
冯艳笑骂道:“是谣传也轮不到你我,你少说这种话,小心传出去被收拾也不知道谁动的手。”
刘丽娟捂着嘴说:“哎呀,我就随便一说,而且也不是我这样想的,你没看这么多女同志都在羡慕香栀同志啊。”
冯艳望了一圈,的确有不少女同志羡慕香栀,但也有不少男同志羡慕顾团长。他们二人是真真正正的军中红花与绿叶。
小伍端着切好的苹果、橙子走过来,加入话题道:“都说顾团长从来不参加舞会,肯定是陪香栀散心。你们不知道,前几天香栀孕吐的厉害,看来这几天是好了。真是万幸。”
...
香栀能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目光,她跟顾闻山俩人随着音乐一起跳了两曲慢舞,顾闻山担心她的身子,等到舞曲欢乐了些,便牵着小妻子下去休息。
香栀头一次参加舞会,小土包子觉得哪里都好奇。
她还很高兴跳舞结束后,收获众多的掌声!
等到从大礼堂出来,香栀还是恋恋不舍。
顾闻山给她披上披肩,摸了摸头上又冒出来的一朵法莲栀子花说:“该回去了,再不回去又长一脑袋瓜了。”
昨天她头上的花苞一夜盛开,差点以为来不成,又要哭。好在尤秀有本事,把她头发盘的很好,成功止住哭,也让旁人看不出来是插的还是长的。
香栀伸手拔下花塞到顾闻山口袋里,顾闻山好好地拍了拍,走向旁边停着的750。
正在这时,小郭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招手说:“首长、嫂子!不好啦!”
香栀脸上的笑意还没褪去问:“怎么了?”
“咳咳——”小郭撑着膝盖咳了几声说道:“咳咳——嫂子啊,你还乐呢?我有重要情报。”
顾闻山蹙眉看他:“说。”
香栀小脸瞬间垮下来说:“到底怎么了?你快说。”
小郭站起来,在顾闻山给他一脚之前飞快地说:“你大姑姐要来了!她明天早上就到!”
香栀疑惑:“大姑姐?”
顾闻山解释:“是我姐,亲姐。她怎么要来了?”
香栀小嘴微微张开,错愕地说:“啊!!对啊,她怎么要来了?我都没见过她!”
小郭在一旁添油加醋地说:“说是在陕西学习,听说嫂子怀孕了,顺便过来看望。嫂子啊,你一定要处理好跟她的关系啊。”
香栀上次结婚没见过大姑姐,看小郭这样说,不免紧张地问顾闻山:“她很不好相处吗?”
不等他回答,小郭呲着大板牙过来说:“嫂子你看看,这颗牙就是被她给揍的,一拳下去牙掉了半拉了啊!”
“啊!”香栀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又要吐了。